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8)

關燈
就扶著何方芝離開了。

到了家裏,兩個孩子還安靜地睡在床上。

張向陽扶著何方芝躺下,感覺她手有點涼, 忍不住有些心慌,“媳婦, 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呀。”

這聲叫把一直昏昏沈沈的何方芝喊回神, 她側著頭, 對上他焦急的神色,心中竟升起一絲甜意,聲音沙啞幹澀,“我剛才被嚇住了。”

張向陽心中一驚,她這樣柔弱的女人哪裏能經受住這些。他坐在炕頭,讓她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裏,一點一點撫摸她手背,輕聲安撫她,“你別擔心,很快就會過去了。”

何方芝搖頭不信,他這話很明顯就是在安慰她,苦笑道,“你別唬我了。”

她總算明白之前小姑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了。說實話,她寧願認清現實,也不要什麽都不知道,還安安生生待在烏雲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把她淋了個透心涼。

其實,張向陽剛剛也被嚇住了。他以前上學的時候知道這一段歷史,可文字上的東西哪能跟真實存在的相比。解氣固然解氣,他也不曾後悔,可如果這種瘋狂某一天降臨到你頭上,你還會覺得解氣嗎?

好在文|革還有一年就結束,他們只要老老實實做人,安生度過這一年,以後都是康莊大道。

張向陽笑著安撫她,“我還真不是唬你。”

他側頭在她耳邊道,“真的。你也知道我在郵局工作,每天都能看免費報紙。上面政策真的在變。相信我們的好日子就快來了。”

何方芝仿徨不安的心瞬間落了地,她直起身子,回頭看他,“還要多久?”

張向陽隨口道,“大概還有一年吧。”

何方芝一怔,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麽知道這麽精確?”

張向陽心裏一緊,他打著哈哈,“上面有政策下來,通常都要開會,然後往底下落實,起碼要一年。”

何方芝不太了解這年代的事情,既然他這麽說,那應該就是對的。

“這一年,我該做什麽呢?”

難道她都要待在地裏上工嗎?她真的很不喜歡幹農活,幹了這一個多月,她手心長了許多繭子,皮膚也曬黑了。她現在都不敢照鏡子,生怕看到鏡子裏那個面黃肌瘦的自己。

張向陽想了想,當看到床頭櫃上的一本書,忙拿起來遞到她手裏,“我覺得你可以讀書。再有兩年就恢覆高考了。你可以在家覆習。”

何方芝搖頭苦笑,她現在連找個教書先生都找不到,還談什麽覆習。

她背對著他,但張向陽還是能感覺到她的低氣壓,以為她是沒信心,畢竟她已經五六年沒摸書本了,忘了很正常。

他拍拍她的背,“你放心,如果你有什麽不會的,可以來問我。我還記得呢。”

何方芝身體一僵,幹巴巴地笑,“不用了,如果你發現我笨的話,該笑話我了。”

張向陽唇角帶笑,“不會的,我肯定不會笑話你。”

何方芝握了握自己的手,故作嬌嗔,“那也不成。如果我有不會的,可以問明秋。她可是高中生。”

聽她說起高中生三個字,張向陽這才想起一事。是哦,原身是個初中畢業生。他是不是該找人教他高中知識呢。

要不然等他考上大學,大家一定會起疑吧?

何方芝見他終於不再問了,心下松了一口氣,往旁邊挪了挪,轉身朝他道,“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工呢。”

張向陽點了點頭,開始思考該找誰教他比較好。

對了,趙志義那小子,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水平。明天問問。

第二日一早,張向陽就找到趙志義。

“你想學高中知識?”趙志義驚訝地看著他。

“是啊,你知道咱們生產隊誰是高中生嗎?”

