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告示是下班前貼在工廠大門口的， 保證下班回家、或者過來上晚班的工人都能夠看到。

第五車間在廠裏沒什麽存在感，地理位置也不好， 最裏面的角落裏，於是等林思珈和同車間的小夥伴走出大門，公告欄前面已經是人山人海，站在外圍根本看不清紅榜上寫了什麽。

但這也擋不住大家湊熱鬧的心情，張小玉一臉興奮的挽著林思珈往裏面擠：“難道是給咱們加工資的通知下來了？”

林思珈是全廠小夥子的夢中女神， 這會兒頭銜卻不好使了，因為戰略位置都讓老阿姨和大姑娘們占領了——人家寫的招辦公室文員， 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得選漂亮的小姑娘才能代表他們雲州客車制造總廠的形象， 這份告示只跟大姑娘們休戚相關， 想看熱鬧的小夥子都被老阿姨們轟走了。

老阿姨們對林思珈和張小玉倒也關愛， 畢竟前幾十年都在宣傳工人階/級是大家庭，大家要團結友愛，所以雖然沒人把林思珈她們送到告示前，但是也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內容告訴了她們。

“要招辦公室文員了，領導特意關照廠職工， 對內初中學歷就行了！”

“明天上午就在廠辦公室面試，咱們要動作快，等外面的人知道消息都趕過來，你們就沒優勢啦。”

“這個文員很重要， 接電話、搞接待都得行， 咱們已經是總廠了， 以後領導、其他廠都經常會下來，沒有懂接待的文員可丟人了——”

“對，所以要小姑娘才行，長得端莊好看一點，才能代表總廠的美好形象！”

聽完大家的轉述，林思珈信心滿滿的想，這個崗位簡直為她量身定做的嘛，除了她還有誰能勝任？

掌握了所有情報以後，林思珈才和小夥伴慢悠悠的回到家，這會兒除了她以外，家裏其他人全都齊了，包括總是沈迷加班的林成國。

他們也在討論著外面貼的告示，見林思珈回來，心情頗好的朱玉梅還掛著笑臉問她：“小妹，你下班的時候看到了通知嗎？”

“看到了。”林思珈接過母親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才淡定的宣布，“我決定明天去應聘。”

“你要去應聘辦公室文員？”大家確實如林思珈想的那般驚訝，卻不是為她突如其來的霸氣測漏所折服，張桂芬想也不想的搖頭，“不行不行，別折騰了……”

正在吃飯的林父也嚇得放下碗，他跟林成山要去擺夜攤，所以比其他人吃得都早。林父附和道：“珈珈，你媽說得沒錯，這麽好的崗位，領導們還不都得留給自家親戚？咱去了也沒用。”

不是張桂芬和林父信任閨女，這種好事擺明了輪不上他們家，走個過場，小閨女興沖沖去應聘，最後沒聘上，那對她來說得是多大的打擊？

就怕她到時候連好好的車間都不肯再去了。

朱玉梅在公公婆婆後面狂點頭，她雖然對小姑子應聘上這件事也不抱信心——就小姑子這樣的人都能坐辦公室享福的話，那別人不是更有資格嗎？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朱玉梅是算死了小姑子這性子，不出一個月，嬌生慣養的小姑子絕對吃不了車間的罪，就該要死要活鬧不上班了，憑著公公婆婆寵閨女的勁兒也只會依著，最後崗位轉一圈，還是要落到她頭上。

可真讓小姑子坐上辦公室，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了。

奈何朱玉梅點頭點得再瘋狂，架不住她有個專業拖自己後腿的男人，在大家都不看好林思珈的情況下，林成山挺身而出，支持道：“我覺得珈珈可以，不是說這個文員要接待領導他們嗎？全廠咱們珈珈，還有誰能當這個接待文員？”

“二哥……”林思珈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還沒感動完，林成國也說話了，“我也支持珈珈去試試。”

林成國倒不是對妹妹迷之自信，而是對他崇拜的宋廠有信心，“我聽說這個建議是宋廠先提出來的，宋廠有指示，選拔只看能力不看其他，雖然他不負責招聘這種小事，我相信其他領導也會依照這個指示。”

老大這一番話引得全家人側目，林成山打趣道：“大哥，你消息很靈通嘛。”

