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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058一劍眾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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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衣打開浮屠塔,頓時妖氣籠罩千裏,似有千軍萬馬要破塔而出,呼嘯而來。

眾人臉色驟變,死死盯著半截埋入地下的小小尖塔,準備搏命。一旦浮屠塔內的妖物出來,定然屍橫遍野,他們是修士,必要護住南陽城的百姓。

一息之後,沒有動靜,數息之後,依舊沒有動靜,妖氣漸漸散去,整座浮屠塔安靜地杵在那裏。蘇家子弟張大嘴巴,呆立當場。

謝風遙和蕭韶也對視一眼,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

“呵,蘇南衣,你的妖物子孫們只怕都被我家小主人殺盡了。”身形佝僂的幹瘦老人呵呵笑了一聲,言語中皆是得意和欣慰。

那可是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孩子,天賦卓絕,就算在皇族權力傾軋中廢去了心燈,也依舊走出了另一條可怕的逆天之路。

他原本最擔心的是小主人心性詭譎,會血洗上京,報昔日的仇恨,如今看來,那孩子內心終是存了一絲微弱的光,沒有完全被黑暗吞噬,而讓他保留那絲微光的人便是闖塔的小娘子吧。

“你已是半個死人,今日我便送你上路。”蘇南衣面色肅靜,“你們一起上吧。”

“你修行的是什麽術法?當年崤山你明明死了,為何還活著?”雪渡鴉陰冷地盯著被一幅幅華麗畫軸包圍的蘇婳,見她周身都是祥雲錦鯉,琴音繚繞,古木參天,如同神女一般,內心驚駭。

以她的年紀,已經隱隱可以碰觸到大術師的門檻,假以時日,修為定然會在他的主人之上,這等可怕的修行天賦,前所未聞。

半靈之身,竟然強悍至此。

蘇婳沒有回答,心燈之力沿著手腕的傀儡絲一點點地深入到雪渡鴉的腳下,碰觸到被鎮壓在此的石碑陣法,感應著陣法內的氣息。

“與它說話,亂它心智。”季寒執的聲音似是從遙遠的虛無之處傳來。

蘇婳感應不到他的存在,知曉此地詭異,極有可能是雪渡鴉的域界,要殺雪渡鴉,必須先破域。

“靈物天生沒有性別,我阿娘因為自幼陪伴我阿爹,修成女身,蒼城山上,桃花因受了雲水真人的一傘之恩,修成女身,你是因為愛慕蘇南衣,才修男身,入魔的嗎?”蘇婳字字尖銳,手中玉劍直指雪渡鴉,“可惜蘇南衣心有所屬,只把你當做覆仇的工具,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她另眼相看。”

“胡說。”雪渡鴉勃然大怒,揮翅灑下萬千鴉羽毒針,攻向蘇婳,“無知小兒,竟然敢挑撥離間。”

“若非愛慕蒼城山的雲水真人,當年她為何設下毒計,聯合八名術師在野桃山誅殺靈物榜首的桃花仙,害的盧家術師盡死,最後為了隱瞞真相,更是設計害的盧家數千人入魔,遭世家除名,此輩中只剩下叔侄二人。”盧家所剩的那兩人便是寒江寺的殺人僧和被蕭家收養的除妖司司主蕭韶。

蘇婳結合野桃山的事情和季寒執說起殺人僧下山找蘇南衣報仇的原因,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

“一派胡言。”雪渡鴉和塔外的蘇南衣同時動怒,聲如驚雷,大術師威壓威逼數千裏,所到之處,百姓昏眩,術士吐血。

“阿彌陀佛,陳年往事本不想提,當年是我盧家有錯在先,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幫你誅殺了桃花仙,引來了滅門禍事,此番下山老和尚便要為那些死去的亡魂討個公道。”

殺人僧見蘇婳道破多年前的滅門之禍,悲從心來,當年盧家人一夜上千人入魔,淪為人間煉獄,那時他還不過是一介儒生,以書入道,殺千人,焚祖宅,阻止了一場浩劫,此後命懸一線,被白虎馱上寒山寺。