“沒有!”趙志義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知青點,“只有那裏有人是高中生。”

雖然張向陽很不想跟知青們接觸,可誰讓他們生產隊沒有高中生呢,他想了想,便從家裏拿了些東西,親自到知青點找人。

看到他過來,那些女知青們全都躲到屋子裏,男知青們倒是不擔心他耍流|氓,只是好奇地打量著他。

張向陽輕咳一聲,“我想問下,你們誰是高中畢業的?我有事請他幫個忙。”他把手裏的籃子往上提了提,“只要幫我這個忙,這些東西就是他的。”

男知青們面面相覷。

這些人都是下鄉好幾年的,靠自己掙工分,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有些人堅持不住,就娶了生產隊的姑娘。有的人找關系,調回城裏。剩下的這些人,都是既沒關系,又不想在鄉下落戶的。

張向陽提的籃子裏放著六七個雞蛋,一把水果糖,一塊肥皂和幾個大土豆。

都是很實用的東西,也是大家最缺的。

其他男知青對張向陽都很怵,即使很心動,可依舊不肯上前。最終還是知青隊長林岳川走到他面前,“你有什麽想要我們幫忙的?”

張向陽把自己的來意很快說了一遍。

林岳川微微皺眉,“恢覆高考的消息未必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你?”

“就算是假的也沒關系,反正知識學到腦子裏也不虧。”張向陽毫不在意。

聽到他這話,林岳川松了一口氣,朝他點頭,“那我教你吧!”

張向陽把籃子遞給他,“這是我的謝禮,你放心只要你能好好教我,我肯定不會虧待你。”

林岳川點點頭,他只所以站出來,可不是眼饞這些東西,而是怕他在知青點鬧事。

因為魏玉紅的事情,現在社員們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了。

前幾天有個男知青要跟生產隊一位姑娘定親,都選好宅基地了,卻因為這事黃了。那家人說什麽也不願自家的閨女嫁過來。

生產隊誰不知道張向陽是個渾人。聽說這次捉奸也是他帶人去捉的,可見這人有多霸道。

魏玉紅就算跟人胡搞,說起來跟他也沒什麽關系,就因為他跟她好過,他覺得魏玉紅背叛了他,他就把人給整成女流|氓,心太狠了。他們哪敢惹這種煞神。

張向陽朝他答應,又補充道,“那我每天早上六點和晚上七點過來,各學兩個小時。”

“好!”林岳川彎腰把籃子裏的東西放回屋裏,然後把空籃子遞給他。

張向陽提著籃子轉身離開了。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下午回來,吃完飯後,張向陽拿著書本往知青點走。

迎面碰上鼻青眼腫的趙志義,張向陽忙上前問,“你這傷咋回事?”

趙志義捂著自己的半張臉,眼淚差點落下,“我爹知道我跟你去捉奸,把我狠狠打了一頓。”

張向陽心中愧疚難安,掏出五毛錢遞給他,“你到赤腳醫生那邊買點藥抹抹吧。都是我的錯,不該帶你一起去的。”

早知道他應該叫他哥一起去了。他爹肯定不會打他哥的。

趙志義見他居然掏出五毛錢來,驚了一下,忙推辭,“我不要。”他看了眼四周,把張向陽拉到一旁,“你知道那兩人怎麽樣了嗎?”

張向陽搖頭。雖然他是在鎮上上班,可他只能待在郵局分郵件,根本不能出去。所以還真不知道後來的結局。

趙志義有些唏噓,“今天一早你爹就去公社找公安,他們審問之後,從魏玉紅屋裏搜出吳克明送給她的衣服,還來找我錄口供,當即就給他們定了流|氓罪。我聽說他們原本應該判二十年的,可吳克明的爹找了人,最終只判了十年。”

張向陽驚了一下,這直接去掉一半,也太牛了吧。

趙志義又丟下一劑重彈,“不過這兩人待的地兒不一樣,魏玉紅是發配到邊疆受苦,吳克明卻能留在咱們這邊的勞改農場改造。”末了,他感慨一句,“同樣的罪名,人跟人的差別可真大呀。”

張向陽默默嘆了口氣,“是啊。”

有背景的人,想要成功就是比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要容易許多。他前世一直沒有出頭之日,也是因為他得罪了人。被對方打壓,連個稍微重一點的角色都接不到。所以他這輩子一定要當人上人。他握著拳頭,眼裏閃著堅定的光芒。

趙志義見時間已經不早了,再不去割草,明秋明天該掙不到工分了,忙舉起鐮刀,“陽哥,我去割草了。”

見他要走,張向陽堅持把錢塞給他,“拿著吧。你這傷沒有一個星期好不了。這個情我會還你的。”

趙志義見他還心心念念還人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陽哥,如果你真想幫我,不如帶我掙倆錢吧?”

