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無羨向三人提出去雲深不知處後山去摸魚後，顧澈拒絕了，理由是：還有五十遍的家規沒有抄完，要先去藏書閣抄家規。

魏無羨有些掃興，還是千叮萬囑她從距離精舍遠的那條道路上去藏書閣，溫氏的人不敢對藏書閣怎麽樣。

顧澈走的這條路，是通往藍氏宗主的居所“寒室”的必經之路，在這條路上，她遇上了一個令自己萬分放心的人：“孟瑤大哥！”

孟瑤正在焦急等待著什麽，聽見聲音擡眼望去；“二小姐！”走過去朝顧澈行禮：“孟瑤多謝剛剛拜禮時二小姐解圍，二小姐下了拜禮，不與魏公子他們一起離開，怎麽來這兒了？”

“不用客氣，嗯，我是去藏書閣，被罰抄家規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撓撓頭，心裏有些心虛。

孟瑤笑著搖搖頭：“二小姐，孟瑤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這雲深不知處是比清河那邊嚴了許多，二小姐不可再像在清河那樣了。”

“你和我說的我都知道，”顧澈答道，“在清河，有姐姐姐夫，還有你，我能放松許多。但是，這雲深不知處光是家規就有三千五百多條，想必是個禮制森嚴的地方。昨晚是我不懂規矩，才被罰抄，不過這等事情我想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了。”只有親近的人才會給自己潑冷水的道理，顧澈懂。

孟瑤笑道：“聽到二小姐這樣，孟瑤就放心了，回去後，也和夫人有個交代。”顧澈不解：“孟瑤大哥，這就要回去了嗎？”她還想留他吃頓飯。

“孟瑤是清河副使，此次來，只是為了護送公子來聽學，不宜久留，”孟瑤眼中也流露出了不舍，“而且，夫人聽說二小姐要來聽學，也特意囑咐孟瑤來看看二小姐，現在見到了，夫人的心意也帶到了，等會兒就走了。”

顧澈看了看孟瑤所在的地方，對面正好就是澤蕪君的“寒室”：“孟瑤大哥，是在等澤蕪君嗎？”孟瑤點點頭，他是想謝謝剛才在拜禮之上，藍曦臣為他解圍的事。

昨晚時間緊，沒有認真看。今日在拜禮之上遇上澤蕪君，她才真正見到了何為人中君子，溫潤如玉，讓人得以依賴：“既是如此，我就不便留住孟瑤大哥了，一路保重。今年新春，我會再去清河，到時候就勞煩孟瑤大哥了。”“能為二小姐辦事，是孟瑤之幸，算不上什麽麻煩，日後再見，二小姐。”

與孟瑤告別之後，顧澈心中大好，小曲兒正準備從嘴裏溜出來，想到了這姑蘇藍氏家規……還是老老實實的走路比較好，家規還有五十遍沒有抄完，不能再增多了。

藍氏聽學，開宗大業。

這幾日的課業都是修身養性，以各世家優秀的先人為例，從他們的事跡之中推斷出為人之本，其中也穿插著教授些夜獵的技巧。

但是老先生最為喜歡的便是在這課堂之上時不時的開始一場蘭室辯論，論題則是藍老先生隨機所命，在顧澈看來，這怕是藍先生最喜歡的育人方式。在這些時候，以往喜歡打瞌睡的學生們紛紛精神振作，生怕第一個點到自己開頭。

比如，今日的課題便是：正與邪。這是一個看似開放，但是似乎已經在仙門世家之中下了定論的命題。

“金子軒，你對今日的論題，有何見解？”藍啟仁問道。

金子軒站了起來，開始談論自己的觀點：“先生，學生以為。正與邪之道，在一念之差，主要還是在修身養性。正者，以己度天下之人；邪者，以天下人度己。自古仙門百家以劍道為正道，這正道之外，非我之道，修行起來，善惡不辨，極易入邪。”總結起來就是：修行劍道，方為正道。

此觀點雖然論據不足，但是的確是藍啟仁所想之答案，藍啟仁點點頭，觀察四方：“是否有異議者？”修行劍道，方為正道嗎？顧澈聞此言，看了一眼清河那幫人，似乎，不全對。

“顧澈，看你面露難色，是否有疑？”

被藍啟仁點名的她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身體卻是本能的站了起來，對著藍啟仁和金子軒行禮：“藍先生，金公子。顧澈以為，金公子所說是正理，但非全理。”

“那，顧二小姐認為，何為全理？”金子軒問道。

“聽金公子方才的言論似是說修習劍道，方為正道，”顧澈答道，“可若是如此，清河聶氏一族，何以分之？”

金子軒這才有些恍然，他一時竟是忘了，這清河聶氏一族修習的是刀道：“顧二小姐明鑒，金某之意，是修劍道的本意是在於修心。”

“……金公子，顧澈有一疑，還望金公子解答。”“顧二小姐請問。”

顧澈長舒一口氣，終於是把心裏憋住的一個問題說了出來：“若是所修之道為邪道，但是本心向善，那此人該如何定論？是邪還是正？”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不僅僅是金子軒，就連魏無羨也被這丫頭大膽的言論給鎮住了。修邪道，卻是善心？真是有意思啊。

“若是此人真心向善，那為何又去修習邪道？”顧澈看向這清冷聲音的主人，正是她的前桌藍忘機。

“古往今來，邪道術法，均是以萬人之力來達到一人目的，”顧澈答道，“若是那萬人皆是偽君子、真小人，這施行邪道之人出於善意將這萬人鎮壓，未必不是替天行道之為。至於此人為何放著正道不行，而去修習邪道，我想……或者，此人，沒有修行正道的天賦，再或者，半途被人化了金丹？”

