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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夏至(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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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雲忙往臉上摸了摸,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流出眼淚來。她忙擡起衣袖,胡亂地擦了擦。

“不是哭。”她解釋道,“是剛才去庖廚,被裏面的煙熏了。”

說罷,晚雲扯起個難看的笑,匆匆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才要進門,她似想到什麽,回頭看著仍一臉狐疑的慕潯,道:“對了,方才九殿下和我說,謝將軍明日將歸,你可收到了阿言的消息?他隨謝將軍一道歸來麽?”

說到慕言,慕潯露出高興的神色:“正是!我也是方才才收到阿言的信,他明日歸來,還說要來找姑姑說話。”

晚雲“嗯”了一聲,又扯了扯嘴角,走進屋子裏。

房門關上,幽暗一片,寂靜無聲。

晚雲怔怔地靠在門背上,鼻子一酸,淚水終於再無顧忌地湧了出來。

白日裏的一切過於紛繁,晚雲確實累了。

她轉著心事,原本以為會睡不著,不料,沾枕即眠。

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聽見敲門聲,晚雲只道是袁盛來催她吃飯,便用被子蒙著頭裝作沒聽見。

只聽見外頭有人說:“醒了就起來開門。”

是王陽。

晚雲睜開眼,只得應一聲,慢慢吞吞地爬起來,整了整理頭發,披了件衣裳,便去開門。

王陽手裏提著一只食盒,遞給她,道:“去哪裏玩的這麽瘋,竟然連飯也不吃了?”

晚雲低頭接過,道:“在外頭逛的時候吃過了,還不餓。也不想在宴席上掃興,於是索性回房睡會。”

那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鼻音。

王陽盯著她,指了指屋子裏,示意她進去說話。

晚雲道:“我還沒睡好,師兄有話不能明日再說麽?”

王陽問:“聽阿潯說你哭了?跟我說說,你在外頭逛究竟是逛到了什麽,竟能讓你這般沒心沒肺的人也流起淚來?”

晚雲撇了撇嘴,方才竟忘了讓慕潯莫說出去。

“誰說我哭了。”她嘴硬,“我不過是被庖廚裏的煙熏了。”

“庖廚裏還不曾做飯,哪裏來的煙。”王陽不客氣道,“你方才是去見九殿下了?”

陳錄送晚雲回來的時候,有許多人看到了,自然是瞞不過王陽。

晚雲“嗯”一聲,道:“本來要去西市逛逛,經過齊王府,就進去打了個招呼。”

王陽眉梢微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晚雲趕緊道:“師兄莫胡亂猜測,阿兄沒有惹我傷心。”

王陽只沈默著打量她片刻,輕輕往屋裏一指,道:“進去說話,等你用了膳我就走。”

晚雲見他堅持,沒有辦法,只好請他進來。

食盒裏放著一碗粥,還有幾碟她愛吃的小菜。

晚雲低頭喝粥的時候,只覺王陽的目光正在她頭頂盤旋,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藥材的事,沈姊姊的父親怎麽說?”為了不讓他多心,晚雲岔話問道。

“還算順利。”王陽道,“楠君在路上就和沈公說了。他縱然不情願,也沒有拒絕。他們父女的關系剛剛緩和些,看在楠君的面子上,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異議。”

晚雲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在益州,沈英的雲和堂和仁濟堂是死對頭,如今仁濟堂有難,他能夠出手幫一把,已經是莫大的善意。

王陽繼續道:“明日我將藥材清單呈上,探探他的存量多寡,便可定下此事。”

晚雲頷首:“師兄既然能與沈公坐下議事,說明婚事也議好了?”

王陽淡淡地“嗯”了一聲:“差不多。”

晚雲來了興趣:“定了什麽時候?”

“具體的日子還未定下,大致在年底。”王陽道,“沈公是個好面子的人,提親議親這些禮數總不能少。”

晚雲算了算,明日就八月了,還有五個月,須得抓緊才是。

“這是師父和沈公的意思?”晚雲問。

“是我的意思。”王陽道:“楠君雖然與沈公勉強和好,但畢竟周元的事並未全然過去,在楠君心上仍是一根刺。他們婦女縱然和解,也回不到曾經的光景。楠君不想再回去雲和堂了,但呆在我們堂裏無名無分的總叫人說閑話,她是心寬,不在意這些,可我總要替她著想,所以琢磨著盡早完婚。”

“那師父和沈公沒說什麽?”

“沈公不好說什麽。周元之事,鬧得他們幾乎決裂,沈公到底還是想重歸於好。況且,我和楠君成婚,而且以我們堂的名氣,也不算辱沒了楠君。對於沈公而言,這已經是上好的結果。至於師父,你是知道的,但凡是我等的心願,他總會盡力去滿足。”

──“……吾道,我已經老了,總要為鴻初、晚雲想一想。他們已經是我的兒女,我不能辜負了他們父母的囑托。”

晚雲不由又想起今日文謙說的話,一時默然。

“師兄,”好一會,晚雲道,“你說……師父對你我那樣好,我們該怎麽做才算不辜負師父?”

這問題突如其來,王陽看向她,見她神情嚴肅,一時怔了怔。

“我不曾正經想過此事。”王陽道,“不過我等將師父交代的事情辦好,自然就是不辜負了。”

晚雲不滿意這個答案,道:“那如何才算將師父交代的事情辦好?”

王陽想了想,道:“師父將這輩子的大半心血都給了仁濟堂,如今他想退了,便自然盼著你我將仁濟堂牢牢守住。”

晚雲的眉頭輕輕蹙起。

“師兄可有信心?”她小聲問,“師兄覺得,你我能守好麽?”

王陽看著她,目光怪異。

“你怎會問這些?”他說,“師父讓你當二主事的時候,你可是歡天喜地,容不得別人說你不行。莫非到了現在,你竟又懷疑起自己了麽?”

晚雲囁嚅道:“也不是,我就問問師兄,此事師兄如何想。是師兄說我們要無話不談……”

王陽正襟危坐,道:“此事關鍵,並非在於信心,而在於決心。師父替我們鋪了那麽多路,身體力行地教我們行醫和做事,他盡力了,我等也需盡力。不是能不能守好,而是必須守好。故而無論遇到何事,你我都要將仁濟堂保住。”

他的目光堅定,仿佛在晚雲混沌的心中投下一個石子。

良久,晚雲咬了咬唇,低聲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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