張向陽懵住,掙錢?

趙志義以為他不肯,有些委屈,“你以前說帶我混的,可每回我問你,你都不肯說。你就帶我掙錢吧。我天天累死累活也就掙十個工分,咱們生產隊一個工分才四分錢。”

合著他一天才掙四毛錢。張向陽自動給他換算了下。

張向陽略微沈吟了下,“如果你不怕的話,我可以給你指條路子。你自己考慮要不要做。”

趙志義心下一喜,“什麽路子?”

張向陽瞅了四周一眼,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就是跟人換東西。”

趙志義眼睛瞬間睜大,這不是投機倒把嗎?

張向陽見他誤會了,忙擺手,“東西換東西,從中賺點小差價。比你辛辛苦苦上班強多了。這是合法的,可不是投機倒把。”

趙志義還是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張向陽之前跟靳紅軍換東西,靳紅軍還想要些新鮮一點的蔬菜呢。

縣城菜市場賣的那些蔬菜,因為運輸時間長,有些都爛了。

張向陽很快給他出了主意,“你就拿些自留地裏種的蘿蔔,青菜等等,去縣城試試唄。只跟人換東西,不要收人家的錢。即使被治安大隊逮住,也頂多批評教育幾句,不會給你定罪的。”

趙志義將信將疑,“你之前說掙到大錢,用的就是這個法子?”

張向陽打著哈哈,揚了揚手裏的書本,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還要去學習呢,咱下回再聊吧。”

似乎很怕對方再問他掙大錢的事兒,忙腳底抹油般地跑了。

身後的趙志義看著他逃竄的背影,嘟噥一聲,“拿菜換東西?能成嗎?”

趙志義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去問問李明秋比較好。她以前就是縣城人,應該知道這事靠不靠譜。

第 23 章

八月末的陽光依舊很炙熱, 太陽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東方生產隊的田裏, 依舊到處是辛勤勞動的農民。

何方芝戴著一頂草帽正彎腰割草。這些日子, 她除了做鞋子,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琢磨找誰教她認字。

可她苦思冥想了好久, 楞是沒能找到合適的人。

她朝學校的方向掃了一眼, 心裏暗想, 如果她去教室底下偷聽會怎麽樣?想了想又覺得這事不靠譜。

學校上課都是在上工時間, 如果她不下地掙工分, 一定會被人說是懶婆娘,再說公爹也不允許。所以偷聽這事不靠譜。

可她該找誰, 才不會讓人發現異常呢。畢竟原身可是中專生, 她卻是個半文盲。差距不是一星半點。誰教都能發現她的異常。

越想越絕望, 何方芝忍不住嘆了口氣。

正在她垂頭喪氣的時候, 一聲驚呼聲自她旁邊響起, “李明秋,你怎麽了?”

這聲瞬間把何方芝從驚慌中拉出來, 她聞聲看去,這才發現,離她不遠處的李明秋正栽倒在地,旁邊的兩個女知青正圍在她旁邊不知所措。

何方芝立刻把手中的鐮刀丟下, 三兩步跑過去。

到了跟前,她趕緊朝兩位知青道, “你們有毛巾嗎?把毛巾打濕拿過來給她擦擦。”

