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北與良東全面開戰，進攻澤城。未曾想到的是中原願意為良東提供支持，無論是軍隊還是錢財武器，都給了良東很大的鼓勵。召南明顯想向中原示好，於是也向良東撥了一批軍需，幫忙修建軍事。古西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反正怎麽打也不會打到它的邊界上來，到不如說，古西想看看一個國家的覆滅是怎樣的，這是它的惡趣味。明顯久北的實力勝過良東，可古西也犯不著為了看戲去幫久北一把而與其他三國成為敵人。

言小瑤知道澤城總是要被拋棄的。帶著這段時間裏受到的財物，言陸兩家連著眾多商賈一起奔赴伏玉，可伏玉畢竟只有那麽多的地方，皇室的安危也需要保護，所以每日只開城門放兩千人進入，持續十日。按理說這樣的程度能夠將澤城大半的人安置下來，可不僅澤城，許多靠近澤城的地方呀有人慌忙逃離，總覺得越靠近伏玉越安全。

路上言小瑤見到很多孩子在哭，有的家裏因為逃命而直接舍棄掉一兩個孩子也是常有的事，同時也有被丟棄的老人。在路上，言小瑤還見到了懷有身孕的婦人，挺著肚子無所畏懼地走在街道上，眼睛裏已經沒了神采。她差點跌倒的時候言小瑤連忙上去扶了一把，言小瑤問，你丈夫在哪裏？婦人用空洞的眼神看著言小瑤，之後流著淚回答到：“將士。已經在半年前的那場戰役中為國捐軀了。”言小瑤的手顫抖了一下。

放眼望去，好像纏繞眼簾的都是烏煙瘴氣。只有在這種時候，有些人的人心才會顯露出來，為國，為家，還是為己，總得選擇一個。言小瑤想對她說聲抱歉，因為是她這個使官沒有做到，她不能勸服整個良東卸下對久北的戒心，只能被當成幌子送去議和。瞿雲致也明白，所以可憐她，才說出“為了你”這樣的話罷。言小瑤這樣覺得。

言小瑤讓婦人伸出手來，將隨身的錢袋給了她，“雖然不多，可這段時間找個安穩的地方住下，把孩子生下來足夠了。”言小瑤看著她，“無論孩子的父親是生是死，你總得活下去讓他看看這個世間。無論是美好還是糟糕，得他自己去評斷。”說完，言小瑤將鬥笠往下拉了拉，繼續朝前走。

因為沒有什麽吃食，在安定下來之前也沒有想吃東西的心情，許多人都拖著疲憊的身軀，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但是還使出渾身的勁往伏玉趕。言小瑤被撞到過數十次，只覺得那些人的身影看著讓她的負罪感越來越重，甚至都快邁不開去伏玉的道路。、

又是夜幕，言小瑤準備跟一幫人一起窩在屋檐下入睡時，突然聽見踢踏急促的馬蹄聲，是從伏玉出來奔向澤城方向的？言小瑤擡起身子朝著路口看了一眼，只看見昏昏黃黃的燈影和那些還在趕著路的逃難者，已經不見了剛才疾馳的馬蹄。於是這一晚言小瑤失眠了。她即便身任官職，可還是不能理解他們政要之事，要考慮的東西太多，要涉及的東西太多，言小瑤分明感覺到，這場仗是為皇室而打的，就算是沒了澤城，只要伏玉孩還在，良東就還在。可議和之後，最危險的便是良東的皇權帝位，良東不願意讓皇權落入虎口。

言小瑤在伏玉的外面一直待了三天三夜都沒有進去，除了人多之外，她還是沒有想明白一件事情，可是她又不願意細想，每日都梗著一件事情在心上，甚至都忘記了怎麽才是笑對人生的大道理了。

言小瑤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麽找到自己的，就只覺得這是個奇跡，醒來的時候發現前面那人的身影很熟悉，看了半天，那人轉過身來的時候言小瑤才發現那就是大哥言銘。

“大哥？”言小瑤有些驚訝，“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說你一個人從澤城出來，陸家的兩個姐妹都到了可唯獨沒有等到你，按理來說你早該拿著令牌進門去的，我就想著是不是丟了東西，便在外城找你來了，沒想到還真的就被我找到了。”言銘說完笑著遞上剛剛盛在碗中的小米粥。說是粥，可也沒有幾粒米，只能靠分量果腹罷了。言小瑤接過，坐在地上慢慢喝著，可喝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下頭也沒擡地問言銘道：“大哥，伏玉前幾日，往澤城送什麽消息去了？”

