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煜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餘檀的身份, 可即便他什麽都不說，那幾個謝家的人也都知道餘檀在謝之煜心中的地位。

韓瀅渟尤其。

雖然並不是一個直女，但作為女人的第六感, 韓瀅渟環顧婚宴一周, 一眼就覺得那個衣著清新的女孩一定就是謝之煜口中念念不忘的小魚兒。

畢竟關系好，兩個人在某些品味上也極其相似。韓瀅渟近距離上下打量餘檀一番, 眼中有濃濃的欣賞。

該說不說，餘檀長得是真符合韓瀅渟的審美。

一雙清明的大眼像極一只無辜的小兔子，總不免招惹一些不懷好意的大灰狼。即便不吃她，也想抓過來放在掌心一番玩弄。

謝之煜反倒坐不住了, 高大的身子攏著餘檀，朝韓瀅渟剜一眼：“你嫂子。”

韓瀅渟在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視線一瞬不瞬盯著餘檀，微微笑著用普通話自我介紹：“嫂子, 我是韓瀅渟，謝之煜在加拿大的好朋友。”

“好朋友”這三個字有點微妙。

不過事實就是如此。韓瀅渟是彎的，她只喜歡女人；謝之煜是直的, 只喜歡餘檀。

國內有關性取向這一塊到底還是忌諱, 同性戀是非常敏感的話題, 女T更是少見。

餘檀在機構裏接觸過不少男閨蜜，但是女T倒是沒見過幾個。

謝之煜和韓瀅渟認識十幾年，相差三歲, 他從來沒把她當女人看。

第一個知道韓瀅渟喜歡女人的, 也是謝之煜。

十六歲的冬天, 謝之煜去加拿大的時候撞見韓瀅渟和一個長發女生吻得難舍難分。

謝之煜也沒覺得不少意思, 雙手抄兜裏, 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女生接吻, 多稀罕的事情啊。

那時候的謝之煜也嫩，頭上戴一頂黑色棒球帽，身上是一件黑色棒球服，穿一條灰色的運動褲，腳上是一雙限量版的紅白相間板鞋，嘴裏叼著一顆棒棒糖，腮幫子鼓鼓。

他那段時間想戒煙，每次煙癮犯了，就含一塊棒棒糖，看著流裏流氣的。

等到韓瀅渟和那個女生吻完，謝之煜還十分配合地伸手鼓掌：“韓瀅渟，你行啊！讓你老爹知道了，雙腿給你打斷。”

韓瀅渟軟下聲對謝之煜說：“別，這事不能讓他們知道。”

謝之煜：“那你他媽光天化日之下在這裏吻成這樣？深怕別人不知道？”

就前兩年，韓瀅渟為了擺脫家族的催婚和聯姻，到處在外面宣稱自己對謝之煜有意思，其實就是拿他當擋箭牌。

謝之煜對這件事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總歸他也沒有真和她談戀愛。加上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隨便怎麽來也無所謂。

不過關於韓瀅渟性取向的事情也沒有幾個人知道，畢竟說不上是多麽光彩的事情，尤其要是被她家的人知道了，又得大鬧一通。那幫所謂的長輩終究還是迂腐思想，見不得家裏人“不正常”。

這次韓瀅渟來參加謝堰川的婚禮，順道也是想來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小魚兒。

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放蕩不羈的謝家小少爺變得那樣郁郁寡歡。

這一眼，倒是看明白了。

有些女孩子，光是當個花瓶，就足夠價值連城。

怪不得謝之煜當成寶貝。

這些年，謝之煜每次酒後吐真言時，嘴裏都離不開那個小魚兒。

光是韓瀅渟聽到的故事，就是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那個每次等待謝之煜一起下課的女孩子，

那個會為謝之煜精心準備禮物的女孩子，

那個努力逗謝之煜開心捧腹大笑的女孩子，

那個自己有一顆棒棒糖會全部給謝之煜的女孩子，

那個笑起來眼睛裏面有星星和月亮的女孩子……

謝之煜口中的小魚兒千般好，萬般好。

最打動韓瀅渟的一個版本，據說是謝之煜當年忽然想吃一口港味的雞蛋仔，餘檀拍著胸脯得意洋洋地對他說：“我給你變出來！”

謝之煜沒當一回事，但隔了一天，餘檀還真給他弄來了雞蛋仔。

餘檀是怎麽做到的呢？

才上初中的她連煤氣竈用起來都不利索，知道謝之煜想吃一口雞蛋仔，自己騎著自行車幾乎繞遍了整個C城。

C城有多大啊，雖然那些年開發建設不如現在這樣，可繞一圈這個城市，總得花費不少時間。

餘檀說她有一次公園旁邊見到有人賣雞蛋仔，就是那種蜂窩狀的小蛋糕。

那會兒天氣倒也不算多冷，沿海城市剛入冬，白天天氣晴朗時穿一件開衫都還會嫌熱。可是餘檀騎著自行車整整一天，從城東的公園到城西的公園再到城南的公園，楞是沒見到那個出攤賣雞蛋仔的老板。

