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人很愛一位女子，他求神仙來生還要見到她。神仙答應了,把他化作一顆樹，長在女子必經的路旁。可是,日月輪換，四季更替,他即便碩果滿枝,花團錦簇，女子也從未對他留戀半刻。他向神仙抱怨,他不想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女子,神仙便把他化作了一只杜鵑,他日夜圍著女子的住處啼鳴,直至啼血。女子反而將門戶緊閉,嫌它擾了清夢。他又去向神仙抱怨，他不想做杜鵑，他要成人，神仙說，你第一世就是人，可她仍舊沒有註意你。如是二人，一專為憶，一專為忘，若逢不逢，遇見不見。你就算變幻再多的事物，她若無心，你的情終究付之東流。”

她停了片刻，看向夏影：“神仙說，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嗔念癡念貪念怨念，皆因人心中有執著，放下執著，雜念自無，勘破情事，身心自在……”所以，夏影啊，傾茗若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再糾纏了。早點皈依佛門，六根清凈，順便把我也放了吧！

“你是在對我說教？”夏影眼中閃出一絲犀利，忽地拉她入懷：“這個故事有些意思，可我卻不大愛聽。”他的聲音欺在耳邊，灼熱的吐息擾得她脖頸一片酥麻，無邊的熱意綿綿而來。

她心底一顫，想甩開懷抱，可他璨然笑著，就是不放開，晶亮的黑眸映著月暉輕柔若水。

“這些天你午夜夢回，獨坐月下，流著誰的眼淚？你那夫君棄你而去，你還要心心念想著他。自己勘破不了情事，此番反來勸我放下執念？”他的聲音柔如碧波，蕩漾而來。

這些天雨晨總喜歡半夜起床去殿外佇上個把時辰，以期風麟能從天而降把她帶走。可卻是悠悠妾心空對月，嗔怨郎君不歸來……

雨晨眼中掠過黯然之色，又有些憤然道：“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夫君會回來的！”

“他就算回來，也有負與你。”他眼中閃過一道銀光，沈聲道：“我是不會把你給他的！”

***

暮色將近，天空染出了幻紫流金的彩霞，如仙女織出的七色錦緞。夏影端坐於龍案前，手持禦筆，墨玉般的眼眸專註地看著奏牘，整個人散發出陣陣儒雅與溫和。

最近上表的奏牘比較多，夏影很忙。這些奏牘很多出自畄青國的讀書人，北夏國選拔官吏用的是察舉制，讀書人可以直接向皇帝獻計獻策，毛遂自薦。現畄青國內亂不斷，很多讀書人想越境去北夏國發展。恰巧夏影來滄溪過水母節，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紛紛上“奏牘”，以求謀得一官半職。每日行宮外排著長長的一串牛車，運的都是厚重的“奏牘”，一部分被“公車署”篩選出去，但仍舊有很多運來了這裏，夏影每晚都要看到深夜。

“丫頭，我很好看麽？”他忽的放下奏牘，饒有興致地望向她。

雨晨猛地一驚，收了眼神，夏影工作的樣子是很好看，尤其他那雙桃花眼和緋色唇瓣兒，映著炫彩的晚霞甚是幻美。方才她幾乎有些錯覺的以為他是風麟，暗嘆是不是長得美的男子都是差不多的模樣兒。她嬉笑一下，打趣道：“皇上確實美若天仙，只是我剛才看的是朝霞……”

他黑眸流光溢彩，嘴角微勾，低頭又繼續批閱奏牘。

這一瞬間，真的很像風麟呢。每每風麟處理公司事務的時候，她便在一旁看話本子或是練練字，時而與他對望一眼，她花癡傻笑，他淺笑不語……

雨晨心中一嘆，真後悔那個時候沒能和風麟一起處理公司事務，她只是興趣來了出些小創意，比如給絲綢店設計幾件新潮的服飾花樣、給酒樓提供幾道特色美味的菜式、給歌姬們抄幾首好聽的曲子兒。至於公司財務出納、人事調配，又開了多少分店，她一概不知。忽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大型跨國公司的老板娘，這感覺確實不錯，可風險性也隨之加高。比如，風麟突然不見，到底去處理何事她到現在都沒參透清楚……只是翻看公司賬單時發現有一筆巨款不見了。

“皇上，娘娘，晚膳好了。”內監總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沈思，一群侍候用膳的宮人陸續走了進來。

