藍昭那事兒先擺在那裏，隨時都可以和魏無羨“算賬”。但是，有件事他們現在得馬不停蹄的去解決。

第二個月，清談會在蘭陵金氏舉辦。

姑蘇藍氏的隊伍裏，從來不曾露過面的含光君、陌蓮君夫妻倆出現在了這裏。不僅僅是他們，就連許久不曾出來的藍氏少宗主和二公子，也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裏。

金光瑤在她的心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一個男人能用“溫柔”二字來形容，她的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是藍曦臣，第二個便是金光瑤。

自己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她第一次去清河過年的時候，那個時候，她舟車勞頓，他牽著自己小小的手，扶著自己下車，也正是他給了自己第一個親切的笑容，以及第一句話：“二小姐，在下清河聶氏副使孟瑤，奉宗主及夫人之命，來接待二小姐。”明明新年正是忙碌的時候，而他，卻選擇了在此時來照顧還小的自己。事無巨細，這麽好的一個大哥哥，又是姐夫的副使，她便想著，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她可以盡全力來幫助他。

可是，射日之征初始，等到自己回到聶家的時候，發現他已經不在聶家了。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她甚至請求藍湛幫她去尋過人。這個人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之下，成了金家的斂芳尊。即便是坐上了高位，他在自己面前也是和藹待人；不夜天的事情過後，是他暗中讓藍曦臣給自己送藥，自己背上的傷才恢覆得更快更好過來；金如松的洗三是她主持的，因著薛洋的事情，他和金光善對著幹；他要建立瞭望臺，自己和藍曦臣也是全力支持，不留餘力。

曾經她以為，這個人是她為數不多的全面了解的人。而現在這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頂著那張熟悉的笑容，可是她再也看不懂他的內心，仿佛這麽多年，在她面前展現的，也只是金光瑤的一張面具。

“阿澈？阿澈？”

金光瑤的聲音將她從內心的掙紮之中喚了出來：“抱歉……我，走神了。”

金光瑤向她走近：“阿澈，以往你和忘機都不曾出席清談會，如今你們肯來，就是給我臉面，很久沒有見過你了，我很開心。”

顧子卿扯起嘴角笑笑，這終究不是真心的：“有勞了。”

金光瑤笑道：“阿澈，我們之間就不用說這個了嘛。阿淩？阿淩？”金光瑤轉過身，發現金淩也是在發呆：“阿淩！”

金淩回過神來：“……小，小叔叔。”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金光瑤笑道，“以前不是吵著鬧著要見藍大小姐嗎？現在人就在這裏，怎麽不說話？”

金淩想起一月前與藍昭他們不算愉快的分別，沈默了。江澄正巧也在旁邊，見金淩如此，板起臉準備教訓人：“金淩，你小叔叔和你說話，怎麽不理人啊？書都讀到哪裏去了？禮儀都教到哪裏去了？！”

金光瑤道：“好了好了，江宗主，阿淩些許是害羞了些。阿淩，你今日就幫小叔叔招待藍昭和承君吧？”

金淩嘆口氣，終究是點點頭：“請兩位隨我來吧？”藍昭和藍承君回禮後，跟著金淩走向了鬥妍廳。

金光瑤看著孩子們走進去的背影，轉過身來對顧子卿道：“好不容易把你們夫妻盼來，可要多留些時辰啊。”

顧子卿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多留些時辰，讓哥哥有機會查個徹底。

“不過，阿澈，”金光瑤道，“有件事，我還想征求一下你這個做母親的意見。”顧子卿一下子就聽懂了；“是昭兒的婚事嗎？”

金光瑤點點頭：“阿澈，阿淩的身世你是知道的，若非脫離了江家，你也算是阿淩的姨母。阿松去得早，我待阿淩如親子一般，阿淩又喜歡你家藍昭，你看看，這兩孩子，成嗎？”

顧子卿道：“若是金淩有辦法贏得我家昭兒的心，我願意將昭兒許配給他。”

金光瑤道：“說到底，還是要看孩子們心意如何。也是，你當初不就是如此嗎？”說完，他看了藍忘機一眼：“幾位，請上座吧，我稍後就到。”

進了鬥妍廳，顧子卿發現，一如既往的，很多的目光朝著他們投來。只不過，這次，焦點似乎不在他們夫妻這兒，而是……戴著面具的魏無羨！

魏無羨似乎也發現了這點，小聲的對坐在自己身邊的顧子卿說道：“澈兒，這裏的人，好像都認識莫玄羽，而且，對莫玄羽似乎也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顧子卿小聲回道：“看來莫玄羽是得罪了金家的什麽人，才被趕出去的。你自己小心點。”

魏無羨道：“我隨著你們來的，還不是怕給你們家丟臉嗎？”

藍忘機在此時回頭道：“只需你不主動招惹旁人。”

顧子卿原先有點想笑，哥哥這見著女孩子就想招惹的表面風流還是改不了，剛剛他對著那個侍女微笑，別以為自己沒看到。可是一想到兄長所說，自己的女兒喜歡他……她頓時心塞了：這表面風流病是得治治了！回去就紮他幾針，讓他長長記性！