這些年只要閉上眼睛,他眼前浮現的都是親人滿身是血的模樣,他們拽著他的儒袍,苦苦哀求道:“阿照,快殺了我們。”

其中還有他最疼愛的小侄女,死的時候不過六歲。她都沒有看過上京的夜景。

他滿身罪孽,剃發苦渡,喜歡的小娘子也以為他嗜殺成性,另嫁他人。這一生只為等今日。

蘇南衣逼退香約大監,轉頭欲斬蕭韶,只要盧家僅存的兩人死在她的無情劍下,那件事情便死無對證。

“韶兒小心。”殺人僧臉色驟變,搶救不及。

蕭韶瞳孔一縮,周身的萬千藤條被劍氣斬斷,吐出一口血,危機之刻,一道低沈的龍吟聲響起,謝風遙迎風站在蕭韶面前,手中的清風劍化為游龍,直直迎向了無情劍。

蘇南衣冷冷說道:“蒼城山是想天下大亂嗎?”

蒼城山建山之初就立下山訓,不入紅塵,謝風遙代表蒼城山年輕一代,他出手必會將九洲都卷入紛爭裏。

謝風遙白衣鶴紋,執劍而立,清冷說道:“斬妖除魔,乃術士本分。”

要戰就戰,哪裏來那麽多廢話。若非師父為誓言所困,早就下山斬妖除魔了。

蘇南衣冷笑一聲,看向蘇輕舟父子:“你們呢,也要與外人聯手反我嗎?”

浮屠塔的守塔人至今沒有動靜,想必都被他們父子處理掉了,這些年蘇氏家主懦弱無能,謹小慎微,竟然都是假象,難怪他姍姍來遲,好手段,比他堂兄強多了。

當年蘇青木但凡心狠一點,也不會被她鎮壓塔底十多年。

“老祖宗,求老祖宗迷途知返,毀掉浮屠塔,誅殺雪渡鴉,放出所有塔內生靈,吾等願以死謝罪。”蘇家代家主以頭抵地,磕頭哭道。

“求老祖宗毀掉浮屠塔,誅殺雪渡鴉,放出塔內生靈。”蘇輕舟為首的蘇家子弟們齊聲喊道。

他們願以命相搏,只為還死去的人一個公道。

蘇南衣看著眼前共同討伐她的眾人,祭出自己的無情劍,頓時天色暗沈下來,烏雲滾滾,一柄黑色巨劍似是從天上雷池中孕育而出,帶著無盡的黑色雷電,威壓下來,籠罩十萬裏大山。

“一劍眾生滅。”冰冷的聲音壓下來,猶如天譴。

“結陣!”香約大監臉色凝重,拋出制香的小鼎,頓時香鼎無限變大,迎向蘇南衣的劍,碰撞之間地動山搖,香鼎上出現幾道裂紋,無數的劍意從裂紋中降下,落在眾人身上,猶如千刀萬剮一般。

大術師一劍,恐怖如斯。

“結陣!”眾人連忙祭出心燈之力,源源不斷地註入到香約大監的法器中,拼死扛住。

浮屠塔內,雪渡鴉無能狂怒,幻化出無數的鴉羽,想誅殺蘇婳,但是對她身側的畫軸本能的畏懼,好似一沾身,就能灰飛煙滅似的。

像是命裏的克星。

“你這個畫軸是從何而來的?小女娃,要是你願意將畫軸獻給我,我可以讓你死的輕松點。”

虛無的霧氣中傳來一聲低沈的嗤笑,蘇婳眼前一亮,只見靜止的世界裏出現一個光點,那光點由遠及近,顯露出一個頎長的黑色身影。

季寒執踏著黑色霧氣而來,伸手攬住蘇婳的腰,手中傀儡絲揚起,五指如飛地織出一張黑色的無形之網,將雪渡鴉死死地釘在虛空裏。

“秘術師,你是什麽時候發動攻擊的?”雪渡鴉發出淒厲的叫聲,四肢僵硬,一雙猩紅的眼睛漸漸閉上,陷入了秘術師的幻境中。

季寒執茶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冷光,在它第一次出聲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發動秘術攻擊了,只是這六級大妖實力太強大,直到剛才蘇婳戳破它對蘇南衣那隱秘的心思,才被他找到破綻,入夢。

