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蘇婳在山間藏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時分，體內的術士之血消散，全身異香消失，這才從萬靈寺的後山返回。

她這算是覺醒成功了嗎？蘇婳摸著眉間暴漲到十五寸的心燈，見那小小的冰藍色雪花變大了一絲絲，彎眼一笑，摘了山間的一枝垂柳。

見晨曦薄霧籠罩著萬靈寺，雲霧繚繞，猶如仙境，蘇婳不禁伸了個小懶腰。好累呀，想睡覺。

她輕手輕腳地回到禪房，換下衣裳和披風，倒頭就睡。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季芙的氣憤的聲音喊醒。

“蘇婳，你昨日睡得比我早，起的比我還晚，你比我還像公府娘子！起床！！”

“哦。”蘇婳委委屈屈地揉了揉眼睛，爬起來，全程閉著眼睛洗漱，換襦裙，然後被季芙扯著出禪房。

“快些走，聽說清嘉郡王開壇授課的時間改成晨課時間了，去晚了就搶不到位置了。”

謝風遙開壇授課？蘇婳渾身一激靈，清醒了幾分。兩人趕到萬靈寺的早課廣場時，就見廣場時已經黑壓壓坐了不少人，只有最後兩排還剩下空閑的蒲團。

“你坐後面，我去前面跟王、羅二人擠一擠。”季芙拎了一個蒲團就擠到了兩個宿敵中間。

蘇婳見狀噗嗤一笑，生怕這三人到時候互扯頭花，打起來。她打了個小哈欠，挨著廣場柱子邊蒲團坐下，靠著柱子補眠。

“殿下來了，嗷嗷嗷，郡王殿下好帥！”

“殿下的帥我都說累了……”

“這一次我們一定努力點亮心燈，給殿下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怕不是在癡人說夢，心燈是說點亮就能點亮的……”

蘇婳猛然一點腦袋，清醒過來，只見幾個小沙彌在廣場的香鼎內點上檀香，拿著小木魚聚精會神地坐在她身側，廣場高臺上，謝風遙穿著一襲白色華美的術士長袍，坐在蒲團上，閉眼靜心一刻鐘。長袍上繡有世家的族徽，十分的莊重，

廣場上鴉雀無聲，都是靜心抽氣的聲音，許是被這位郡王殿下清冷如仙的氣質殺到了吧。

蘇婳閉眼，將心神沈入心燈內，感應著眉間不斷融入心燈裏的冰藍色雪花。她修行時日太短，幾乎算是一竅不通，昨日撿漏從蕭韶的手中擊殺猼訑妖，用的是她的天賦禦風術，並沒有動用到心燈之力。

日後不會有昨夜那樣好的運氣，她要學會運用心燈之力戰鬥。

“我們行走在黑暗的世界裏，點亮心燈便是照亮自己，在黑暗中找到我們自己。”高臺之上，清冷的聲音響起，謝風遙睜眼，淡淡說道，“我比諸位運氣好，早幾年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今日並非授課，而是交流閑談，諸位可隨意提問。”

第一排，季芙、王琦和羅玉珍三人齊刷刷舉手。

謝風遙點了最中央的季芙。

季芙得意地擡起下巴，嬌滴滴地說道：“請教殿下，心燈到底是什麽樣的，沒有見過心燈，我們就像瞎子摸象，很難點亮。”

這個問題，蘇婳給滿分，她也想知道謝風遙的心燈是什麽樣子的。

清嘉郡王五指向上做蓮花狀，托起一盞青色的心燈，那心燈足有三丈，照亮他身前身後共十米遠，猶如耀眼的旭日，而青色的心燈之上有強大的雷電閃過，恐怖如斯。

眾人倒吸一口氣，眼底隱隱崇拜，蘇婳也暗暗吃驚，三丈的心燈，自己的十五寸心燈在他面前就如同幼崽。

術師已然如此厲害，那大術師豈不是更可怕。

謝風遙很快就收起心燈，清冷說道：“每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心燈，世間萬物皆有靈氣，其中最多最常見的便是風水火□□電……我修行風雷之術，心燈便是青色雷燈。”

“請教殿下，點亮心燈之後，該如何修行？我五年前就點亮了心燈，心燈長到十寸便停滯不前。還望殿下解惑。”出聲的是一位點亮心燈的世家子弟，其他眾人紛紛點頭。

都說點亮心燈就魚躍龍門，從此走進那個可怕的世界，然而很多人踏入那個圈子之後便陷入了更深的泥沼。所見越廣才知未知的可怕。

“有人嗜酒，以酒為生，創下聞名天下的打酒圖，有人以詩畫為劍，一畫入術師，也有人以殺入道，一夜殺盡千餘人，破入大術師，世間的修行從無定論，端看要如何找到你內心的世界，然後描繪出來。”