宴會正式開場之後，金光瑤恩愛地牽著一位身著金星雪浪袍，委婉大氣的女子進了這鬥妍廳。此女正是金光瑤的夫人，秦愫。人人都說這仙門世家有兩對“模範夫婦”，一對就是姑蘇藍氏的藍忘機與顧子卿；另一對便是這金光瑤和秦愫。而且不比藍家那對有兒女承歡膝下，金光瑤自從兒子金如松死後，似乎便沒了傳宗接代的意願，可是，即便是如此，金光瑤與其父不同，絕不納妾，不與其他女子有染，始終對秦愫一心一意。這仙門中女子無一不羨慕這兩位夫人生得好也嫁得好。

酒過三巡，金光瑤下場客套。突然間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撲向了自己，哭著大喊：“三哥啊啊啊！你再幫幫我，就幫我最後一次啊！！”金光瑤見是聶懷桑，只得接住喝醉了耍酒瘋的他：“怎麽了？上次的事情，我不是幫你解決了嗎？”

聶懷桑滿臉通紅，打了個酒嗝：“上次的解決了，這次，又有新的事情啊啊啊啊啊！”跟在金光瑤身邊參加宴會的顧儷也有些沒臉看了：“三弟，抱歉，我，我這就叫人弄走！”

金光瑤卻道：“大嫂，無礙的，我來就好，你和阿澈姐妹倆也很久沒見了，兩人去說說話吧？”話剛說完，他就發現藍曦臣一行人來了。

聶懷桑又撲向藍曦臣：“二哥！！我該怎麽辦啊啊啊！”見狀，藍曦臣不得不和金光瑤一起拖著聶懷桑離開了鬥妍廳。金光瑤走前叮囑妻子好好待客。

顧子卿沒想到聶懷桑的窩囊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難怪聶氏一年不如一年，她對著顧儷說道：“姐姐，這話本來我不該在這裏說的，但是……你若是能抽出時間，還是稍微管一下聶家的好。懷桑他……”

顧儷也覺得很慘不忍睹：“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這實在是……”太丟臉了。

秦愫走到幾位身邊，溫柔的行禮：“含光君，陌蓮君，聶夫人，若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我先失陪了。”

等到秦愫離開之後，魏無羨來到顧子卿身邊，說道：“澈兒，我有種感覺，這金夫人在這大場面之下的處事，倒是與你頗為相似。”

顧子卿橫了他一眼：“你有這個心思去註意金夫人，不如怎麽想想晚上的行動吧。”魏無羨撇撇嘴：“你也不用這樣吧？這樣，我先去金麟臺周圍走走，探探情況，如何？”

顧子卿堅持要與魏無羨一道，但是被魏無羨拒絕了，她與藍忘機只能在房間裏等著夜幕降臨。

月亮掛起的時候，魏無羨終於是回來了，只是，這滿頭大汗，似乎是，氣喘籲籲的跑回來的。顧子卿遞給他一方錦帕擦汗：“哥哥這是遇上仙子了？”

魏無羨擦完汗一把將錦帕扔在水盆裏：“金淩那混小子，就知道拿仙子威脅人！”所以，他這是遇上金淩了。顧子卿道：“若是人人都知道你這個夷陵老祖怕狗，那大家不用攻擊，直接扔條狗在你面前，說不定可以讓你束手就擒。”

魏無羨擺擺手：“澈兒還是先考慮考慮阿昭的事吧。我看，金淩對阿昭執念有點深。”顧子卿臉立即垮了下來：“你還說！”那日藍曦臣提了一下之後，她就這事與藍昭進行了將近一個多時辰的談心。

她記得，藍昭那晚無比堅毅的面容，仿佛讓她看見了當時在寒潭洞裏向藍啟仁剖白的自己。顧子卿問道：“昭兒，你，真的想好了嗎？”

“母親，阿昭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從未如此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藍昭道。

顧子卿道：“你要知道，先不說年齡，便是如你父親，現在也不敢將他的身份公之於眾。即使他是被冤枉的。”

藍昭道：“母親，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亦相信你們，你們當年選擇了他，那麽，他便不是壞人。”

“……”

“母親，請允許阿昭問母親一句，當初母親喜歡上父親，可有理由？”

就是這樣的一句，讓她對藍昭的所有的問話都堵在了嘴邊，說不出來，也吞不下去。她知道，藍昭是真的動心了，但是，現在這種感覺還不至於到愛的地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顧子卿沈默下來，魏無羨亦是。想起剛剛迷路在金家後院，幫助金淩將那幫找事的同輩打跑之後，兩人在荷花池的小橋上的對話。