沒辦法，她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家，一張臉凍得紅撲撲的。

不想讓謝之煜失望，第二天餘檀又去公園蹲守打聽，還真的讓她問到雞蛋仔老板的住所。小丫頭橫沖直撞的，摸索到老板家裏，求著老板給她做一份雞蛋仔。

那份雞蛋仔後來拿到謝之煜面前時已經半涼了，用塑料袋子裝著，袋子裏面被熱氣熏出一層薄薄的水氣。水氣沾到了雞蛋仔的外皮，本就是面粉類制成的食物，遇到水就泡開了。導致外殼不酥不脆，口感也一般。

謝之煜吃了兩口就一臉嫌棄地說不要。

餘檀也沒有怪他，她怪自己買來的不好吃。終歸C城不是香港，買不到他在香港吃到的口味。

隔了很久之後，謝之煜才從楊老師口中得知，那次餘檀因為給他買一份雞蛋仔，第二天發了一場高燒。

這些，餘檀都沒跟謝之煜提過。

謝之煜這個人我行我素，其實並不懂得疼人。

是因為餘檀，他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如何待一個人好。

高中那幾年，謝之煜經常會帶著餘檀出去和那幫富二代一起玩。那幫人私底下偷偷討論過餘檀究竟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要說漂亮嘛的確是有，不過他們見過的漂亮女孩從街頭排到街尾。

要說性格多好也沒有，看到人也不會熱情地打招呼甚至理都不搭理。

也就謝之煜，帶在身邊當個寶貝似的，誰也說不得。

謝之煜懶得跟人多嘴解釋，矯情的話說不出口，餘檀在他心裏是特殊的存在。像是一道避風港灣，她是他年幼在C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不管外面有多紛亂，但她會站在他的身邊，輕聲細語地安慰。她那只小小的手會輕輕拽一拽他的衣擺，喊他：“小之之，到我家吃飯好不好？”

韓瀅渟這聲嫂子叫得不情不願的，畢竟朋友妻不可欺。

加上謝之煜又防狼似的防著她，韓瀅渟只能訕訕離去。

可在餘檀看來，謝之煜簡直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韓瀅渟眉來眼去。

她真的討厭死他了！

臭男人！

婚禮儀式繼續，餘檀不再理會謝之煜，自己專註看著臺上的謝堰川和周馡。

到底還是感動，看到閨蜜出嫁，好像是家人分別。尤其到新郎真情實感地致辭時，餘檀在下面哭得稀裏嘩啦。

餘檀這一哭，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穿一件低調的禮服，肩上披了一條小毯子，長發做卷垂下來。小小的手上拿著紙巾，默默地擦拭眼角下的淚水。

皮膚白皙，一哭鼻尖和眼眶就粉粉的，像是專門為她打了一層少女濾鏡。

從韓瀅渟那個角度看餘檀，簡直就跟天仙沒什麽分別了。

謝之煜想哄哄餘檀，可人故意避著他，碰也不讓他碰。這樣就算了，儀式一結束，餘檀就跑到周馡旁邊。

謝之煜畢竟是個男人，堂嫂的關系再怎麽好，他也不能跟著坐在一旁，有失分寸感。

說到分寸感這個東西，謝之煜倒是一直不會和任何異性有什麽親昵的舉動。韓瀅渟是個例外，一來謝之煜根本沒把她當女的，二來韓瀅渟也是個活寶。

老婆不在身邊，謝之煜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解開西裝扣子，坐在席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不遠處的韓瀅渟見狀，端著酒杯過來，大大方方和謝之煜碰一杯：“讓我嘗嘗這茅臺究竟是什麽滋味。”

謝之煜剛好有話對韓瀅渟說，警告她：“離你嫂子遠點。”

韓瀅渟一小口白酒沾了舌頭，辣得一個激靈，反問：“這是什麽道理？”

謝之煜氣笑了：“什麽道理？你他媽眼睛都黏我媳婦身上了。”

韓瀅渟伸手拍拍謝之煜的肩膀，一副好哥們的樣子：“放心，我打誰的主意都不會打到嫂子身上，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謝之煜側頭看著韓瀅渟，目光帶著鋒利：“你最好是。”

韓瀅渟嘿嘿一笑。

不遠處，餘檀一側頭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謝之煜側身對著她，但韓瀅渟臉上的笑容她看得清清楚楚。

餘檀發誓自己絕對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可是聯想到周馡之前說過的話，這一刻心裏別提有多不是滋味。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追尋謝之煜的身影。

不知何時謝之煜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了，似乎有些熱，他又卷起白色襯衫衣袖，露出一雙青筋好看的手臂。這會兒大概是碰到了熟人，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上端著一杯酒，還不是紅酒，是白酒。肆意的模樣，看起來慵懶且張揚。

