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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秋歸(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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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雲時而清醒時而沈睡。清醒總是短暫,隨之而來的,是漫長的黑暗。

有時,她感到身邊有人,迷迷糊糊之中,那人似乎就坐在床邊看著她,還摸了摸她的額頭。

可到了清醒時,他又不在了。

晚雲睜開眼,窗戶透著光,有幾分明媚。

她清晰地聽見春鶯的鳴叫,似乎精神了些許。

“醒了?”方慶從床邊的案上探過頭來問。

她點點頭。

方慶轉身給她倒水,她想撐起身子,卻牽得背上一陣痛,她皺起眉,齜牙咧嘴。

“緩著點!”方慶趕緊搭了把手,給她墊了個隱枕。

晚雲就這方慶手中的茶杯喝了點水,幹澀的喉嚨終於能發出些許聲音。

“什麽日子了?”她聲音沙啞地問道。

“三月初六,你剛剛把自己的生辰睡了過去。”

晚雲細細回想,她竟然睡過去半個月了。

她蹙起眉頭,又抿了一口水,清了清嗓音,忙問:“這是怎麽回事?師伯怎在此處?阿月他們……”

“這些事以後再說,你這傷雖不曾中了要害,卻失了許多血,我費了好一番氣力才將你救回來。”方慶道,“先養傷,旁的日後再說。”

晚雲哪裏肯依,道:“樓月他們在何處?我想見一見。”

“我不知他們在何處,此間只有我。”方慶沒好氣地說,“方才才說了,你如今在養傷,什麽時候都先放一放,當成耳邊風了?”

晚雲看他一張擺出臭臉,閉上嘴。

在仁濟堂,方慶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差。哪位病患若是不聽他的,或者跟他對著幹,管此人什麽身份,方慶都會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

見她終於服了軟,方慶哼一聲,道:“自己都是郎中,道理也都明白,怎就這般不愛惜自己。三年過去,竟愈發不懂事。”

晚雲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忙道:“師伯教訓的是。跟師伯說件事,我早前昏迷的時候,夢見師父了,師父不願帶我走,叫我回來。而後我一睜眼就看見了師伯。我覺得一切冥冥之中有安排,師父必定覺得只有師伯才能治得了我,所以才將我送回來。”

提到文謙,方慶的目光變得覆雜,嘆口氣,默默地將她的茶杯收走。

“師伯這些年好麽?”晚雲輕聲問道。

“你少來討好。”方慶冷著臉,“這些年,你可給我寄過只言片語?你心裏從來沒有我這個師伯,現在吃著我的藥,倒想起我來了。”

話雖是不客氣,晚雲卻知道他並非真的生氣。方慶就是這樣,越親近的人說話越是肆無忌憚,若哪天他彬彬有禮,那才是要一刀兩斷的前兆。

晚雲笑嘻嘻:“師伯哪裏話,我什麽事能瞞過師伯的眼睛?我那點斤兩,跟師伯相比什麽也不算,否則這次又怎能死裏逃生?”

這話方慶愛聽。

“哪裏學來些油嘴滑舌。”他說著,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小爐邊,將燉著的湯藥倒出來。

那湯藥的味道濃得很,晚雲雖然也是郎中,但向來也不愛喝藥。藥汁湊到唇邊,她皺了皺眉,吹開熱氣,一聲不吭喝下去。

方慶看著她,心中有些欷歔。

三年。

從前,晚雲生病的時候,仗著自己是郎中,對他的藥方討價還價,這不肯吃那不肯吃。而現在,她一聲抱怨也沒有,臉上那嚴肅的神色,真仿佛已經是個大人。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少頃,方慶道,“首先,我管不得鄯州,那邊的消息也不會傳給我。接到你之後,我跟你師兄報了個平安,後來你師兄回信讓我轉告你,說你的人手如今被宇文將軍接管,慕家兄弟已經被送回了東都,一切等你養好傷再說。”

晚雲臉色一寒:“宇文鄯接管了鄯州?”

方慶:“喝藥。”

晚雲乖乖低頭。

“還有。”方慶淡淡道,“你既然看到我和樓月一道出現,便該猜到,九殿下已經知道了仁濟堂和皇城司的事。”

藥碗頓住。

晚雲望著方慶,心砰砰跳著。

該來的終究來了。

“是師伯告訴他的?”她問。

“九殿下不是傻瓜,”方慶道,“你當年假死,能瞞過別人,瞞不過他。仁濟堂和皇城司的關系,也被他漸漸摸了出來。”

──“……九兄從不相信你死了。”

謝攸寧的聲音猶在耳畔。

晚雲沒有說話。

“樓典軍他們都猜是當年你身陷死牢,二殿下幫你逃出生天,故而你才替他做事的。可九殿下私下找到我,說憑著你師父對你的疼愛,仁濟堂上下怎可任由你一人漂泊在外,置之不理?除非仁濟堂本就參與了此事。他猜的七七八八,後來向我求證,我把剩下的二三成補齊全,他便明白了。”

說罷,方慶長嘆一口氣:“我知道我不該告訴他,可我氣不過。你師父嘔心瀝血,想將仁濟堂從聖上手中保全下來,可至死也不曾如願。仁濟堂想避開爭鬥,卻還是卷進了儲君之爭,假死的假死,關停的關停。仁濟堂這秘密,除了困住仁濟堂自己,別無他用。至於九殿下,左右聖上本就要殺他,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也不過多了一個理由罷了。”

“師伯,你錯了。”晚雲搖搖頭,“有了這層關系,便不是聖上要殺他,而是皇城司要殺他。師伯覺得,該讓我去做此事,還是宇文鄯?”

方慶道:“你莫憂心,我已經跟他說了其中利害,他向我保證不會叫第三人知曉。”

晚雲不安地蹙起眉頭,似在思量對策。

方慶看著她,片刻,道:“還有一個道理。你為此事受的眾多委屈和苦衷,不能白受了,該叫他知道才是。”

晚雲一怔。

“你莫非以為我不知道?”方慶道,“我回東都吊唁你師父時,你師叔都跟我說了。你師父原本要拿河西的仁濟堂換你的婚事,你沒同意,單槍匹馬地去找聖上理論,才替我保住了河西分號。這些事我都記在心上。一想到你如今不知在何處出生入死,我的心就安穩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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