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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明月卻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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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煙錯愕道:“什麽, 他也太可惡了吧?他辜負了青寐姐姐啊。”

紫修道:“這沒什麽。男人對青寐而言,都是玩物。你也看到了,她養了那麽多面首, 若真與崇虛寧桓有過一段,那也不過是她情史裏的九牛一毛罷了。”

“原來如此……”尚煙雖如此回答,但還是覺得, 青寐對寧桓是走了心的。

和寧桓分開後五百年裏, 青寐殺了很多很多人, 多到雙手沾滿血腥味,以便她徹底忘卻風花雪月。

而殺死東皇炎湃,又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與紫修簽下契約後, 孔雀帶她到奈落城外荒野之地,拿了一把與她等高的琴給她:“漆血箏。少主親自為你挑選的。”

這把箏由上等桐木制成,弦是蛟龍須制的,琴面抹了麒麟角霜,紋理黛紅交錯, 紅色部分跟潑了血似的觸目驚心。

青寐接過箏, 依偎在上面,輕輕撥了一下弦,發出了“咚”的一聲,立刻握緊了拳。她快速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之吐出,眼中的血紅也一絲絲散去。同時, 高空中飛過的大鵬撞在山石上,吐血墜亡。

這武器實在太過稱心如意, 令她一時間有了練就邪功的錯覺。一直以來, 她雖然是修羅, 卻總靠氣殺人,這兒時被武行師父反覆批評過的毛病,有了這把漆血箏,反倒成了她最大的優點。

孔雀道:“如何?用得還順手麽。”

青寐望著山石下的大鵬屍體,道:“東皇炎湃一直在尋找少主的下落,是想斬草除根嗎?”

孔雀有些意外:“哦?你竟猜到了先王之死的真相?”

“一個王死了,接替王位的人不是他兒子,而是他的弟弟,而他兒子星夜逃至異界,多年不歸。終於回來了,也是偷偷摸摸的。真相是什麽,不難猜。”

“看破不說破。”孔雀笑了起來,“所以,我們真正要殺的人是誰,你也猜到了。”

“你們是故意選我的。”

“不錯。像你這樣的人,我們還招了很多。但你是少主最看好的。從今往後,望你與少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青寐沒說話,但心中已決定要助紫修奪回王位,至死方休。

以往青寐接下的暗殺任務,總是密集而輕松。但追隨紫修後,任務變得稀松而兇險。所以,大部分的時間裏,青寐都留在奈落,隨時等候紫修發號施令。

殺多了,突然讓她靜下來,無事可做,即便不愁銀子花,也令她感到空虛且壓抑。

這倒沒什麽。頂尖的黎行者,必須得學會忍受空虛。

火上澆油的是,耳邊一直有人念叨個不停。

“青寐姑娘,你的名字是何意?可是青青子衿,寤寐思服之意?”

“……”

“青寐姑娘看著氣色不錯,可是經歷了何等喜事?”

“……”

“青寐姑娘何故拿著傘,可是從方外幽天而來?”

“……”

說話之人,是她在紅線角遇到的男子。

不管青寐如何不搭理他,景煥都如此頑強地尾隨其後,自顧自地與她搭話,好似得到了熱情回應似的,一點也不冷場。

當黎行者慣了,青寐極擅記人臉,但不擅記名。畢竟人一死,名字也無關緊要了。

“小生景煥,乃是姑娘在紅線角遇到的無名小卒。”在這陰暗的夜晚,景煥卻笑得如陽光燦爛,“記不住名字沒關系,你忘幾次,我便重新自我介紹幾次。”

“哦。”

青寐心道:“不管是人是魔,都很難和繁衍本性作鬥爭。璨幽園原來並無紅線角,自東皇炎湃踐祚後,奈落戰亂連連,死傷無數,失獨老人數量暴增,那些只剩得一個孩子的父母,便比誰都渴望孩子成親,為他們留後,紅線角才日益興旺。想來這景煥也是其中之一罷。唉,終究苦的都是老百姓。”

她又瞥了一眼街角,見那裏有其他黎行者留下的繪圖記號,打算去打探一下近日行情。但是,眼前這個人,得先甩脫。

“這年頭,靠丞相府、帝王宮,還不如靠黎行者。”景煥再次嘆息。

青寐心道:“什麽?他識破了我的身份?”但再看他一眼,見他一臉局外人的模樣,便松了一口氣。

他的這番話令她心中有些觸動,她想了想,善意提醒道:“這話若傳揚出去,你全家沒了。”

“在外面,我自然守口如瓶。但青寐姑娘看著便很可靠,我實是防備不起來。”

青寐反倒防備起來:“我的名字,英羅說的?”