餘檀最見不得謝之煜喝酒了，真想過去把他手上那杯白酒給搶了。

但根本不用餘檀去搶，謝之煜身旁的韓瀅渟搶了他手上的白酒杯，就著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關系再怎麽像兄弟，韓瀅渟喝過的酒杯謝之煜也嫌棄。但他也沒說什麽，自顧自又找了個空酒杯倒了杯白酒。

餘檀看不下去了，頭一側，就對上柏蓉蓉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剛才餘檀那一舉一動柏蓉蓉都看在眼裏。

柏蓉蓉湊到餘檀跟前：“那個就是周馡所說的韓瀅渟？”

餘檀嗯了一聲。

柏蓉蓉打量：“應該是模特吧，身材那麽好。”

餘檀：“不知道。”

柏蓉蓉：“看起來，謝之煜和她的關系好像挺不一般的。”

餘檀：“關我什麽事。”

柏蓉蓉：“那個女的怎麽喝謝之煜喝過的酒杯？謝之煜也不制止？”

餘檀：“就是，也不怕感染幽門螺桿菌！”

柏蓉蓉噗嗤一笑：“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麽嗎？”

餘檀：“？”

柏蓉蓉：“你這條小魚兒，現在變成了一條酸菜魚！”

餘檀嘴硬：“我才沒有酸！”

柏蓉蓉：“你還不酸？我坐你身邊都聞到一股醋味了。”

餘檀還真傻乎乎地擡起手聞了聞自己衣服上的味道，什麽都沒有啊！

不對，仔細聞有一點青檸味！

是臭男人身上的味道！

柏蓉蓉分析：“你是不是看到謝之煜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很礙眼？”

餘檀不再嘴硬，也選擇不回答。

柏蓉蓉：“嫉妒心、占有欲現在侵蝕你的感官，哇！不得了！你墜入愛河啦！”

餘檀伸手捂著柏蓉蓉的嘴：“你不要亂說！”

柏蓉蓉拉下餘檀的手：“這話怎麽不能說了？”

餘檀有點亂：“什麽愛不愛的，肉麻兮兮。”

“你現在不就是在吃醋嗎？喜歡一個人沒有那麽覆雜，你就是喜歡謝之煜。”柏蓉蓉說著揚揚眉，“幹嘛否認？喜歡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餘檀默了默，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飲了一口。

白酒太辣，她齜牙咧嘴的。

柏蓉蓉笑：“其實一開始我還擔心你沖動和謝之煜結婚太荒唐，畢竟沒有以喜歡為前提，這段感情會不長久。但依現在看來，你還挺喜歡他的。”

餘檀想否認，可是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好像無法反駁什麽。

大概或許，在不知不覺的相處間，她的確喜歡上了謝之煜吧。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

經歷過一段不美好的感情，餘檀開始害怕單方面的喜歡。她怕自己一味的付出，到最後一場空。

謝之煜會是那個讓她一場空的人嗎？

這個問題讓餘檀苦惱。

餘檀本打算一直視而不見這個問題，可柏蓉蓉卻逼著她去認清這個現實。

柏蓉蓉朝餘檀努了努嘴，不遠處是謝堰川蹲身給周馡整理裙擺。作為新郎的謝堰川今天可謂出盡風頭，他和周馡郎才女貌，站在一塊兒別提有多般配。

“你看他們兩個人，多恩愛啊，結婚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柏蓉蓉說。

餘檀也向往：“嗯，結婚就應該是這樣的。”

柏蓉蓉：“但是俗話說得好，婚姻也是需要經營的。”

餘檀：“說得好像你結過婚似的。”

柏蓉蓉不滿：“好歹我業餘愛好寫言情小說好嗎！”

餘檀：“你不是在寫粉紅網站的小說嗎？”

柏蓉蓉：“滾啦！”

酒席吃得差不多時，柏蓉蓉對餘檀說：“其實我看謝之煜這個人挺有分寸感的，估計和那個女的沒什麽。你要是介意的話，自己主動問一問，也別瞎猜。兩個人在一起，最要避諱的就是猜忌。”

餘檀心下一動：“我該說什麽？”

柏蓉蓉：“你心裏有什麽疑問就說什麽唄。”

餘檀擡頭望向不遠處的謝之煜，他喝得好像有點多，和謝堰川面對面站著，單手抄兜，笑容懶散。褪去少年感，也像是游刃有餘在酒桌上的商人。

滿腦子還是謝之煜和韓瀅渟不清不楚的關系，並且愈演愈烈，叫人抓狂。

想了想，餘檀幹脆起身，徑直朝謝之煜走過去。

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定，不成功便成仁。

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謝之煜還沒反應過來什麽事，就聽餘檀一臉霸道地說：“跟我出來，我有話問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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