兩位女知青這才如夢初醒跑到地頭去找毛巾。其他人都湊過來看情況。

東方生產隊不種稻子的, 所以小河溝裏常年處於幹涸狀態。

因為馬上臨近下工時間, 大家帶的水壺都喝完了。

兩個女知青只能跑回生產隊,打算用井裏的涼水來降溫。

何方芝讓大家幫忙把人擡到大樹底下,久等不到她們回來,就有些著急,突然想到自己衣兜裏還有自制的藥膏,這個藥膏可以預防中暑,也不知道已經中暑的能不能治。

不管了,死馬就當活馬醫吧。

她把藥膏塗抹到李明秋的額頭,腋下,手心等處,不停地揉搓。

這藥膏聞起來清香,塗抹到身上卻給人一種很清爽的感覺。

過了半個小時,李明秋眼皮動了一下。

她緩緩睜開眼睛,迎上的就是何方芝那雙充滿驚喜的臉龐,她彎了彎嘴角,感激地看著對方,“方芝姐,又是你救了我啊?”

見她想坐起來,何方芝輕輕按住她,“你還沒恢覆,先緩一會兒吧。”

見她醒來了,其他人都覺得驚奇。

大柱娘轉了轉眼珠子,拍著大腿讚道,“向陽媳婦,你剛才給她塗得是什麽藥膏啊?可真管用。你也給我一盒唄?”

何方芝笑著點頭,“成啊,我家裏有新的,從縣城醫院買回來的,五毛錢一盒,回頭我就送去您家裏。”

大柱娘一聽居然要錢,立刻擺手拒絕,“不用了不用了,這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家可用不起這麽金貴的東西。”

其他人都哄笑起來。見沒熱鬧可瞧,大家夥全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很快那兩個女知青也回來了,看到李明秋已經醒了。兩人還是把帶來的井水遞過來,“還是再降降溫吧。總不能白跑這一趟。”

李明秋立刻朝兩人道謝。

兩位女知青都是好性子,謙虛了幾句。

過了一會兒,李明秋感覺自己恢覆了正常,剛站起身,那邊下工的哨子響了,李明秋叫何方芝一起走,何方芝搖頭,“你們先走,我還有事。”

李明秋點了點頭。

何方芝這會子非常高興,她實在沒想到這藥膏居然還能治中暑,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只是家裏的藥膏不是很多,她需要再采些草藥回去。

第 24 章

何方芝背著竹簍, 拿著鐮刀繞道去了趟水庫, 水庫下邊有許多分支, 河渠邊上長著許多草藥。

她拿著鐮刀下了河渠,尋找需要的草藥。

等她從河渠底下爬到岸上準備背著竹簍往家走的時候, 迎面碰到一個頭發半白, 眼袋很深的老頭子。他手裏拿著根藤鞭, 時不時看向正在低頭啃草的老牛。

這是一個陌生人, 何方芝從未見過對方, 自然也沒想跟他打招呼。

擦身而過的時候,何方芝隨意瞟了眼那頭膘肥體壯的老牛。

在農村鄉下, 牛的待遇比人都要好, 從體型上就能看出來。

東方生產隊那麽多口子, 幾乎找不出一個胖人。可這頭牛卻養得膘肥體壯, 身上的毛擦得雪亮, 幹凈又好看。

只是緊接著她眼睛微微一縮。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條牛的脖子上居然掛著一枚先秦平首圓足的“三孔布”刀幣。前世的時候,三孔布因為形制奇特、鑄造精工、品相端美, 傳世及出土又極其稀少,是為先秦古錢幣中的難得珍品,所以價格節節攀升。她曾經也只在姐姐的私庫中見過,沒想到在這種鄉下地方, 居然就能見到一個。而且看那做工也不似仿品。

她把視線移向剛剛那個放牛的老翁,這才發現雖然他在放牛, 可身上的氣質卻跟農民截然不同, 竟有種書卷氣。

她微微蹙眉, 這人到底是誰啊?