林父沈吟道：“這麽大的消息，怎麽都沒聽其他人說過？”

林成國低調慣了，很少受到這麽多的關註，不由撓了撓頭，支吾道：“別人可能還不知道吧……宋廠去我們車間比較多。”

老大就是這種性格，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所以全家人都沒有懷疑林成國言辭裏的閃爍，林父對林思珈說：“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就去試試吧。”

林成國一臉忠厚的笑出了大白牙。

其實他這個消息是從宋廠辦公室聽來的，那天宋廠找他談話，哪知道他去的時候宋廠正在交代姜主任招聘的事，他在門口不小心聽了一耳朵。

不過偷聽來的到底不太光彩，還是不說為好。

“我哥們剛托人給我送了批貨過來，我嫌麻煩就沒拉回家。”林成山交游廣闊，半個雲州都是他的發小，不過這個哥們是他當知青時認識的，對方出身書香家庭，下鄉幾年也沒有放下書本，國家恢覆高考後，果然成功考上了大學，還剛好就在他們的省會讀書。

林成山待人熱情，前兩年沒少往這知青哥們學校寄信寄東西，他哥們也常給他回信，正是聽了對方的一些想法，林成山才決定下海創業的，並且他晚上擺攤的衣服，都是這哥們在省會的服貿市場幫他進的貨，托鐵道部的熟人捎來雲州，受到了雲州姑娘們的熱情歡迎。林成山才擺攤一周，第一批衣服已經賣完了。

所以這會兒，他豪氣萬千的道：“珈珈待會跟我們過去挑一身，明天應聘就穿新衣服去，保證馬到成功。”

還在擔心小姑子真應聘上，那自己的工作該怎麽辦的朱玉梅，聽到丈夫這話直接黑了臉。

可惜誰都沒有在意她的反應。朱玉梅當初拿喬，林成山的工作給她，她才把私房錢拿給他做生意，哪知道林成山不吃這套，自己在外面湊夠了本錢。朱玉梅本身就不看好他做這個，就想著自己留下這筆錢，他以後虧本了，夫妻倆也不至於餓死。

盯著林思珈的工作也是為了這個。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都不能掩蓋朱玉梅和她娘家袖手旁觀的事實。這會兒大家都講究個人情幫襯，林成山做小生意，林父幾乎免費幫他打工了，林成國和林思珈也都出了錢，雖然林成國囊中羞澀到還沒妹妹的小金庫豐厚，可到底是出了力的；朱玉梅捏著私房錢一點都不出，她娘家更是問都不問一句，好像生怕被賴上的模樣，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所以林成山現在小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也跟朱玉梅沒關系，她只能在上午跟林父換個班，陪林成山去出攤也只是幫忙打下手，收錢都輪不到她。

朱玉梅在這件事上頗為憋屈。

自認是林二哥創業功臣的林思珈，就顯得理所當然多了，從他的貨裏挑走了唯一的一件白襯衫，配了條時下流行的黑色喇叭褲。

第二天一大早，林思珈美滋滋的把新衣服穿上身，大長腿都快閃瞎了林家人的眼，兩個大侄子很配合的發出“哇哦”的驚嘆聲，張桂芬都認真看了她兩眼，回頭沖林父道：“珈珈這麽穿還真精神，改天請大山的朋友多進些襯衫和喇叭褲，應該會很好賣。”

林成山自從開始擺攤後，早飯就不特意回來吃了，畢竟他自己也在賣早點。

除了他們倆夫妻，全家人都在等林思珈出來吃早飯，對於她應聘文員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劉小紅，默默端了碗面條雞蛋上來。

這是劉小紅老家的傳統，每逢兩個兒子期中考期末考，她都會特意給他們煮碗雞蛋面，所以對著林思珈，劉小紅一不小心就說順嘴了，“小妹趁熱吃，吃完考一百分！”

林思珈就這麽鬥志昂揚的去應聘了，結果當然毫無懸念，上午面試，晚上下班前，招聘結果就張貼在大門口了——這是為了響應宋廠公平公正公開的要求。

宋廠今天人不在廠裏，可人事主管恨不得敲鑼打鼓的通告，這位“百裏挑一”的文員可是老林的閨女，老林家在廠裏可沒半個當領導的親戚。他們夠公平公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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