“英羅是誰?”景煥撓撓頭,“是你弟弟的名字嗎?是他告訴我的。”

青寐這才想起,英羅為她相親時,冒充了她弟弟。她道:“我弟患了離魂癥,治不好的那種。少和他相處,以免自個兒也染了病。”語畢離開。

幾日後,青寐又有了殺死英羅的沖動。因為,為紫修賣命的事,她需暫時保密,所以她需要向八宗盟報備自己的行蹤,英羅每次都會轉達給景煥。

為此,她幾次把英羅打趴在地上,但英羅卻覺得,她是權謀史書中活不過第三回 的人,不適合走黎行者之路,讓她趕緊嫁了。可她恰好覺得,殺人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恰好不宜有太多花花腸子,英羅狗拿耗子了。

她被景煥黏上了,拒絕了他最少一百次。但是,他總是孜孜不倦地想和她拉近距離。

以前並非未遇過難纏的男人,但像景煥這樣厚臉皮的,還是第一次遇到:她在奈落街頭觀察墻上的黎行者記號,他還以為她有戀墻癖,跟在她身後問東問西;她在茶鋪飲茶用膳,他點了一大桌最好的菜肴,魚籽、蟹黃、菜心、骨髓等等統統留給她,就跟她懷了孕似的;她坐在浮生河旁休息,他將比被褥還厚的毛皮大衣搭在她肩上……

青寐心道:“若說不感動,必然不是真話。但,感動與喜歡,兩回事。我不會向他表達謝意,免得他有所期待。”

有一天,景煥為青寐買了一只耳環:“一般姑娘都有兩個耳洞,你卻只有一個,我想來想去,覺得青寶石最適合你。”

青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環。其實,這不是為了美或個性才打的。而是黎行者不分男女,都會戴耳環,因為不知會死於何處,耳環是給收屍的人的酬勞。

想到自己的供職,她便更是鐵了心道:“我的供職很危險,你不會喜歡的。”

然後,他如此回答:“哪怕青寐姑娘是劊子手,我也不介意。”

“我不是魔神。”

“修羅女子比魔神女子美多了。”

“我不是清白之身。”

“我不介意。”他語氣格外平靜。

青寐見慣了風,也見慣了生離死別。畢竟人生如戲,唯獨在生死關頭演不來戲。因此,遇見景煥第一天,她就知道,景煥與寧桓有很多共同點,例如都腹有經綸,都愛磨墨滌硯,都不谙世事。但是,景煥讀的是經子史集,寧桓唯愛風月;景煥粗枝大葉,寧桓細膩纏綿;景煥忠烈愛國,寧桓與世無爭;景煥家貧德高,寧桓生了作小伏低的性子,卻難逃侯門深似海……因此,不管她是否清白,寧桓都不會在意;而景煥一定會在意。這麽狠的話都放出去了,他還說不介意,真是昏了頭了。

青寐長嘆一口氣,轉過身默默端詳他片刻,一字一句道:“你說,你到底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成麽。”

“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麽。”

“你不對我的胃口。”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只管走自己的。

景煥停了兩步:“青寐姑娘,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呢?”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青寐閉上眼,揚起一邊嘴角,輕輕笑了一聲:“不要跟我說‘永遠’的。”她頭也沒回,便消失在他面前。

淩晨時分,青寐的身影出現在房頂上。

白孔雀往下俯沖,化作人形,出現在她面前:“少主指派任務了。”

“聽候吩咐。”

孔雀道:“少主安排了三十名頂級琴師造琴,需要你挑選最好的一把出來,現在隨我去監督他們。”

“不用殺人?”