雨晨臥床的那段日子飲食都是送到床邊，夏影偶爾還親手餵她兩勺。現在則是變成和夏影坐一桌同吃，周邊圍觀很多宮人。每次用膳，夏影先吃，確定無毒後才讓她吃。偶爾給她夾菜，囑咐多吃點。前幾頓飯吃得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沒有真正吃飽過，如今算是勉強習慣了。

“怎麽了，還是沒胃口？”夏影習慣性在她碗中夾了點菜：“等你傷好了，再吃辣的，我已命禦廚去學麻辣香鍋的做法。這是你酒樓的招牌菜，也是你最喜歡的。”

我去，這你也能知道。雨晨差點一口飯噴到他臉上。

她擱下筷子，面有慍色道：“皇上到底買通誰做了內奸？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一並匯報給你。”

他燦然一笑：“這可不是小事，丫頭的喜惡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情。”

“哦？”她幹笑一聲：“我有什麽喜惡？我自己倒不清楚了。”

夏影桃花眼一瞇，玩笑道：“嗯，你喜歡吃飯的時候說話，偶爾還哼歌，這算不算喜好？”

額……這個嘛……她閉了嘴，橫眼看他。猜想那位內奸肯定是她宅子裏那幾個人了，1573是自然呆，應該不是內奸。9527是個悶油瓶，也許不是。007呢？……

“還在猜呢？”他狡黠地笑著：“不如這樣，你能下棋贏過我，我就告訴你是誰。”

呵。她強笑一聲。望天。

“或者今晚將《浮生未歇》學會。”

呵。她強笑第二聲。繼續望天。

這些日子為了防止夏影做非禮之事，她想出各種辦法消磨“二人時光”，如談國事、聊八卦、講故事，讓夏影教她下棋、彈琴。之前過宅府生活的時候，她就想請師傅來教這些，還打算讓風麟、1573等人學學。可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如，要和風麟談戀愛，要診病，要處理公司的生意等等，這些就沒時間學了。

學下棋，夏影教得十分耐心細致，她也學得很認真刻苦，結果卻是輸得慘不忍睹。就連零基礎的內監總管大人都能贏她好幾把，為了挽回面子，她要求改下五子棋，誇口自己五子棋棋藝精湛，當年上學的時候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結果又是把把輸給了“啟蒙階段”的夏影，她羞得捂臉撞墻，怪夏影為何生得如此聰明，也不讓著她點。

學彈琴，剛開始雨晨學得挺有興致，可到後來卻沒了耐心，鬧著要夏影彈流行歌曲給她聽。《浮生未歇》是雨晨一年前抄了送給雨煙花魁的歌曲，這歌曲在北夏國風靡一時，夏影很喜歡，並命樂師改編成了古琴曲。古琴曲加了許多演奏技法，雨晨便是再學一個月，恐怕也彈不會。

所以剛才那兩個條件，只能無視。

她默默地扒著碗裏的飯，還在尋思著誰才是那個奸細。

夏影忽的說道：“琴皇後的事情，我幫你查了。”

他面上淡然，往她碗裏填了點菜，繼續說：“琴皇後是南疆黑彜世家的人，嫁給端帝之前與南疆皇有婚約。她自幼體弱多病，常有心悸畏寒，為端帝生下蘇晨公主後失蹤不見，史載難產薨世。蘇晨公主先天不足，體質極寒，三歲時失蹤，史記體弱早夭。也就在那一年，金苗向南疆宣戰，原本的同盟關系破裂。確有傳言南疆皇挾持琴皇後和蘇晨公主威脅金苗退兵，而南疆皇卻認為那是端帝用的計，想逼琴皇後現身，雙方間的誤會多少導致了戰爭的爆發。”

他斂眉望向雨晨：“不過，這十多年來，南疆皇一直派人尋找蘇晨公主，聽說晨公主也是藍發藍眼……”

“怎麽？懷疑是我？”雨晨對上他熠熠的眼神：“我看起來像三十多歲的人嗎？藍發藍眼的不止我一人吧，你的初戀女友和弟弟不也是藍發藍眼麽？”她嘿嘿一笑：“要說年齡，你那位弟弟倒很能匹配。”

他並不玩笑，正色道：“修靈術可以容顏不老，青春常駐。修鬼術可以盜取他人精血，延年益壽。在這世上，面相永遠代表不了年齡。丫頭，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特別嗎？你的傷口比常人好得更快，你的額心還亮起過血紅的碧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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