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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歐若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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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師簡直氣不打一出來:“你是沒聽到那個孫安蓮是怎麽說的, 她說他們家陸彥以後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就怕你餘檀沒人要,如果實在嫁不出去了, 陸彥也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餘檀沈默看著窗外, 耳邊是老媽的嗡嗡聲。

高樓下車水馬龍,人渺小得如螻蟻。雨落在窗戶上形成水滴, 將那些原本就小的人徹底隱沒。

人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之前餘檀和孫安蓮雖然交往不多,但每次她到陸彥家做客,孫安蓮總會熱情招待,拉著她的手促膝長談, 說把她當成親女兒。

那天在訂婚宴上,孫安蓮明明知道陸彥發的短信, 可她包庇著自己的兒子。她錯了嗎?好像也沒錯,畢竟陸彥才是她的親生兒子。

可是同為女人, 孫安蓮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頭幾年陸彥在地下室工作連房租都付不起,是餘檀拿出自己的錢。

乃至去年陸彥的電影還沒上映,他也還是捉襟見肘, 連吃份快餐都扣扣搜搜。餘檀看不過去, 每次下班回家買菜做飯再讓陸彥來吃。

能用金錢計算的和不能用金錢計算的, 是個人都看在眼裏。

而今,餘檀的心已經徹底死了,再也不想和這家人有什麽瓜葛。

那些定金和定酒店的錢餘檀也沒想過貪圖他們家一分。

楊老師:“孫安蓮說得冠冕堂皇, 真以為別人聽不出來她在嘲諷嗎!這一家人都是奇葩!管好自己吧, 再敢來我面前舞, 我楊韶美也不是好惹的。”

餘檀把手機從左耳拿到右耳, 繼續聽著楊老師的嘮叨。

沒覺得煩, 甚至覺得挺安慰。

“再說了, 我女兒要學歷有學歷,要模樣有模樣,怎麽就沒人要了?我就告訴孫安蓮了,我女兒以後嫁的肯定比她那個龜兒子好!等著瞧!

“媽……”

餘檀在間隙弱弱開口,但楊老師根本沒有給她發揮的餘地:“誰稀罕他們那點定金啊!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餘檀本想一口氣直接跟楊老師說自己昨天沖動之下和謝之煜領證的事,可勇氣就像洩氣的皮球,過了那股勁就再也說不出來。

怕被楊老師打斷狗腿。

很難想象,要是讓家裏人知道自己閃婚得是什麽後果。

餘檀已經做了訂婚宴上退婚這種出格的事情,再忽然冷不丁閃婚,簡直是大逆不道。

算了。

還是不說了。

先不說。

楊老師終於累了:“對了,咱們家的戶口本還在你那兒吧。”

餘檀心裏一個咯噔:“在的,怎麽了?”

“得虧你沒和陸彥領證,真領證了才麻煩了,這一家人以後有你好受的。”楊老師重重呼了一口氣,“你改天把戶口本拿回來,我去辦點事。”

“哦……”

“行了,跟你啰嗦一堆,是不是又嫌我煩了。”

“沒,真的沒。”餘檀打心底裏感激楊老師,“媽,我其實一直想謝謝你。這次退婚的事情,家裏只有你站在我這邊。某個時刻我也挺無助的,但是看到你支持我,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傻孩子,說這個幹什麽。”

“好,不說了,我工作過去了。”

電話掛斷,餘檀在窗口站了會兒。

今天下雨,也算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場雨。這個夏季持續高溫炎熱,難得的降雨瞬間帶來一股涼意的同時,也洗刷了整個城市。

這些糟心的事,也一並讓這雨水都沖走吧。

總會雨過天晴的。

連著工作幾日,餘檀都是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今天下午餘檀又收到一束鮮花,歐若拉玫瑰。

這幾日每天幾乎同一時間,花店的小哥都會送過來不同的鮮花。

不僅是餘檀,就連同事們都開始好奇明天還會送什麽。

“餘姐姐你真的好幸福啊!”

“嗚嗚嗚嗚,這花看著就很貴的樣子!”

“這又是啥花,太美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這是歐若拉玫瑰,花語是北極光與我。一般都是送給異地的戀人,代表思念對方。”

“餘檀,你家陸導對你也太好了吧!天天一束花!”