“不用。”

“明白。”

“但是,此事事關重大,若是有半點差池,比死十萬精兵代價還大。”

“明白。”

孔雀飛到了空中,青寐及時跟上,也不多說一句廢話。

這一刻,尚煙明白了,為何紫修會挑中青寐。她不愧是黎行者中最出類拔萃的,忠誠,冷靜,有分寸。

他們途徑城西,下方有大片未建成的宮殿工地、已完成九成的東皇炎湃新雕像。那雕像是石刻的,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下等魔族建築工人,遠遠望去,像有諸多螞蟻在上面蠕動。

孔雀道:“嘖,你看這老賊,住泰羅宮還不夠,還要大興土木,建造新的宮殿。真是暴虐無道。”

“話別說得太滿。”青寐淺淺一笑,嫵媚而美麗,“說不定少主當了王,也會做同樣的事。”

“國庫虧空時,他絕不會如此做。”

“現在國庫虧空了?”

“是,這也是我們要造琴的目的。”孔雀緩緩道,“炎湃老賊現在手頭缺錢得很,所以強迫海妖與魔界合作……”

“海妖?”青寐蹙眉道。

“對,就是鱷妖、蟹妖、魚妖、鯊妖、鯨妖、豚妖,等等。”

“哦。然後?”

“魔界開始打撈他們的牡蠣灘。才經過短短三百二十多年的時間,已經捕撈了上百億次。海妖的沙灘上,現在牡蠣所剩無幾了。”

“三百多年前,菜市的牡蠣是突然掉價過。”

“炎湃用白菜價大量進口牡蠣,卻把掙來的錢財用以修築宮殿、募兵,把魔界與妖界的關系搞成一團亂。因為開銷過大,奈落的財政產出無法支撐軍事維護,到現在,我們拖欠海妖債務已有六次了。”

“六次?”

“是啊,所以,為了解決財政困境,炎湃老賊加重了稅收,引起了奈落外數次百姓暴動。”

“嗯,我在方外幽天見過。當時民眾鬧得很厲害,炎湃的人搬出東皇氏和羅睺鎮壓他們,結果民眾鬧得更厲害了,都在大喊‘蒼霄王回來’。”

“方外幽天是鬧得最狠的。所以,少主已建立了方外幽天同盟,又準備派人去深海妖界,找深海鯨妖王談聯盟之事。”

青寐想了想,道:“鯨妖喜歡音樂,那琴是用來獻禮的。”

“不錯。聰明女人。”

“去掉那個‘女’字。”青寐蹙眉,“黎行者便是黎行者,無需分男女。”

“哈哈哈!有個性的女人!”

見青寐從腰間掏出匕首,孔雀撲騰翅膀飛遠。

但這一回,青寐任務執行到一半,臨時接到紫修的通知。他命她迅速攜映月煉心膏,至金沙域的魔界虛空殺敵,並且不要透露自己的魔族身份。

青寐心道:“這還是少主第一次中斷我的任務,還是親自下令。可是發生了何等大事?”

抵達虛空之中,尚煙遠遠便聽見一對少年男女在對話:

“其實我非但不幼稚,還很成熟。紫修哥哥覺得我像孩子,只是太想保護我罷了。哼哼哼哼。”

“臉皮可真厚。”

居然是年少時的尚煙和紫修。

青寐一邊殺敵,一邊在心中疑惑道:“這便是少主喜歡的女孩?我竟從未見少主這樣過……”

那時的尚煙雖破了相,但千帆過境後,透過青寐的眼重見這一幕,她明顯感覺到,紫修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愛意。而且,相較在魔界之時,紫修的神情放松很多,語氣也不由自主透露著溫柔。

看著這過去的種種,尚煙輕聲對靈犀珠道:“紫修……”

紫修的聲音響起:“怎麽?”

“你當真一點不記得過去的事?”

“什麽事?”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曾去過神界,和我一同做活杏屏風嗎?”

“我記得小時去過神界,但不記得做過活杏屏風。”紫修頓了頓,“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前便認識?”