金淩道：“你，你能放棄藍昭嗎？”語氣依舊比較高傲。

魏無羨調笑道；“你這是什麽戰術？我又不……”我又不喜歡她，這句話，就好像是卡在喉嚨裏的魚刺。

金淩道：“但是藍昭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

“我兩年前遇見她的時候，她就是一幅冰山臉，”金淩回憶起在雲夢初見的場景，“她站在嬸嬸身邊，我發誓，我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那個時候，雲夢的陽光如火一般灼熱，她與嬸嬸都撐著傘，在開滿蓮花的湖邊散步。他遠遠看見她，覺得這就是一朵出水芙蓉。

這是，一見鐘情？魏無羨心裏莫名有些嫉妒，才十四歲就知道一見鐘情的味道，而他都三十五六了，連初戀都還留著。

金淩道：“那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推她進湖裏的。但她一直躲著我，沒什麽好臉色給我。但是，她卻能對你這麽溫柔，不是喜歡你又是什麽？”當事人特別後悔，那天，若不是橋上那顆石子，他也不至於崴到腳，更不會連帶著她一起被推進湖裏。

雖然後來小叔叔帶著厚禮親自上門道歉了，但是他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總是想找個時間自己與她說說心裏話。誰知，她兩年來一直躲著自己，就連真的見面了，這道歉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魏無羨此時也不確定藍昭的心意：“……我不知道……”不知道藍昭的心，也不知道自己的心。

詭異的氣氛在三人之間環繞，三人心裏各有各的心思。終還是魏無羨首先站了起來，走到門外探查了門外，關緊了門。拿出紙人，畫了符，喝了酒，閉上了眼睛。

而與此同時，一直倒在桌子上的紙片人像是有了生命一樣，飛到向了藍忘機，藍忘機手一伸，紙片人落在了藍忘機的手上。朝著藍忘機和顧子卿作揖。

顧子卿一下子就被逗笑了，這招是以前魏無羨經常用來哄自己開心的，每次有什麽煩心的事兒，只要是看見這活靈活現的小人兒，她心情就會大好。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當初在雲深不知處求學的時候，被藍忘機一手“捏死”的小紅。

藍忘機道：“此去千萬小心。”

紙片人點點頭，飛向了門口，小心翼翼的從門縫裏溜了出去，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若是在金光瑤和魏無羨之間，顧子卿最終還是會選擇魏無羨；

魏無羨自她四五歲起與她一塊兒成長，金光瑤卻是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遇上的，她對魏無羨的了解遠遠超過金光瑤。正如她自己所說，這麽多年，她了解的金光瑤是和藹可親，明辨是非的存在，但是金光瑤所做之事，已經涉及了她的底線：親人。

金光瑤害死聶明玦，讓她的姐姐守寡；但是真正讓她對金光瑤的信任破碎的還是在觀音廟的時候她知道了金光瑤間接害死魏無羨的真相。

金淩是在十四歲雲夢清談會的時候對藍昭一見鐘情（那個時候只有藍曦臣在），在藍家的教育下，藍昭比金淩成熟。

說實話，我個人的觀點是，說得好聽點是“一見鐘情”；說得難聽點叫“見色起意”。

金淩一開始喜歡藍昭是喜歡藍昭那張臉，或者是在環境的襯托下藍昭的氣質，喜歡一個人沒錯。但是金淩對藍昭的追求已經幹擾了藍昭的生活，他近乎狂熱地打聽藍昭的行蹤，雖說是為了見一面道歉，但是這已經影響了藍昭夜獵和處理事務，藍昭不得不藏在雲山不知處不出。

我筆下的真正成了的夫妻（或者是夫夫）之間的愛情都不是一見鐘情，而是有時間的考核。藍忘機不好看嗎？好看，人家是公子榜第二；顧子卿不好看嗎？好看，人家是美人榜第二；但是顧子卿對藍忘機的第一眼居然是因為藍忘機禁了魏無羨的言而對他感到嫌棄；藍忘機看向顧子卿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個透明人。若非後來在求學時發生的事情而產生愛情，我相信兩人也成不了。

魏無羨又是個典型了，他第一次遇見藍昭的時候是出於好玩逗逗小外甥女，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回應藍昭的追求（畢竟也是從別人嘴裏聽到的，藍昭自己也沒說明），他現在的心意是看到妹妹和藍湛秀恩愛而產生的羨慕，他在義城開始深入了解藍昭，對藍昭開始產生一絲絲好感（或者說那個時候已經有情但不自知），但是相信我，以後兩人一起夜獵的機會會越來越多。

藍昭對魏無羨的第一感覺是好奇，她成長的時候從母親和父親那裏聽到過魏無羨的不少事跡，但是都和她在外面聽到的評價幾乎完全相反，這讓她對魏無羨和他的詭道術法產生了好奇。等到真正見到魏無羨的時候，發現他似乎與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而且，與她所成長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真正的感情從義城開始，在花燈節正式確認自己的心意，再到與自己母親談心，用不了多少時間，但是果斷！

藍承君以後的愛情也是，初見的時候會很拘謹，並非一見鐘情，但是後來無比甜蜜（把糖往你嘴裏塞！）

金淩小可愛，以後會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的，會努力成熟起來，最後有個好歸宿。

（今天廢話有點多了，祝大家天天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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