她停留的視線有點久,老人家自然也發現了。他微微側頭看向她,見她眼裏只有疑惑沒有敵視,心中有點訝異。

何方芝朝他點頭示意後,轉身離開。

下午上工的時候,何方芝特地向楊素蘭打聽,“表姐,我下午去水庫那邊挖草藥的時候,遇到一個放牛的老人家。”

放牛的老人?楊素蘭不用多想立刻猜到對方的身份,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湊到表妹耳邊小聲叮囑,“以後看到他你一定要繞道走,可別跟他走得太近。他可是臭老九。跟這種人扯上關系,被別人知道,會影響你的成份。”

臭老九?何方芝有點懵,這是什麽意思?

她琢磨了一下這個詞,很明顯是個貶意,“他是犯了什麽錯誤嗎?”

楊素蘭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告訴她了,“我聽咱爹說起過,他在大學教書的時候,說話不經過大腦,被人找到錯處攆到鄉下來了。”

在大學教書?那他的知識水平一定很高了?何方芝有些激動。這麽多人都疏遠他,不願意跟他來往,如果她去接近他,求他教自己,那她是個文盲的事情一定可以瞞住。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

至於她會受什麽樣的影響。此時的何方芝也顧不得了。她現在迫不及待想擺脫自己文盲的身份,要不然等張向陽問她課本覆習得咋樣,她還不得露餡?

吃完晚飯後,她提了半籃子的東西,拿著鐮刀背著竹簍往水庫走。

萬幸的是,那個老人家還在。她瞅了一眼四周,發現兩邊的田地裏還有不少人在割草。

不能讓別人看到她和他有來往,她只好順著斜坡往河渠底下走。

等到了地方,她仰頭跟他打招呼,“老人家,您好,我叫何方芝。”

楊培華一開始沒認為她是在跟自己說話,等他左看右看都沒人,這才確定對方真的是在跟他說話。

自從下鄉之後,他似乎就成一個毒|瘤,誰也不肯靠近,哪怕只是簡簡單單打聲招呼也沒有。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許多學生看到他還會對他吐口水,罵他是臭老九。

這還是頭一回,在這個地方看到有人沖他笑,他朝她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幹澀,“你好,我叫楊培華。”

何方芝沿著斜坡往上走,到了大半截,她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拿出來放到坡上。

半包紅糖,三個紅薯,一碗鹹菜,一把水果糖以及她攢了好幾天的雞蛋。

東西擺放好之後,何方芝又往下退了一步,眼巴巴地瞅著他,“楊叔,我想求您點事。”

楊培華蹲下身,看著面前這些東西,眼裏滿是疑惑和不解,“我能幫你什麽忙?”

何方芝看著他一臉誠懇,“我能跟你學認字嗎?”

可能是受前世影響,哪怕對方現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臭老九,她對他依舊保持著敬重之心。

楊培華對她這態度很是受用。只是他有點不懂了,“認字的話,你可以去掃盲班啊?”生產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開設掃盲班。她為什麽要舍近求遠跟他這種人扯上關系。風險太大,不值得啊。

何方芝搖頭,別說她不知道有掃盲班的存在,就算有,她一個中專生能去上嗎?這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她有問題嗎?

她攤了攤手,“我聽說馬上就要恢覆高考了,掃盲班教得都很簡單,我要學得東西很難。”

掃盲班一聽就是用來掃盲的,根本就不可能教很深的課程。否則為什麽明明有掃盲班,大家還要送自己的孩子去學校呢。

“什麽?要恢覆高考了?”楊培華騰得直起身子,眼裏滿滿都是驚喜。如果國家真的要恢覆高考,他是不是就有機會恢覆身份了?

他原本就是大學教授,教的還是數學。國家恢覆高考,肯定需要老師教啊,數學又是必學科目一定能用得著的。

他仰頭大笑,驚得何方芝一個趔趄順著斜坡往下滑。

等她穩住心神往上看的時候,差點讓她崩潰,原本站在邊上叉腰大笑的老人家竟直直往她這邊倒了過來。

何方芝剛想伸手去接,卻發現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岸邊的樹幹。

何方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點被他嚇死。

不過即使沒有跌下來,可他年紀這麽大,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傷。此時的她也顧不上會不會被別人看到了,忙跑上岸扶他,“您怎麽樣?”