“是啊,關於我的事,你全忘了嗎?”

紫修沈默了很久,道:“因為我只是仿品吧。”

尚煙還是不懂。難道紫修和她一樣,選擇將記憶修改了?

她只能隨著青寐的故事繼續探索。

這一日後,青寐繼續完成原本的制琴任務。

她親自宰殺羆九大腸,從頭到尾擠一遍,將糞便從中擠出。接著,再去掉腸子裏的脂肪、血管和膽汁,徹底清洗,選出腸壁比較薄的部分,剪成條,浸泡於冰水中,埋入硫磺,耗時熏制,再將它們置於太陽下曬烤,琴弦便完成了。因她極擅用琴,較之普通琴師,調音能力只高不低,最後與奈落頂級琴師合作,完成了樂器的設計與制作。

隨後,紫修派她和英發等人前往深海,與鯨妖王會面,送禮、談聯盟。

其中一份禮物是便是青寐做的樂器,十足迎合了鯨妖的喜好。

但是,因為深海水壓和低溫,到海底時,黏膠都凝固在了一起,運輸過程中,音管也遭到了磨損,奏出的效果一塌糊塗。左陽英發看到了,道:“這玩意兒兩個錢也不值。這下慘了。”

但是,鯨妖王對紫修頗為信任,很想聽到它的聲音。

紫修立刻派遣青寐趕到鯨妖都城,修覆樂器。青寐當場演奏出名曲一首。

鯨妖王非常開心,當場撒了大量金幣給他們,並且送制琴師四名妻妾:可以從鯨妖王自己的妃子裏挑,也可以從即將選秀的處女裏挑兩個。

青寐寫了飛信給紫修,問他是否要自己選。

“你來選。妃子、處女,無所謂。姿色佳為上。”紫修如此答道。

看到紫修的飛信,尚煙先是一楞,然後又覺得,這挺正常。那時她和紫修什麽關系都沒有,他是正常男子,想要美女,再正常不過。

只是,道理都懂,心裏還是被醋意填滿了。

青寐選了四個美人,均是風姿冶麗,妖嬈多姿的。然後帶回方外幽天,為紫修充盈後宮。

紫修在後院中接見了她們五人,冰冷的目光在四個美人身上掃了一圈,對更妖艷成熟的兩個道:“你、你,晚膳後,來我臥房。”

青寐心道:“兩個同時?少主這麽生猛。”

青寐道:“你們知道如何服侍少主?”

二位美人嬌羞地點點頭。

她們二人剛好是鯨妖王的妃子,另外兩名則是處女。因早服侍過鯨妖王,又見紫修如此年輕俊美,二位妃子非但不抗拒,還有些躍躍欲試。

尚煙卻快難過死了。

她好想跳出來阻止紫修,但奈何這都是已發生的事,即便在此處勸住了,紫修也早跟她們……

唉,看來,過了今夜,紫修哥哥便要從少年變成男人了。

過了這一天之後,這兩個美人夜夜都進了紫修的臥房,直至深夜才離去。

隨著次數推移,紫修眼角眉梢間,青澀褪去許多,逐漸多了幾分成熟之味,風流之氣,愈發有了後來成為魔王的氣質。偶爾他不經意回眸望一下青寐,連青寐都會被撩撥得心跳加速。

不過多久,一個大新聞傳遍了魔界七虛域——前魔尊東皇蒼霄的獨子,東皇紫修,回到了王都奈落。

所有魔族都為此感到震驚。

並不是因為得知紫修還活著。而是因為,誰也想不到,紫修會如此高調隆重的方式回來。

其實,紙是包不住火的。早在炎湃滿世界追殺紫恒的期間,世子仍在世的傳聞便悄悄流傳開了。很多人都在推測,世子必不會回來了,即便回來,也不敢高調。因為,他雖是炎湃的侄子,但面對王位,親兄弟尚可自相殘殺,叔侄又算什麽。

豈料紫修抵達泰羅宮,竟是乘著十六頭黑龍拉著的華輦回來的,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一般。