臺下一片嘩然，前者他們或者不知，但是一夜殺盡千餘人破入大術師，世間大術師只有四人，那人分明就是北荒寒山寺殺人僧。

“殿下所說的可是術士的意境絕殺？”

謝風遙鳳眼微深，遠眺著滿山青翠，許久點頭說道：“普通術士並不比武者更強，唯獨畫出自己的意境圖，才算是真正的踏入了術士的世界。”

意境圖便是術士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感知和期待，如同在白紙上作畫。有人畫出詩酒畫，有人畫出西江月，也有人畫出萬裏冰封，意境圖是術士內心的世界。

眾人一陣激動，原來還有那樣精彩紛呈的世界。

意境圖？蘇婳想起昨夜跟猼訑妖纏鬥時的除妖司司主，他祭出的滿山青翠，原來這便是意境圖嗎？

難怪她心燈點亮之後一直不知道如何使用，屬於她的意境圖又是什麽呢？

謝風遙見眾人都有所領悟，清冷說道：“靜心、點燈、見自己、見天地……”

眾人紛紛閉眼，陷入了冥想中。蘇婳心神沈進心燈內，看著無盡的黑暗中點亮的心燈，尋找著自己的意境圖。

“不愧是百年來最有天賦的世家子弟。術士覆雜瑰麗的世界在他眼中如此的清晰簡單……”負責此次祈靈大典的蕭家家主站在寺廟的百年銀杏樹下，笑瞇瞇地感慨。

他們修行都是盲人摸象，摸到什麽便是什麽，而謝風遙的心中自有溝壑。

蓮燈大師微微一笑，滿臉慈祥：“謝郎君若是破了內心的執念，十年內必入大術師。”若是不破，也只是晚個幾年罷了。

“執念？他們謝家權勢鼎盛，謝風遙自幼金尊玉貴，這孩子也能有執念？”蘭陵蕭氏的家主搖頭，笑的如同千年老狐貍，有執念好呀，不然修為吊打他們這些老骨頭，將他們幾代人都壓的擡不起頭來。

“蕭家小郎君可謂是天底下最沒有執念的人了。”蓮燈大師雙手合十，慈祥地看向在樹下餵著小毛驢的紅衣郎君。

來萬靈寺的世家子弟各有各的所求，唯獨這天下除妖司的司主別無所求，一日三餐，餵好小毛驢似乎就是蕭韶的天下。

蕭石峰看向自己最寵愛的義子，笑容加深：“大師，今年的祈靈大典就交給年輕人辦吧，昨日的對局我們接著下？”

蓮燈大師“阿彌陀佛”了一聲，笑瞇瞇地與他一起去下棋了。

謝風遙的晨課散了之後，季芙便與幾位貴女興沖沖地去游園子了。蘭陵蕭家的家主夫人今日在後山的曲水流觴邊搭臺子，遍邀世家子弟和貴女一起做花燈，品茶。

季芙早就興奮地將蘇婳拋之腦後，穿著自己最漂亮的襦裙跟貴女們爭奇鬥艷去了。

蘇婳揉著眼睛，憑著印象回禪房補眠，走著走著似乎迷了路，看著園子裏花影重重，處處都是蝴蝶蜜蜂，芳香迷人，也不回去了，挨著一處短亭游廊，抱著柱子就睡。

“小師叔，今晨加上昨日沒收來的燈芯草籽香囊，總共有25枚，各禪房我也看過了，沒有發現異常，這一下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對了，昨夜我去追那只小靈物，你做作甚了？一夜未歸。”巫思眉飛色舞地說道，“難不成你被山中魅妖勾去了魂魄？”

謝風遙冷冷看了他一眼。

巫思捂住腦袋笑道：“開個玩笑嘛，這次你回來不是被家族催婚嘛？正好蕭夫人邀請我們去後山做祈靈花燈，沒準你會遇到自己喜歡的小娘子呢。”

謝風遙眉眼籠著冰霜，正要說不可能，拐進游廊一眼便看見了花影深處，抱著柱子困得睡著的小娘子。

頓時紛雜世界變得一片寂靜，他聽見落花墜地的聲音，遠處青山模糊，她靠著紅漆斑駁的圓柱，謝風遙只覺得她貼著自己滾燙的心，睡在了那些走遍千山萬水的日子裏。

原來，她一直離自己這般近，就在繁華如夢的上京。

“小師叔，小師叔……”

巫思瞪大眼睛，見小師叔猶如魔怔一般走到廢棄的短亭游廊內，挨著那位內向絕色的蘇娘子而坐。白色華麗的術士長袍挨著樸素的綠色襦裙，說不出的般配。

許是睡的姿勢太累了，小娘子小腦袋一歪，眼看就要磕在欄桿處，蒼城山上最冰冷無情的小師叔伸手，輕輕托住了她的小腦袋。

巫思倒吸一口涼氣，猶如被雷劈中一般，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嚶，小師叔完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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