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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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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雨接過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

她沒將徐朝宗的號碼保存下來,當然也沒必要,他的號碼她都能背下來,便也懶得多此一舉。

通話時間是十秒鐘。

她也沒打算回過去,如果他真的有急事找她,他會再打電話過來。這樣想著,她將手機又放回口袋,正好有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她扭頭看了一眼,高興地對方以恒說,「好像是我們點的菜,快回去吧,我都餓死了。」

方以恒側過身子,讓她先走。

孟聽雨快步回到座位前坐下。

方以恒步伐緩慢,他低著頭,好像在思考什麽事。他的眼睛就像是記錄影像的機器,孟聽雨剛才所有的表現都被他深深地記在眼裏、刻在心裏。

各種猜測全都浮上心頭,卻又一個一個被他否決。

為什麽?她知道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她看通話記錄時,眼裏跟臉上都沒有任何疑惑。

這代表她清楚這個人是誰,她記得這串號碼。

那麽,她為什麽沒將這個號碼保存下來備註姓名呢?

這令他恐慌。如果,如果她備註了名字,他雖然也難以克制自己的嫉妒之情,但還可以理解,甚至寬慰自己,可偏偏她沒將這個號碼保存,卻又一眼能認出是誰……

是不是代表這個人在她心中很特殊?

方以恒坐了下來,似是不經意地看向孟聽雨。

他在心裏問,聽雨,這一年多,在你身上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

在一鳴口中,她上大學後認識了她的前任,然後今年三月份時,她的前任出國,而三月份正好他也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按理來說,這中間並沒有什麽時間空隙,那剛才打來電話的人,到底跟她是什麽關系?

他感覺不妙,甚至比他知道她談過戀愛又分手後更糟糕。

方以恒很想試探一句,是誰打來的電話,你要不要回撥過去?

幾次話都到嘴邊了,他又咽了回去。

表面上若無其事地給她洗著碗筷,還饒有興致地跟她討論這家的海鮮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去年高考後你有出去旅游嗎?」方以恒給她剝了蝦,放進她的碗碟中,自在地跟她聊天。

孟聽雨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去過,我爸媽單位都很清閑嘛,領導也知道我高考,給他們批了快一個月的假。」

那時候她雖然已經放下了跟方以恒的那段感情,但心情並沒有多好,爸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帶著她到處旅游。

去爬山,去海邊趕海,還去了橫店看別人拍戲。

真要論起來,她是那一個月裏真正地想通並放下。她不過是俗世中很普通的一個人,她不是救世主,也沒辦法成為誰的救贖,她有她的路要走,方以恒也有他的坎要過,她執念於將他拉起來,卻沒想過,在這個拉拽的過程中,可能到最後,不是他被她拉起來,而是她被他拽下去,一同陷入泥濘中。

她做不到跟誰共沈淪共墮落。

誰也不能把她拽下去。

方以恒註視著她,笑道:「真好,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來旅游,真的很開心,聽雨,謝謝你。」

「以後只要你願意,」孟聽雨擡頭看向他,「你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方以恒低低地說,「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嗎?」

他緩緩搖了下頭,「沒這麽好的事。」

孟聽雨卻道:「只要你不去困住你自己,那沒人能攔得住你。其實我知道,阿姨都不在了,那個答案對你來說也不重要了。我也知道,就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已經過期了。

過期的藥物,緩解不了任何病痛,連一絲安慰的作用都沒有。

是她以己度人了,就像當初她總覺得她能夠治愈他,可是,人的創傷會被撫平這一說法本就是謬論。只要是創傷,就會留下傷痕,雖然在漫長的時間中會逐漸痊愈,但也會留下一道疤,未來的歲月裏,只要看到這道疤,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曾經受過的傷害,所以,怎麽能被撫平呢?