炎湃頭戴象征奈落之主、魔界之王的龍角冠,穿著曳地玄狐大氅,在臺階上迎接紫修。

紫修還沒從輦中走出,炎湃那張刀痕縱橫的臉上,已露出毫無破綻卻充滿威壓的笑:“侄兒啊,你可總算回來了!你讓孤等得好辛苦。”

他笑得越是自然,周圍的守衛神經越是緊繃。

華輦的紗簾微微晃動,依稀可見靠在一起的三個人影。

只見兩名美麗的侍女飛來,用金鉤撩開了華輦上的紗簾。

華輦之中,坐著一名白皙的紫眸少年。他身穿錦袍華緞,大拇指上戴著價值連城的玉扳指。

當紗簾被挑開,一股奇異的濃香也從中飄了出來。只見兩名鯨妖美姬依偎在他身側,身材前凸後翹,眼波嫵媚動人。她們嘴唇抹得殷紅,對他頻繁獻吻,更是散發著一股糜爛之美。

看見這一幕,包括東皇炎湃在內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炎湃道:“這……可是我那紫修侄兒?”

紫修吻了吻其中一名美人的臉頰,將她們輕輕推開,連動作都是柔情萬種的:“好了好了,我要去跟炎叔說說話,你們在此等我。”

“是,世子殿下。”美人風情萬種道。

紫修彎腰下了華輦。侍女們連忙走來,為他披上了獦狚大氅。較之炎湃的玄狐大氅,這大氅竟更為昂貴奢侈。他本便生了一張過於俊秀的窄臉,那大氅深黑,更襯得他膚色格外雪白。

這一日,他發髻梳理得整整齊齊,胡子剃得幹幹凈凈,湊再近了看,也無一丁點兒胡茬。與此同時,那股異香也被他從輦中,帶到了輦外。

“叔叔,多年不見,我回來了。”紫修擡眸笑道。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容色足以冠絕魔界的少年。但是,他實在是過於精致,過於不成體統了。

這一份精致,也令炎湃心中的重石落了下來。他大步上前去,拍了拍紫修的肩:“我的好侄兒,這麽些年,你都去了何處?”

“我去神界治病了,直至這兩年,才剛好些。”

“神界?治病?”炎湃像是全然不知請一般,演得他自己都快信了,“你得了什麽病?”

“天生體弱,煞氣不足,一個病殼子,供不起這尊東皇氏千金貴體,唉。”

聽他措辭既矯情,又嬌氣,活像個大姑娘,炎湃心中更喜,但他生性多疑,也並未立刻全部相信,又道:“那現在你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不然,也無福消受那些。”紫修回頭看看鯨妖美人,似乎在證明自己還是個男人,聲音提高了一些。

“哈哈哈哈哈,身體好便好,身體好便好!”炎湃又重重拍了紫修肩膀兩下,“你啊,可是讓炎叔白傷心了幾百年。叔叔得罰你,你得再消受消受幾個美人!”

“多謝炎叔。不過……”紫修又回頭看看炎湃,面上似有遲疑之色。

“你說。”炎湃的笑容帶了一絲危險。

“我既回來了,炎叔打算我什麽官來做做?”

炎湃怔了一怔,大笑著指了指他:“你看看你,脾氣急躁,有幾分像你父王年輕時的樣子啊。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官,是怕叔叔會虧待了你嗎?你放心,叔叔不會給你官做。”

紫修靜靜看著他,迷惑道:“什麽意思?”

“這奈落原便是你父王的,叔叔應當把王位都還給你才是。”

紫修大驚,後退一步:“不不不,小侄不敢。炎叔踐祚,乃是天命所歸,哪有退位讓人的道理。”

“不,叔叔真是這樣想的。只是,你現在尚且年幼,無法繼承你父王的基業,叔叔還得你和你父王治理奈落一段時間。”

紫修再次搖頭:“炎叔可別逗我了,我真對王位興趣不大。”

“為何?全天下的人都想成王,怎的,我賢侄卻不想了?”