蘇婳見眼前靜止的世界開始崩塌,露出浮屠塔真實的第九層來,只見陰暗潮濕的空間內,只亮了一盞長明燈,長明燈盡頭是一個極暗的狹小空間,似有一人坐立在黑暗中,發出幾不可聞的虛弱呼吸聲。

她渾身戰栗,伸手按住潮濕的墻壁,指尖碰觸到粘稠未幹的血跡。

她怔怔地縮回手,身側季寒執已經摸出一顆碧凝珠,照亮被黑暗籠罩的地方,只見滿墻皆塗滿了術士之血,組成一個個血色符咒,而符咒中央赫然坐立著一人,那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依稀可見昔年清俊的面容。

阿爹。蘇婳悲喜交加,雙眼通紅,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蘇婳,雪渡鴉被我困在夢境裏,我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季寒執大掌攫住她輕顫的肩頭,強迫她冷靜下來,“先帶他出去。”

“哈哈哈哈,終究還是被你們找到了這裏,只是那又如何,是他自己不想出去,那血陣就是他自己銘刻的,只為了逆天而行,以自身氣血鎖住那靈物的最後一絲魂魄。天底下的靈物全都該殺,該死!”

沈睡的雪渡鴉猛然睜開眼睛,吐出蘇南衣惡毒激憤的聲音。

“蘇檀,你死的時候,屍骨被我拋進崖底深淵內,冷不冷,你阿爹可是明知道都沒有去為你收屍呢。你也不過是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可憐蟲。”

“住口。我爹娘最疼我,我還有相依為命的阿嬤,有照拂我的季家老太太,有刀子嘴豆腐心的閨中小姐妹,還有一群肝膽相照,可出生入死的朋友,若非世道不公,我也不會走上修行之路,蘇南衣,你才是那個活在黑暗中,背信棄義,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蘇婳怒火中燒,心中似是燃燒著一團烈火,那火苗滴進點亮的心燈之力,瞬間竄起幾十丈的烈火,燃燒著整個塔內第九層。

一雙華麗的羽翼虛影出現在蘇婳身後,帶著可焚燒一切的烈焰。

“仙鶴之怒?”蘇南衣聲音冷如寒冰,借由著雪渡鴉的雙眼冷冷地註視著被激活天賦異能的蘇婳。沒有想到她會在浮屠塔內覺醒了體內血脈,繼承了仙鶴一脈的戰鬥天賦。

這怎麽可能?她是人,是術師,只擁有一些靈物血脈,竟然能得到靈物最強的戰鬥天賦!

那一株桃花被她誅殺之後,世間擁有戰鬥天賦的靈物屈指可數!

“蘇檀,看來當年誅殺你沒有錯,你這種異類不該存活於世。”蘇南衣目光狠辣,閉上眼睛,周身修為大漲,一劍破開香約大監的法器,斬向十萬裏大山,斬向浮屠塔第九層內的蘇婳。

眾人只覺天崩地裂,吐出一口血,昏死大半,遠處青山轟隆倒塌,巨大的灰塵散去,浮屠塔被一斬為二,無數的妖物血骨簌簌下落,下起了血色之雨。

重傷的小青牛斷了牛角,護著老弱病殘的靈物們,跌落出來,一屁股將三尾小靈狐坐在身下,死死護住。

“鶴鳴,去。”謝風遙握緊手中的清風劍,雪白的袖擺被鮮血染紅,吐字道,召喚鶴鳴進塔。

蕭韶將口中的鮮血咽下,死死地盯著被斬開的浮屠塔,想爬起來,一動渾身被劍意割裂的傷口便汩汩地流出血來。

他低低一笑,仰頭望天,這還真是天氣晴朗的一日呢,宜下葬,只是不知道是葬他們,還是葬蘇南衣,以後他還能跟小婳婳一起坐在屋頂上看上京的夜景嗎?