就連這世間最強大的時間都做不到,她不過是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做得到。

方以恒的神情一點一點的變冷。

顯然在她的話語之中,他想起了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孟聽雨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方以恒時的情景。高一入學,每個人都要自我介紹。

她還沒從尷尬跟羞澀中平靜下來,便聽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

「方以恒,持之以恒的以恒。」

她沒告訴他,其實第一次見他,她就很喜歡他了。後來在老師的安排下,他們成為前後桌,他很奇怪,沈默寡言的同時,又溫柔和善,這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同時出現也不矛盾。他不愛跟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出眾的外表跟優異的成績太過耀眼,可能都會成為班上的透明人。

她也沒告訴他,其實她也很聰明。她知道他喜歡她,雖然他不會主動跟她說話,但他也不會拒絕她那些稱得上無理的要求。

有這樣一個人,高中生活也變得很有意思了!

她每天都會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她一點一點的撬開了他堅硬的外殼。

但他內裏也是很脆弱的人,每當要開家長會時,他總是神色黯然,每當周圍的人提到父母如何如何時,他會薄唇緊抿躲到一邊去。

她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有時候也會覺得累啊,但她也高興,她總覺得自己能夠成功。因為他確實一天比一天開朗,他會將他家裏的事通通都說給她聽,他父母感情不和,後來兩人分居離婚,他母親孤身一人來了蘆市開始新生活,也跟另一個人結了婚。

他父親覺得這是一種侮辱。

身邊的人笑話他有娘生沒娘教,連親媽都不要的孩子肯定是壞孩子!活該!!

身邊的人也笑話他爸爸,連老婆都跟人跑了,真是沒用!

他父親受不了,將他丟給父母後,一個人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那時候他總會問她,是不是他不夠好,是不是他太壞了,所以他媽媽才不要他。

她難過極了,抱著他不停地安慰,不是的不是的。

兩人約定好,等高考後要一起去蘆市見他的母親,想要一個答案。

在高三的那年寒假,方以恒收到了兩個消息。

他媽媽出了車禍意外身亡。

與此同時,他爸爸寄來了照片。他爸爸在遙遠的城市找到了新的愛人,兩人還生了孩子,照片中的嬰兒十分可愛。

他爸爸在信中說,擔心孩子跟老婆適應不了這邊的氣候,等大一點再帶回去,還說,他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在信中他對父母反省,說都是因為孩子的降生,讓他明白了什麽才是責任,從今以後,他一定要當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兒子。

卻只字未提方以恒。

方以恒已經不需要那個答案了。

他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孟聽雨看著這樣的方以恒,她曾經舉著燈來到他身邊,卻忘記了,在稀薄的氧氣中,燭光會一點一點熄滅,她無法喚醒他,如果她再不離開,她也終將被黑暗吞噬。

*

回了酒店房間後,孟聽雨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還是徐朝宗的來電。

她接通,本來以為他會問她剛才那通掛了的電話是怎麽回事,卻聽到他在那頭語氣輕松地說,「聽雨,還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你聽了肯定會高興的。」

「什麽?」她坐在床沿邊,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問道。

「你還記得陳爺爺跟劉奶奶吧?我今天見到他們了。對了,還有芝麻。」

孟聽雨當然記得,驚喜不已。

前世她跟徐朝宗租了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那時候鄰居之間也互相走動很熱鬧。樓下的陳爺爺跟劉奶奶對他們極為關照,劉奶奶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都會喊他們一起去吃,而他們也會幫兩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徐朝宗會幫他們搬米袋搬重物,她會教兩老怎麽網上購物。

他們有空的時候,還會幫想偷懶的兩老遛狗——

那條叫芝麻的中華田園犬。

兩老也不是本地人,完全是被兒子喊來接送孫女放學。他們兒子兒媳婦工作特別忙,又不放心將孩子交給保姆,每天把女兒送去學校後便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中,下午時分,兩老去附近學校接孫女過來,等到了晚上,他們才會將孩子再接回家去。

兩代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也沒辦法住在一起。沒幾年後,兩老的孫女也大了,不需要他們再接送,他們也實在不喜歡燕市的氣候便回了老家,但也沒斷了聯絡。