紫修發現,炎湃已將“孤”換做了“我”。如此拉低自己的身段,自然是想套他的話。他在心中更為警惕,但表現出來的,還是一副畏縮小白臉模樣:“說實在的,我也是見過父王執政時的情況。一國之君太累了,成日鞠躬盡瘁,也不過為了後宮佳麗三千,美酒佳肴。我身為世子,已有了佳麗美酒,還要這王位做什麽?炎叔還是別為難小侄了。”

炎湃一邊聽,一邊點頭,沈思良久,道:“這樣吧,這國君叔叔先當著,等你長大以後,可以和你表弟競爭,誰強,江山便給誰。可算公平?”

紫修蹙眉,似乎極不樂意:“那在那之前,叔叔可會賞我些高官厚祿?”

“有的是,只要你消受得住。”

“侄子喜歡‘高官’,但不怎麽喜歡‘累官’。”紫修懨懨地道,“最好是俸祿高些,活少些的。炎叔看著辦吧。”

多少人都以為,紫修回到奈落,會爆發一場叔侄大戰,內亂叛變,但沒想到,他們倆就如此化幹戈為玉帛了。

炎湃分了紫修很小的一塊地,封他為君侯,賞他珠寶美玉,黃金萬錢。

當天夜裏,尚煙按照青寐的指示,躲在泰羅宮的殿頂上,偷聽到東皇炎湃與東皇建烈的對話:

“真是想不到啊。”東皇炎湃大笑道,“東皇蒼霄好歹是一代梟雄,他將兒子送到神界八重天去,竟把兒子養廢了。現在的東皇紫修,活脫脫的便似個紈絝神族貴公子,娘娘腔。真是害孤白擔心了那麽多年。”

“可是,父王,全魔界都看著紫修回來,我們只怕是不好斬草除根了。”

說話之人是東皇建烈。他和東皇炎湃一樣,面容英武,身量高大,卻不似東皇炎湃那麽壯實,眼神少了幾分暴躁,多了一股陰鷙之氣。

“兒子,你放心。不管這兔崽子是不是演出來的,我們只消繼續養廢他。就他這模樣,能耐孤如何?”

東皇建烈道:“兒子倒是覺得,待時間久一些,便伺機下手,令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世上消失,更為妥當。”

“唔……”東皇炎湃摸了摸胡須,“有道理。孤再考慮看看。”

尚煙飛奔去見紫修,將所見所聞告訴他。

紫修也剛在泰羅宮應酬畢,摘掉身上的珠寶香囊,發冠首飾,還蹭去頸項間的異香,恢覆了往日的冷靜:“時間不多,要爭取。孔雀。”

孔雀道:“在。”

“接下來,需要你來聲東擊西,引起東皇炎湃的註意。”

“少主請盡管吩咐。”

新的任務安排畢,青寐走出門去,卻見華輦中與紫修親昵的美人過來,悄聲道:“青寐姐姐,您能不能去問問少主,今夜可需要奴婢侍寢?”

“你都已經服侍過他了,不必如此拘謹,待他空下來,直接問他便是。”

“奴婢還未服侍過少主。”

青寐怔了一下,道:“什麽?最近你們倆不是天天都在他房內嗎?”

“是在他房內……可我們沒服侍他……”

“那你們在做什麽?”

“他在向我們請教,如何看上去倜儻頹靡,跌蕩風流,然後天天排演會見東皇炎湃的情景。”

聽到此處,尚煙也怔住了。

原來,紫修沒和她們……

她正喜不自勝,卻聽見青寐心道:“我看這美人喜歡少主得很,恨不得立刻把少主睡了。呵,其實別說是這些少婦了,與我們談過的王女,但凡見了少主一眼,竟無一人拒絕與他聯姻。稽杏王後將兒子生成如此模樣,真是大功一件。只是,這美姬都那麽主動了,少主為何不碰人家?說實話,排演那麽多次,不如實戰一次。莫非……少主有那方面的障礙?罷了,我且去問問他。”

尚煙的心裏卻在哀鳴:“紫修哥哥他一點障礙都沒有!!他真的真的很沒問題!!不要問!!!”

可沒辦法,歷史不能修改,她只能硬著頭皮,重新回到室內,找紫修談話。

“她想來我這過夜?”紫修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之色,“……如此大膽?”