餘檀聞言將腦袋從電腦上擡起來。

有些誤會一天兩天她倒也懶得說,可是再接下去,別人真以為她還和陸家人有關系。

輕輕呼了一口氣,餘檀忽然開口:“我沒有和陸彥訂婚,還有,我和他也已經分手了。”

此言一出,整個辦公室都沈默。

和餘檀關系好的一個同事忍不住問:“發生什麽了啊?小兩口吵架了?這些花都是他送給你賠罪的吧?”

“不是。這些花都不是陸彥送的,還有,他精神出軌。”

“啊……”

辦公室就那麽大點的地方,餘檀沒有刻意壓著聲音,大家都聽得到。

大夥兒前兩天還在恭喜餘檀,可眼下居然發生這種事。

都是年輕人,思想觀念不像老一輩那麽古板,都秉持著“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的想法。

不過除了象征性的安慰幾句,沒人能對餘檀的這段過往感同身受。

也是在這時,那位一貫喜歡陰陽怪氣的陳項明,問餘檀:“那這些花不是他送的,是誰送的啊?”

餘檀能說什麽呢?說這花是她閃婚的老公送的?

只怕這話一說又要激起千層浪。索性就閉嘴。

陳項明做了美甲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著,拿起鏡子照了照,又說:“餘檀也是厲害哦,剛和陸導退婚,現在又有新的追求者啦?”

餘檀笑:“對呢,是不是很羨慕?”

陳項明放下鏡子,揚揚精致的眉:“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唄。”

“不好意思哦,沒有看不起gay的意思,但我身邊真沒有gay。”餘檀想起在民政局看到的離婚夫婦,說:“倒是見過騙婚的gay!”

“關我什麽事?”

餘檀好心勸:“你以後可別騙婚啊,這樣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了。”

“你放心吧!”陳項明氣不打一處來。

餘檀不想把過多的私事放在辦公室裏說,也警告謝之煜別再送那些花。

辦公室都要成花店了。

說起來,謝之煜去香港也有好些天了。

他們也不是什麽每天都要黏糊糊聊天的人,加上餘檀這兩天每天加班,更沒時間捧著手機。

要不是每日一束不同的玫瑰花提醒,餘檀早就忘了自己還有一個“丈夫”。

餘檀也是後知後覺,後來問謝之煜怎麽會知道她上班的地方?

謝之煜竟然賣關子,讓她猜猜,猜到了有驚喜。

餘檀才懶得猜。她又不是在什麽保密單位工作,隨便問一下她媽就知道她在哪兒上班。

忙起來,餘檀經常是飽一頓餓一頓,有時候一天只吃一頓飯,工作是半點沒落下。

互聯網單位就是這樣,工作時間長,內卷是常態。

餘檀也不想卷的,可是落後就要扣獎金。各個小組之間運營幾個賬號,哪個賬號運營得好,那個小組獲得的獎金就越高,反之還要被扣。

餘檀手底下有一個百萬級別的大網紅,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共同運營的賬號,再來便是一些粉絲數量比較小的小網紅。

大網紅每期發布的內容都要經過小組討論,制定腳本、錄制內容、剪輯、校對等等流程。

小網紅的內容一般都是他們自己來做,不過做腳本之前要同小組確定主題內容,接下去的剪輯和校對都由小組內的剪輯師完成。

這兩天餘檀在忙的事情便是共同運營的賬號,這個賬號每一期輸出的內容都不同,反應的都是時下的社會內容。

各個平臺的流量有一定的規律,流量真要大爆卻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機構運營的賬號內容做得優質,不見得就有高點讚和收藏。

張燁爍就跟餘檀談過,要不然放棄公營賬號,專註把頭部網紅做起來。

餘檀想再試試。

張燁爍不明所以:“你非要堅持幹什麽?給你什麽好處了?”

以前餘檀總是說:“是金子總要發光的!只要內容做得好,不怕沒有流量。”

可現在餘檀也有些迷茫。

她這個人看著精明,有些時候卻特別鈍感。

新鮮的視頻出爐,餘檀校對完迫不及待就拿去給張燁爍看。

張燁爍難得坐在辦公室裏發呆,餘檀問他:“你幹嘛呢?魂不守舍的。”

張燁爍看了眼辦公區,示意餘檀關門。

等門關上後,張燁爍開口:“上面讓我裁員。”

“什麽?”