楊培華坐起身子,背靠著樹幹,胸口不斷喘息著,臉上的褶子一道道的,臉上卻滿滿都是笑容,“我好的很。我的機會就要來了。”

何方芝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沖他點頭笑,“您說得是。”緊接著她遲疑了一下,“那您還肯教我嗎?”

“教啊,怎麽不教。”楊培華指了指她剛剛放在岸邊的東西,“就沖這些東西,還有你給我帶來的好消息,我當然要教你。”

何方芝眼睛一亮,“謝謝您,楊夫子。”

“哈哈”楊培華擺了擺手,“叫我老師吧。叫什麽夫子?這又不是舊社會。”

想到自己受的苦全是在新社會,他突然有點意興闌珊了。什麽舊社會,新社會,只要讓他好好活著,就是好社會。

過了好一會兒,楊培華咬牙切齒道,“等我恢覆身份,我一定把當初那個陷害我的小人揪出來,否則我一生都不得安寧。”

何方芝微微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好在楊培華也只是發發牢騷,並不是在跟她說話,他指了指斜坡,“你快點到下面去吧,可別讓人看見了。”

何方芝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看四周了,貓著腰往斜坡下滑。

兩人一個蹲著,一個彎著腰開始說話。

“你現在什麽水平?”既然已經答應要教她,楊培華自然要先了解對方的水平。

“我只會寫繁體字。”

楊培華一怔,“拼音呢?”

“不會!”

楊培華又問,“數學呢?”

“除了會打算盤,其它的一概不會。”

楊培華眉頭皺得都要能夾死蒼蠅了,“你這水平考大學,我看有點懸。”

何方芝搖了搖頭,“老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楊培華見她充滿自信,很認同地點頭,“看來你很有信心,那就好。只要你肯下苦功,再難的事情都有機會。”

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就算考不上大學,到時候也可以上大專。總歸比窩在鄉下有前途。

何方芝點頭附和,“老師您什麽時候方便教我?”

楊培華也很爽快,“我每天都會牽牛出來,如果你上工的話,就早晚過來一趟。我先教你把拼音認全,字的話,你就在家多練練就成。你年紀也大,許多東西讀一遍就能懂,不需要我給你講解,倒是省了不少事。難得是數學。我先教會你簡單的阿拉伯數字,然後你先照著課本學。遇到不會的,晚上可以到牛棚那邊問我。”

牛棚?何方芝還真不知道在哪。

瞅著她懵懂不解的樣子,楊培華還以為她是剛嫁過來的小媳婦,想了想問,“王家巷,你知道在哪吧?”

何方芝點頭。王家巷,她當然知道。前些日子,她差點在那裏上演一出抓奸戲碼呢。

楊培華微微有點酸澀,“王家巷右邊走大概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排棚子屋,那裏就是牛棚。”

何方芝點了點頭,楊培華朝她道,“你早點把書本拿過來,我先幫你把音標上,到時候你可以照著字母讀。”

何方芝立刻從自己的竹簍裏拿出一本書,裏面還夾著一只鉛筆。

楊培華臉上帶笑,“你這小同志想得還挺周到。”

何方芝笑了笑。把書和筆遞給他之後,拿著鐮刀開始在四周找草藥。

等過了好一會兒,楊培華已經把所有音標都標好了,然後讓她過來,他一遍遍地教她讀。

何方芝畢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會。前世,她學字的時候,不會的也會在旁邊標同音字。所以他讀過一遍之後,她基本上都能記住。

一個小時後,她已經基本會掌握拼音的讀法與結構了。楊培華也不得不佩服她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只是不免替她惋惜。

他收回心神,看著她,“明天再教你偏旁部首,你先回去覆習一下。明早我要考考你。”

何方芝把書筆收起來,朝他道謝,“好!”

