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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夏至(一百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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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模樣,驕橫跋扈,目空一切,仿佛十年之前。所不同的是,十年內她理直氣壯,而現在,目光中卻透著癲狂。

裴淵看著她,神色平靜。

十年前他會憤怒,現在卻不會。

“我奉勸公主別試。”他淡淡道,“大理寺和刑部那套太斯文,落在我手裏,公主不會好受。”

薛鸞仿佛被釘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裴淵卻已經沒有興趣再多言,牽著晚雲,徑直離開。

正當晚雲以為,這場與薛鸞的遭遇會到此為止的時候,忽而聽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子靖!”薛鸞擋在裴淵面前,緊盯著他的臉,“你別這麽跟我說話,我今日過來,便是有些話要與你談談。”

裴淵的神色仍然冰冷:“公主想談什麽?”

薛鸞眼角的目光掃過晚雲:“我想與你單獨交談。”

晚雲也看著她,卻已然一點也不惱。

此時的薛鸞,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在裴淵面前說出來的話卻又卑微無比,連說句話也要先請求他的答應。

“雲兒不是外人,公主有話不妨直說。”裴淵道,“就在此處。”

薛鸞深吸一口氣,似正按下心中的委屈,目光柔軟下來。

“你曾與我說起你對西域的雄心,如今高昌初平,正是時候。”她說,“這些年來,我身處高昌,但與西域諸國向往甚密,我依舊幫得上你。”

“公主為何要幫我?”裴淵卻反問,“我有什麽能給公主的?”

薛鸞看著他冷漠的神情,自嘲道:“你何須對我如此戒備?事到如今,莫非我還幻想著做回那真公主不成?我只想贖回從前的過錯,找回你我曾經的情義罷了。”

裴淵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臉上。

“你我曾經的情義?”他說,“那是如何?”

薛鸞咬了咬唇,輕聲道:“你莫非忘了,那時,你曾贈我桃林……”

“那時,公主指明了想要那桃林,我若不給,等著我的會是什麽?”裴淵打斷道,“在前朝宮中為質的日子,是我此生最絕望的時候。你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曾讓我痛不欲生。但逝者已矣,過去便過去了,公主便不要強行提起。”

薛鸞盯著裴淵,少頃,目光重又變得淩厲。

“痛不欲生?”她說,“你是個質子,生殺予奪,皆不過我父皇一句話。可我父皇殺了你麽?他沒有。不僅沒有,他還讓你錦衣玉食,讓你與我們這些皇子公主玩耍,從沒有短過你半點用度。裴淵,我不求你對我情深義重,可你就是這麽對待恩人的麽?你這忘恩負義的……”

“在公主看來,一個人只要給足了衣食用度,那麽便可隨意折辱,他還須感恩戴德,是麽?”裴淵目光深深,“如此,公主與末帝,倒不愧是一脈相承。”

薛鸞一怔。

裴淵卻並未打算繼續糾纏此事,只道:“你我盟約,早在高昌城時便已經不覆存在。如今公主順利歸朝,我亦讓戎人歸降,皆大歡喜。至於西域之事,我自有他法,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罷,他不再理會薛鸞,拉著晚雲繞開她,繼續前行。

晚雲回頭看,她垂眸站立片刻,而後轉身,揚起頭向廊廡的另一頭走去。

“還看。”轉過一道墻角,裴淵忽而將晚雲拉到跟前,繃著臉盯著她:“可傷著了?”

見他全無方才的鎮定和從容,晚雲不由覺得好笑:“阿兄方才不是看過了?我是什麽樣的人阿兄不知道麽?她若傷了我,那麽她也定然好不了。”

裴淵的神色松了松,道:“下次你再見著她,大可不必搭理,她不敢拿你如何。”

晚雲笑了笑,卻望著裴淵:“我知道阿兄從前曾被送去前朝末帝宮中做了質子,可那時的事,阿兄從不曾與我細細說過。”

裴淵淡淡道:“都是些陳年舊事,說它做甚。若非薛鸞提起,我也不必再拎出來。”說罷,他卻話鋒一轉,“方才你二人究竟說了什麽,薛鸞竟要對你動起手來?”

──“……子靖並不知此事。你要麽是大慈大悲保我一回,要麽是跟二殿下一夥。你以為裴子靖知道,會放過你麽?”

薛鸞說過的話驀地在耳邊回想。

“她若想動手,理由還不是信手拈來?”晚雲不以為然,“左不我搶走了她的心上人,她面子上掛不住,就上手了。”

“什麽心上人。”裴淵似笑非笑,捏捏她的臉,“她喜歡誰便折磨誰,你是罵我還是咒我?”

晚雲將他的手拍開,瞪著他:“我今日好不容易梳好個發髻,沈姊姊還給我畫了妝。阿兄倒好,又是摸頭又是捏臉,都要弄壞了。”

裴淵挑挑眉,看著她,這才發現她今日確實打扮得齊整,臉上還擦了一點胭脂,臉頰上紅紅的。

這叫什麽畫妝,還不如不畫好看。裴淵腹誹著,唇邊的笑意卻更深。今天是什麽日子,他知道,她也知道。

“雲兒,”他扶著她的肩頭,註視著她,“我去宗正寺問過了,今夜父皇有意讓皇祖母開心,特地讓她指婚。但誰配誰都是提前說好的,不過有她說出口,不會出岔子。”

晚雲怔了怔。

這事,她倒是不知道。

跟裴淵預想中的興奮不一樣,晚雲望著他,目光沈靜而深邃。

“聖上對阿兄說,一定會將我們指到一處麽?”她問。

“我們的婚事,他已經答應了,自然是要指到一處。”裴淵道。

“若聖上改變主意了呢?”

裴淵怔了怔。

“何意?”他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你莫非聽到了什麽?”

晚雲搖搖頭,看著他,卻神色認真:“阿兄,我在想一件事。最終決定我們是否能廝守的,是我們自己,還是那一紙婚書?”

“當然是我們自己。婚書不過是婚書,人怎會被一張紙困住?”

晚雲道:“那麽,若聖上此番賜婚,為阿兄指的是別人呢?”

裴淵的目光變了變。

“如果是那樣,我不會接受。”裴淵道,“無人可強迫我做不願意之事,父皇亦然。”

說罷,他看著晚雲,神色已然變得凝重。

“雲兒,”他說,“你有事瞞著我,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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