徐朝宗不動聲色地說著自己的近況,順帶解釋為什麽會碰到兩老,「我最近跟王遠博還有殷明接了活,學校那邊放假也去不了,就在外面租房子,王遠博跟殷明都喜歡這一片,說來也是緣分,找了中介看房子,這中介帶我們來的就是這一間。本來我沒打算租,畢竟五樓又是步梯,但王遠博很喜歡這裏,他說視野好,殷明也喜歡說這邊網吧多,方便,我還在猶豫,結果一下樓碰到了陳爺爺跟劉奶奶遛狗回來……然後我就簽了。」

孟聽雨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她興致勃勃地問,「陳爺爺跟劉奶奶身體應該很好吧?」

「特別好。」徐朝宗輕笑,「一口氣上四樓,不帶喘的,殷明爬五樓跟要了他的命一樣,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孟聽雨被逗笑。

氣氛很好,徐朝宗輕描淡寫地約她,「你要不要過來看看?芝麻還是黑不溜秋的。」

「下次吧。」孟聽雨回,「我最近沒什麽時間。總是可以見到的。」

徐朝宗微微一頓,也不勉強,「也好,反正我在這邊隨時都有空。」

他逼著自己雲淡風輕地說,「給你打電話就是說這件事,你也忙,那下次再聊。」

孟聽雨嗯了聲。

她現在跟徐朝宗,越來越像和平分手的離婚夫妻了。他也越來越像她記憶中的他,做什麽都胸有成竹,不會強求也不會過分偏執,不管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只要表面上做到這樣,那就夠了。

徐朝宗掛了電話後,深吸一口氣,神情隱忍。

從今天第一通電話到這通電話,中間相隔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他都在忍耐。

洗冷水臉不夠,就去沖冷水澡。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越不能犯錯。

像暴躁狂一樣打電話質問她剛才是怎麽回事?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已經是極限。同樣的錯誤,他犯一次就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質問她跟誰在一起,在哪裏。

這該是多懦弱多卑微的人才做的事。

殷明提著鹵菜從外面進來,看徐朝宗神情凝重地站在陽臺上都被嚇了一跳,「怎麽都不開燈,想嚇死誰啊這是?」

徐朝宗頭都沒回,連背影都帶著一股子漠然。

殷明換了拖鞋來到陽臺,嘖了一聲,「怎麽著,是不是擔心接下來的事?我跟你說……」

說起工作,殷明也是滔滔不絕。

他最近很嘚瑟。

他可是徐朝宗想辦法挖過來的,對方可是徐朝宗哎!這件事他可以吹一個月。

徐朝宗突然打斷了他,問道:「你說,如果一個人知道另一個人等了她十八年,她會不會很感動?」

殷明的高談闊論硬生生地被打斷,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一樣,嘎了一聲,一臉驚悚地看著徐朝宗,「什、什麽?」

不是在聊工作嗎?

什麽十八年?什麽感動??

徐朝宗自顧自地說:「可能感動,但絕不會被打動。如果她被打動了,為什麽她回來後沒去找他?」

而是跟盛韜在一起呢?

這不符合邏輯。

殷明:「?」

徐朝宗點了下頭,「是的,一鳴說,是他先打聽她的近況,時間線應該在今年四五月份左右,這就代表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任何聯絡。」

殷明:「??」

徐朝宗總算理清楚了。

像章一鳴這樣的大漏勺,他都知道了方以恒的存在,那方以恒會不會也知道他的存在?

他總覺得,今天接起電話的人是方以恒。

孟聽雨現在身邊都有誰在追求,他一清二楚,只有方以恒比較特殊。

接電話、掛電話,這樣行事作風,的確很像。

上次方以恒也是故意在盛韜給她打電話時出聲,不是嗎?

殷明:「???」

他摸了摸手臂,「老徐,你沒病吧?」

徐朝宗好像壓根就沒註意到旁邊有一個人,依然陷入在自己的深思中。他跟方以恒在孟聽雨心目中,應該都是耗盡了她所有耐心的前任,誰也不會比誰勝算高,優勢劣勢也都差不多。

那麽,現在比的就是誰能更沈得住氣。

誰沈不住氣,誰就落了下風。

「老徐~~」殷明戳了他一下。

徐朝宗這才淡淡地看向殷明,回答了剛才那個問題,「我沒病,但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懂嗎?」

殷明:「……」

打擾了。

他腳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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