楊培華見她要走,看了眼正在吃草的牛,走到它邊上,伸手把牛脖子下面的那枚刀幣解下來,遞到她手心,“這是送你的。希望你以後都能有顆向學的心。”

何方芝低頭看著這枚刀幣。她只是給他一些簡單的粗食,他卻送她這麽貴重的東西。

她面露遲疑,“老師,這也太……”

楊培華搖頭苦笑,“這種東西前些年不知道毀了多少。這還是我原本留著自殺用的。”

他把這枚刀幣綁在牛脖子下,是想著有朝一日,如果他堅持不了,可以用它來了結生命。

只是日日望著這枚刀幣,想到那個害了他一生的小人還逍遙自在好好的活著,他就怎麽都下不了決心。

活著,哪怕像畜生一樣的活著,他也要活著回去報仇。就是這樣的信念支撐著他度過這麽多難捱的歲月。

好在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他馬上就要迎來曙光。

何方芝被他這話驚住,自殺?

“哈哈,你放心,好日子就要來臨了,我哪肯舍得自殺。”被她的樣子逗笑,楊培華眼淚差點流出來了。

何方芝有點窘,朝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中,何方芝把曬好的草藥搗碎,然後架起砂鍋熬制。

調制成糊糊之後,還要放在鍋裏蒸。

因為這年代的柴火也很難得,所以蒸紅薯的時候,她把糊糊放到紅薯邊上。

幫著盛飯的張向陽看到這碗綠色的東西,還有些驚訝,“這是什麽?黃瓜泥嗎?”

何方芝搖頭,“不是,我自制的清涼膏,就是我身上的味道。”

反正也瞞不住了,直接跟他說吧。反正只是一種自制的藥膏而已,應該也不會怎樣吧。

張向陽有些驚訝,“清涼膏?做什麽用的?”

何方芝笑著道,“可以防中暑。你也知道我是學醫的,無意中搗鼓出來的。防暑效果還不錯。”

“能給我一盒嗎?我想送給彭家木,大熱的天,他天天要下鄉。前些日子還差點中暑了呢。”彭家木幫了他那麽大的忙,雖然他爹給彭家木送了不少好東西,可關系要想長久處好,平時也得多來往,這清涼膏不值錢,重要是他的心意。

對彭家木,何方芝也挺有好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等晚上制好之後,她還特地找了個粗瓷小瓶子裝上。

“這下子味道應該不會跑了!”何方芝把瓶子遞給他。

張向陽接過來,湊到鼻端嗅了下,有些奇怪,“這味道沒有你身上的好聞。”

何方芝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一樣的東西,你還能聞出不一樣的味道來,你可真行。”

張向陽被她噎住,同時不免對自己的鼻子產生了懷疑。

等晚上躺到床上的時候,他忍不住伸著脖子湊到她身後,輕輕吸了下鼻子,的確是她身上的味道更香啊。

何方芝被他噴出來的熱氣弄得心煩意亂,又擔心他不守規矩,催他,“快點睡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張向陽有些委屈地縮回脖子。

就在何方芝迷迷瞪瞪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把她的身子掰過來,晃了幾下,“方芝?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身上更香了?”

何方芝手一擡,大喝一聲,“玲瓏!把人拉出去打二十個板子!”

張向陽一呆。這人在做夢?

突然,何方芝睜開眼睛,這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她剛想發火,可這並不符合原身的性格。她只好憋著氣,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你還讓不讓我睡了?我都累了一天了,真的沒時間陪你鬧。”

她撅著小嘴,嬌嗔控訴他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張向陽喉頭一緊,身體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何方芝卻是一扭頭,又背對著他睡了。

撲空的張向陽看著她的背影失落不已。

第 25 章

時間如白駒過隙, 很快進入九月。天氣卻依舊很炎熱。

這天上工時, 李明秋避著人把挎包裏裝的錢遞給何方芝, “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何方芝秒懂。趙志義現在時不時就往縣城跑。

何方芝也是問李明秋才知道他去縣城跟人換東西去了。

昨天趙志義又向隊裏借了自行車,帶了些雞蛋, 順便還幫她賣鞋。

“他讓你多做幾雙鞋子, 到時候他再幫你去跑腿。”李明秋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你做的鞋子很多人搶著要呢。”