“是啊。”青寐道,“屬下選的姑娘,還算美貌?”

“嗯,挺美。”紫修道。

青寐道:“那屬下去帶她過來。”

“別。”紫修停了停,又道,“別,我不想。”

“為何?”青寐笑道,“過了這麽久,少主為何不碰她們?”

孔雀在一旁聽了,驚道:“少主,您、您莫不成……還是童子身?”

紫修到底是少年,提到這話題,難免有些尷尬,但他素來擅長馭人之術,便是此刻,也還是鎮定自若:“在東皇炎湃面前,我故作沈迷美色,自不能假戲真做,昏聵縱欲,當那處堂燕雀。”

孔雀道:“原來如此。是屬下慮不及遠,目光短淺了。”

數日後,紫修等人回到漆雷域,暗中布置遷居前最後的任務。

是夜淒風陣陣,月升樹梢。

方外幽天城邑,碧華冰寒,延綿萬裏。

紫修沐浴著月色,獨自練劍。只見紫光交錯,劍氣縱橫,穿梭在叢林裏,震顫成片落葉雨。在這寂夜之中,他的煞氣尤其攝人心魄,周圍活躍的魔獸都逃離到了千裏之外。

因此,此處只有他一人的劍聲,一個人的呼吸。

良久,察覺到青寐靠近,紫修收劍,道:“何事?”

青寐道:“少主,您別太勉強了。”

“嗯,我自有分寸。”

“屬下以為,少主對姬妾之事過於緊張了。其實,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到了適婚年紀,偶爾尋些消遣,或許還更能體驗生命之樂。”

“生命?”紫修將紫光伽羅劍插回劍鞘,“你覺得生命是什麽樣的?”

青寐想了想,竟也全無答案:“這問題難倒屬下了。”

“活到現在,我覺得大部分人生都只是時間。只有很短暫的時光,能稱之為生命。”說到此處,紫修擡起頭,眺望著明月,“從今往後,怕都只有時間了。”

方外幽天氣象陰冷,月也冷峻孤寂。但是,圓月周圍有淡淡的光暈,帶點水紅,連著細小的星點,暈染了浮生河中的漣漪,又平添了幾分柔情。

月光映入少年的紫眸,卻是千裏水天一色。

青寐琢磨了一會兒,道:“少主,你所言‘生命’,可是和葉小姐相處的時光?”

紫修沒料到青寐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回頭看了看她,略顯錯愕,卻沒說話。

尚煙和少年靜靜對望著。

她覺得紫修說得太好了,她深有同感。

大部分人生都只是時間,只有和某個人在一起時,才能稱之為生命。

可惜,這個人雖只站在數步之外,卻與她隔著五千年的光陰,和不可逆轉的過去。

青寐道:“其實,屬下覺得您稍微悲觀了。屬下看得出來,葉小姐很喜歡您。”

“……真的?你也這麽覺得?”紫修難得露出了天真的眼神。

“嗯。我們只需要全力以赴,奪回江山,再把葉小姐風風光光娶到奈落來,不就好了?”

紫修目光黯淡了許多:“大臣們不會同意的。”

“總會有辦法。屬下會全力以赴,為您想辦法的。”

紫修靜默片刻,疑惑道:“青寐,我娶神族女子,對你沒任何幫助。你為何……”

有的人是這樣,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希望別人得到。而有的人卻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會特別希望別人得到。

青寐屬於後者。

但青寐說的卻是:“或許是無聊吧。想看看少主向葉小姐提親,會是什麽情景。”

“我……向煙煙提親?”紫修先是出神了須臾,忽然笑了一下,想了想,又笑得更燦爛了一些,“好,待我奪回王位,平定亂世,便去神界提親。”

青寐躬身道:“屬下定赴湯蹈火,助少主奪回江山。”

“青寐,你說得很對。”紫修握緊劍柄,重新看著夜空中的明月,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煙煙,等我。”

作者有話說:

本來預計第二部 寫25萬字,結果爆字數了……

為了完整收尾,我還是打算認真寫好所有想寫的劇情,寫完再修。

謝謝大家支持字數老是控制不到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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