“我肯定不裁你,你放心。”

餘檀無語:“我是這個意思嗎?再說,你要裁我就裁,我也無所謂。”

張燁爍摸了摸額頭,有些焦慮:“手頭上人都不夠呢,還讓我裁,我一個頭兩個大。”

“你頭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你怎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想讓我有同情心啊,把你那份工資給我,我就有同情心了。”

“去去去,一邊兒去。”

餘檀不走:“你先看看我們剛做的視頻啊,就十分鐘,很快看完。”

張燁爍嘆口氣,接過餘檀遞過來的ipad。

看完,張燁爍發表評價:“挺不錯的。”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我發咯?”

“發吧。”

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

餘檀今天不用加班,想著早點回家躺平。下班時間一到,她開著自己那輛被楊老師戲謔為蹦蹦車的mini回家,不料卻在半路上拋錨。

正是晚高峰時間,餘檀的車後面喇叭聲按個不停。她只好下車示意後方的車,讓對方繞道。

對方見她是個女孩子,也沒說什麽,只問:“車拋錨了啊!”

可後面的人卻沒有那麽客氣:“有病啊!大雨天的停半路上!”

餘檀沒帶傘,用手遮著額前。她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見後頭的車排成長龍,腦子裏有一瞬空白。

重新回到車上,再試著啟動,依然不行。

打救援電話?

報警?

還是保險?

餘檀讓自己先冷靜。

她拿著手機正準備打電話,手機卻忽然自己響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

餘檀劃開放在耳邊,聽到的卻是謝之煜的聲音:“人呢?”

瞬間就覺得自己有救了!

餘檀喊著謝之煜的名字:“謝之煜,謝之煜。”

那頭低笑:“在呢。”

“我車拋錨了,我該怎麽辦呀?我現在就在馬路中間,後面好多車堵著,我該打救援電話嗎?救援電話是多少啊……”餘檀難免有點慌。

人好奇怪。

明明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堅強,但只要有熟悉的人在旁邊,身上堅硬的鎧甲仿佛忽然消失。

餘檀這會兒就是這種心態,她知道有謝之煜在,就什麽都不用擔心。換成是其他任何人,她或許也不一定會這樣。

比如那位前未婚夫。

餘檀還記得自己有一次家中水龍頭漏水,她一個女孩子實在沒有辦法,便打電話給陸彥。

可能陸彥那時候正在忙著創作,語氣莫名不善:“這種事情你找維修工人就行,給我打電話我也幫不上忙啊。”

餘檀有些委屈:“陸彥,那你能幫我打電話找維修工人嗎?我不知道上哪裏找。”

陸彥嘆氣:“我的靈感都被你打斷了。”

餘檀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陸彥這才說:“行了,我馬上找人來幫你。不過餘檀,你這樣離開我還怎麽辦啊。”

那時候的餘檀傻乎乎的,還覺得這是幸福。

此時此刻,當餘檀尋求謝之煜的幫助,心裏難免有些焦慮。

謝之煜的聲線還是一貫的四平八穩:“乖,別急,我們慢慢說。”

餘檀說:“抱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啊?”

“我覺得你很棒,還知道跟老公求助。”

餘檀因為這沒正行的語調,焦慮感瞬間消散,反駁:“明明是你打電話給我的!”

謝之煜低笑:“先把車上的危險信號燈打開。”

“哦,好。”餘檀照做。

“你車上有三腳架麽?”

“有的。”

“拿出來,放在你距離你車後面一百五十米的位置。”

餘檀腦子活絡起來,這才想起考駕照時候的理論知識:“三腳架不是放在一百米的位置嗎?一百五十米是不是太遠了呀?”

她聲音軟軟糯糯的,倒是不和他爭辯,最後一個尾音拉長,甚至有點撒嬌的意思。

謝之煜說:“今天C城大雨,現在晚上,需要放置在一百五十米的位置。”

“好,好。”

“下車註意安全,小心後方的車。”

“嗯。”

餘檀忙完這些,快速回到車內,不忘跟謝之煜說:“今天雨好大。”

“你帶傘了麽?”

“沒有。”她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把定位發給我,乖乖在車上坐好,我來接你。”

餘檀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興奮起來:“你回來了呀!”