何方芝做鞋的手藝好, 比那些廠子裏生產出來的更舒服。

雖然何方芝自信滿滿, 可還是謙虛幾句。

“鞋子賣的是五塊錢一雙,和供銷社一個價。上回那瓶藥膏賣了五毛錢。”李明秋把賣的價格報給她聽。

何方芝沒想到趙志義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夥子到人生地不熟的縣城, 還能把每雙鞋子都能賣到五塊錢, 這本事還真不小。要知道, 張向陽有門路也才賣這個價的。又聽連藥膏也賣到五毛錢, 當即誇讚起來。

李明秋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 不過她還是很中肯地道,“也是你手藝好, 他才能賣出好價錢。別人做的就賣不上好價。”

何方芝瞅了瞅四周,轉了話題,“你倆是咋打算的?”

這兩人總不能一直就這樣拖下去吧。說起來,李明秋今年都二十歲了。這個年紀在哪裏都算是老姑娘。

李明秋臉上帶著羞澀的笑, “他想多攢點錢,等我考上大學, 到時候他也花點錢到外面找份工作, 就近陪著我。”

何方芝輕嘆一聲, 很認同地點頭,從錢袋裏掏出幾張紙幣遞給她,“你幫我轉交給趙志義。以後他幫我賣的每雙鞋,我都給他一成好處費。”

李明秋忙推辭不要,“這不行,你救了我,是我倆的恩人,哪能要你的錢。”

何方芝把錢塞到她兜裏,“我救你是應該的。但是我總不能讓他白跑腿吧。再說他耽誤那麽長時間不上工,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李明秋有些猶豫,“那你還掙什麽?”

何方芝把剩下的錢塞回自己口袋裏,“放心吧,我還有得掙呢。”

做鞋的成本其實並不高,賺的就是辛苦錢。不過好歹也能有項進賬,她心裏倒是踏實許多。她沒想到藥膏也能賺到錢,她要不要多采點草藥呢。

李明秋見推辭不過,只好收下,握著她的手感激不已,“方芝姐,謝謝你。”

“謝啥,以後只要你家趙志義還願意幫我賣鞋就成。”何方芝現在一心只想好好學習,至於見識世面什麽的,等以後再說吧。

既然趙志義想多賺些外塊,那現在幫他一把,以後也是情份。

往縣城跑一趟,比上一天工賺得還要多,趙志義越來越喜歡往外跑了。

他高興了,可他嫂子對他的行為很不滿,經常在飯桌上對他冷嘲熱諷,鬧得家裏不得安寧。趙母想勸小兒子上工,可他左耳進右耳出,愁得她頭發都要白了。

趙母跟張母聊天的時候,沒少抱怨小兒子忤逆不聽話。

張母替她出主意,“要不你還是同意他娶那個女知青算了。娶回家,管他過成啥樣,都是他自己選的,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趙母哪裏肯,頭搖成撥浪鼓,“不成不成。如果真的讓他娶了那個女知青才是害了他一輩子,他年紀小,看上人家的臉了。我能理解,可卻不能任由他胡來。要不然他一輩子就搭進去了。我不能看著他犯糊塗。”

這話也在理,張母嘆了口氣,“那你準備咋辦?”

趙母就是因為自己想不到好法子,才過來找好姐妹商量的。

張母就不是個多智的,自然也沒折。

兩人都想到張草花,她到底是個婦女主任,見識比她們大多了。

張草花聽到兩人的來意,也不推辭,當下就給趙母分析起來,“現在擺明了志義那小子就是逼你同意這門婚事,要不然他就不好好上工。可你大兒媳婦又不樂意,天天這麽吵,也不是個事兒。我看你不如分家。分開後,你家大兒媳婦也不能管到小叔子。你呢,就讓你小兒子自己攢錢,什麽時候他攢到錢,再去娶媳婦。”

趙母有點懵,咋讓她分家呢?她還想當說一不二的婆婆呢,分家之後,誰還肯聽她的?

張草花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你呀,思想不要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