這一點也不是沒有道理，在座大家都知道，這岐山溫氏有一化丹手——溫逐流，練就一手奇功，能夠化去修仙的基礎——金丹，並且不可再生。

見藍忘機的眉頭皺緊，又仿佛感覺到從藍啟仁那兒傳來的視線，顧澈心下驚覺自己怎會一時腦子糊塗，說出此等與世俗相悖之事：“藍二公子，方才是顧澈一時糊塗之言，顧澈乃閨中之人，見識短淺，還望藍二公子見諒。”這藍家可是正道楷模，今日在他們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她真是腦袋被驢給踢了，還嫌那一百遍家規不夠多是嗎？壞了壞了，只怕在藍老先生心裏，自己已經是個壞了胚子的扶不起的人了。

在她坐下之後，藍忘機開始了自己的論點。每次都是這樣，如果一個論題之中，藍忘機站了起來，那，基本上就沒有別人什麽事了。這次除了魏無羨能與他相駁幾句外，別人基本上沒有做聲。藍啟仁帶著讚許的目光看著藍忘機，示意其坐下後，這次的辯論便結束了。

下學之後，魏無羨一把拉住即將離開的顧澈：“澈兒，你剛剛的想法，從哪裏來的？”“哥哥，我都是胡思亂想的，你別再追問了。”剛剛在課上真是丟死人了。

“僅僅是胡思亂想便能想到這麽有趣的話題，”魏無羨知道她害羞，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不過你說得對，修習邪道，未必不能做好事；同理，修習正道者，也未必都是些正人君子。”

顧澈有些吃驚的望著魏無羨：“哥哥是這樣認為的？”魏無羨答道：“嗯，自古以來，仙門百家以劍道為正道，難道我修行的不是劍道，就談不上正道了？這聶家修的是刀道，不照樣受人尊敬。而且啊，你附耳過來。”顧澈貼了過去，魏無羨湊到她耳邊，說道：“這靈氣是氣，怨氣也是氣，靈氣能為人所用，這怨氣如果能夠找到方法，同樣也能為人所用，夷陵的荒山也能夠變廢為寶……”自己還沒說完呢，這小丫頭就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哥哥，你先別說了，”顧澈看了看四周，小聲的說，“若是這話被藍家的人聽到了，肯定以為哥哥心術不正。”

魏無羨拿開她的小手：“你放心吧，澈兒，你哥我放著好好的陽關大道不走，去走那陰溝裏的獨木橋幹嘛？再說了，你哥我可是仙門中難得一遇的天才，跟著江叔叔他們，不會走上邪道的。”

聽到了魏無羨的保證，這顧澈才放下心來：“我們回去吧，離姐姐早上出門的時候說今日我們晚上吃蓮藕排骨湯。”

“走嘍，回家嘍！”

待蘭室內學子都離開後，屏風後，身影微動，藍忘機拿著避塵，背著手，緩緩走了出來，他身邊的，是兄長藍曦臣：“忘機啊，今日顧二小姐的論題，你如何看待？”

“與大道相悖，與實際相符。”

“雖是閨中女子，卻有著長遠的目光。她說的沒錯，即便是修習正道的人，也難免包藏禍心，以一己之私來度他人之腹；而邪道，亦是我也未能所見的……如若這顧二小姐是男子的話，假以時日，必有大作為。”藍曦臣說道。

藍忘機說：“修道其本，在於修心，心正，則立身正，是否是君子，皆看心性如何。”見忘機所有悟，笑道：“現在看來，父親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

“拜禮之日，還有許多話要說吧？”

“……”

“難得今日你如此開心……”在藍曦臣的眼中，弟弟這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蘭室辯論是我亂寫的，靈感來自《瑯琊榜》的“朝堂辯論”，完完全全按照我自己混亂的腦子來寫的，可能會有各種錯誤，但我盡力了。

在這裏顧澈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就是藍忘機，她靈力不高，只是單純的來聽課，自然想尊師重道。但是藍湛掌罰，她自由慣了，規矩不太好，所以想的就是怎樣完成課業，不受罰，結課的時候得到好成績，回家給爹娘一個交代（就像我們的小學生一樣）。像今日這樣的腦洞大開是一時不經過腦子昏了頭，以後她不會如此大放厥詞了，至少在成親之前不會。

與不熟的人即使是站在一起，她都只會在心裏在各種亂想，一個字都不會多說，所以在陌生人面前，大家只會看到她大量的心理活動，而在魏無羨和江厭離、江澄他們面前就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了，從小一起長大，熟得很，所以可以盡情表達自己的意思。在她心裏孟瑤就是照顧自己的大哥哥，新春的時候在清河時就是孟瑤全方位負責她的行程，與她打交道也多，所以她自然感激孟瑤，也會為孟瑤抱不平。至於藍忘機嘛，嗯……抱歉，不熟，暫時不想多話，只是想感謝他在拜禮時的救命之恩。

可能還有人註意到了，在成親之後顧澈明顯話多了很多。這是被寵出來的，藍忘機寵她，愛她，藍曦臣沒有娶妻，所以藍家內務基本交由她打理，算是藍家的半個主母，如果還是那麽慢熱的話就不行了。再者，當了娘，又有個不愛說話的丈夫，如果不能把他們長輩的情感以最直接的方式傳遞給子女的話，子女與父母之間是會有隔閡的。所以第一章 說了，藍燁敬重自己的父母，愛自己的父母，但是怕父親藍忘機，受了錯向母親求救。藍忘機整天都是冰山臉，平輩之人都害怕，何況是個小孩子。顧澈在孩子的心裏是個溫柔的母親，也正是因為父母恩愛，所以才能讓小孩求母親在父親面前求情。

（抱歉，今天廢話比較多了，我只是談談我心中的理解，當然大家可能會讀出一個不同的女主，千人千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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