“嗯。”

“什麽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

“那我現在還要做什麽?”

“等我就好,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好!”

外面的雨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餘檀就坐在車內,捧著手機在和謝之煜講電話。從一開始的慌亂到現在的鎮定,甚至還有心情欣賞窗外的雨。她滑下一點車窗伸手到外面沾了點雨水,感受寒氣。

“降溫了誒,終於可以不用那麽熱了。”

“嗯。”

冬天的時候盼望夏天,夏天的時候渴望冬天。

據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應該很快就要來臨。

餘檀又開始想念冬天了,尤其想看冬天的雪。

彼此好一會兒沒說話,餘檀以為謝之煜掛了電話。

手機上顯示通話還在進行中,她輕輕“餵”了一聲。

那頭便給予回應:“嗯?”

低低的,沈沈的,熟悉的聲音。

餘檀問:“怎麽不掛電話?”

謝之煜說:“開著吧,我很快就到。”

這年頭倒也不用心疼話費流失,餘檀想起一件事來:“謝之煜,你還記得有一年刮臺風下大雨我離家出走嗎?”

“嗯。”

“那天也是那麽大的雨,風也大,我蹲在巷子裏正想哭呢,你就出現了。”餘檀說著說著就笑了,年少無知,現在想想真幼稚。

謝之煜也跟著笑,不免數落餘檀:“還笑得出來?”

“你路過去買咖啡居然就能碰到我,也太巧合了。”

謝之煜低笑一聲,他一直沒跟她說,那次他在外面找了整整一天,把整個C城的街頭巷尾都找了一遍,就差把地皮給翻起來。

就想著,傻憨豬脾氣那麽倔,外面風雨那麽大,被臺風刮走了可怎麽辦?就算沒有臺風,也有人販子,各種壞人。

他越想越急,讓家裏的司機保安和保姆全部出動。一家人就見這個平日裏要風得風的大少爺跟瘋了似的,半句話不敢反駁他。

終於讓謝之煜找到餘檀。

他迅速跑下車,拿衣服蓋在餘檀頭上,明明急得心臟突突跳,嘴上卻是雲淡風輕的:“怎麽那麽巧啊,出門買杯咖啡都能碰到你。”

這個世界上哪裏來的那麽多巧合。

謝之煜已經下飛機好幾個小時,想著餘檀既然反感他送花到公司,便沒再招搖地去她公司等她。

他在她家門旁邊的窗戶口等了一會兒,抽了會兒煙,見雨越來越大,沒忍住,給她打了這通電話。

“謝之煜,我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大G,是你的嗎?”

“嗯。”

話音剛落,那輛車停在餘檀的面前。

謝之煜一身黑衣,從車上下來。夜霧闌珊,光線透過雨水一並落在他的身上。

在餘檀看來,視覺有一瞬得不到緩沖。

雨簾似乎強制被放慢,謝之煜單手撐著一把黑傘,徑直朝她走來。他的模樣也在餘檀的視線中逐漸變得清晰,熟悉。

餘檀從未以這樣的角度看過謝之煜。

夜色中,他的神色透著淡淡的疏離感,身上很快沾染了水汽,身材高大,壓迫感瞬間襲來。

記憶中那個渾身氣焰囂張的人和眼的謝之煜重疊,還是同一張臉,卻又好像大不相同。相同的是,他的出現不容忽視。

隨著年歲增長,他身上的銳氣似乎更加鋒芒。

謝之煜是不會學著成熟穩重的,他骨子裏就是桀驁不馴。

沒幾步路謝之煜來到餘檀車前,伸手打開她駕駛座車門。他修長的手指早被雨水打濕,並不在意,將傘放在餘檀頭頂上方,示意她下車。

餘檀還頓頓的:“車呢?怎麽辦呀?”

“有人會來處理。”謝之煜的聲線沈悶,卻在這悶悶的雨聲中被餘檀清晰聽到。

餘檀下車,手掌下意識搭著謝之煜的臂彎,語氣軟軟的:“你來得好快啊!這才幾分鐘呀?”

謝之煜側頭,墨黑色的瞳仁靜靜凝視她半秒,勾唇:“碰巧路過的,信麽?”

餘檀才不傻:“不信。”

她又說:“謝之煜,其實我知道的,那次你找了我整整一天,你外婆後來都跟我說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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