蘇家子弟死傷一片,絕望地看向被劈開的浮屠塔,那個闖塔的小娘子死了嗎?

“大術師一劍,可斬鬼神。”蘇南衣冷漠開口,“當年斬你前世,今日斬你未來。”

血雨簌簌下落,眾人看著倒塌的浮屠塔,堆積如山的白骨,眼裏的光芒漸漸熄滅之際,一只雪白纖細的手從屍山血海中探出,巨大的羽翼虛影飛出,華麗的羽翼燃燒著烈火,將漫天的血雨盡數燒盡。

蘇婳背著蘇青木,拉著季寒執從浮屠塔內一躍而出,穩穩地落在塔前的廣場空地上,她臉頰上皆是血汙,身後的羽翼虛影似鳳凰涅槃之火,看向蘇南衣,一字一頓地開口:“血債需血償。”

就是此時。蘇婳心念一動,蟄伏在她碧玉劍裏的桃花仙發動了最強一擊,只見一瓣桃花飄落,天地定格,時間靜止。

蘇南衣表情有一瞬間的停滯,蘇婳心燈之力傾巢而出,化作最強的一擊,裹著仙鶴之怒,攻向蘇南衣。

蘇南衣清醒之際,蘇婳和桃花的攻擊已經到了眉心,躲閃不及,頓時臉色驟變,生生硬抗下來,吐出一口血。

“你竟然還沒死?”蘇南衣面色越發冷漠,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她早該死了,不過拼著最後魂飛魄散也要發動這一擊,她依舊要死。

至於蘇婳,她怎麽可能也活了下來?

“心有執念,無法消散於天地。”桃花仙從虛空中顯露出灼灼風姿,赤腳坐在桃枝上,看著滿天飛舞的花瓣,感受到最後的時刻要來臨了。

她現身,便再也瞞不住那人了,此後紅塵萬裏,他都是孤苦一人,再無期盼和等待的人了。

而此刻的蒼城山上,清臒俊逸的中年道士睜開眼睛,看著院子裏種下的桃樹一息開花,花開即敗,心中悲痛,吐出一口血,隨即甩袖飛奔下山,朝著十萬裏大山飛去。

“小仙鶴,我的時間到了。”桃花看向蒼城山的方向,隨即朝著蘇婳微微一笑,“別告訴他,我上山去找他了。”

桃花的身影消散於天地間,蘇婳仰頭看著飛舞的桃花瓣,雙眼通紅。

“桃花仙?”

眾人清醒過來,看著消散於天地的桃花仙,大吃一驚,再見蘇南衣竟然受傷,又驚又喜又悲又懼,百感交集。

“小主人,你怎麽了?”

“蘇婳,你沒事吧?”

“婳婳……”

“蘇娘子……”

“世子他怎麽了?”香約大監扶住昏迷的季寒執,枯瘦的大手搭上他的脈搏,頓時淚如雨下,周身經脈盡斷,生機斷絕之相。

蘇婳看著他蒼白如紙的面容,指尖微顫地幫他拂去袖擺上的血汙,他潔癖很深,不喜歡弄臟衣服的。

蘇南衣那一劍她沒有躲過去,她擋在了阿爹的面前,而季寒執擋在了她的面前,抱住她,捂住了她的眼睛,低低笑道:“檀寶,記住了,除了我,誰都不能嫁,除非他也能為你豁出性命。”

檀寶是她的小名,他不知道何時知曉的,從未喊過。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都要死了,還惦記著她不準嫁給別人,她想笑,眼角卻有些疼。

蘇婳轉身,沒有再看一眼,平靜說道:“我死後,煩請將我的骨灰和他一起,送往上京季國公府,交給我阿嬤。”

她執劍看向蘇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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