言銘沈默了一下，沒有搭話。

言小瑤說：“沒關系的，我這個議和的使官都回來了，什麽事情不能說呢。”

言銘看著言小瑤，她分明是在逞強。可自己隱瞞下來，日後她知道真相後一定會痛恨自己的吧。

“久北過瞿大將軍親自上陣，率軍十萬攻打蘭城，欲與澤城隊伍匯合後攻破城墻，直入懷城。”言銘說道，“良東與中原軍師共謀對策，獻計一條，當晚便馬不停蹄送往澤城前線，現下，是最關鍵的時候。”

言小瑤聽完後手不覺得抖了抖。

中原的軍師有什麽把戲言小瑤也聽說過，久北的狠決，古西的陰險，中原的多端，召南的詭譎。現在召南跟中原都站在良東這邊，也確實不好對付。言小瑤沿著言銘，慢慢問道：“……是要先處理澤城的敵軍嗎？”

“……不，先處理蘭城。”

言小瑤被言銘直接接進了伏玉城中，一路上言小瑤都看著來往的行人，表面上也彎嘴笑著，可言銘看得出來她分明是滿腹心事。他能夠理解言小瑤的一些心事，卻不能理解所有。她對良東有情，對久北有恨，對雲致有愛，對大將軍有敬。四方的東西都湊到一起，雖然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可心中還是亂得不成樣子。

“你今日有些乏了。四妹今日要去教繡工，你暫且到我府上休息罷。”說著，言銘帶著言小瑤到了一輛停著的馬車處，讓馬夫將言小瑤帶到自己的住所去。“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跟著丫頭們走就行。我還要去處理一些東西，晚膳的時候回來。”說完，言銘放下車簾，看著言小瑤心事重重地坐在馬車中遠去，言銘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在這個時候他特別希望雲致站在自己的面前，這樣就能痛打他一頓。

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下車之後，言小瑤擡頭看了看門，門匾上面的“言”字筆鋒蒼勁，分明是夫子題的字，在陽光照過來的時候，仿佛會泛著淡淡的金黃色，看著分外大氣漂亮。澤城的言家，伏玉的言家，良東的言家，這些都是言小瑤的夢想來著，現在她親眼看見了，可是卻沒有以前那般高興了。

“大人，請進。”丫頭俯身，領著言小瑤就要往裏走，言小瑤擡腳，可還沒有跨進門檻的時候，一下子退出來，問身邊的馬夫道：“你可知道從景城來的陸家人現在在何處？”

馬夫楞了楞，周圍的丫頭趕緊圍上來說道：“大人，言大人吩咐過，大人若是到了這裏我們不能讓您隨意離開的。”

“我只是——”

“既然都到了就進來坐一會。”言小瑤還沒說完話的時候，四方通不知何時站在了丫頭們的身後，穿著青色花紋的白衣，襯得整個人都俊朗了不少。言小瑤輕輕堆笑道：“那好啊。反正我也只是想找你而已。”

擺上茶水，言小瑤一直盯著四方通氣定神閑的樣子，等著丫頭小廝們擺放完東西，言小瑤快步走到門前將門扉關上還鎖了起來。

四方通揚笑道：“喲，怎麽還想玩這個？”

言小瑤低頭說：“四方通，我不跟你開玩笑。”頓了頓，轉身看著坐在紅木椅上的少年，言小瑤絲毫不避諱地問道：“這場戰亂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嗎？”四方通頓了一頓，擺了擺手，“我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做事而已。既然你下不去手，那我就來幫你。快刀斬亂麻，這樣豈不快哉？”

“即便這代價是良東混亂不堪？你知道我在路上看見的是什麽嗎？”言小瑤越說聲音越低，頭也慢慢低了下去，“那麽多本該有幸福家庭的人被丟棄，前線死傷無數，有的妻兒老母甚至都還不知道自己丈夫和兒子是生是死，餓的沒有力氣卻還是想拼命地擠進伏玉這個避難所來……”言小瑤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想到當初四方通頂替的那位叫李源的人已經戰死沙場。

“言瑤之，你總得習慣。戰爭總得有一方勝利，總得流血，總有犧牲，為了加快勝利的速度，自然也增多了逃離的人。他們沒有去前線見過真正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四方通對言小瑤說道，“很快就會有個結果，最遲明日。”

言小瑤猛地擡起頭來：“那日去澤城的使役，是……”

“……你……也參與了他們的議事？”言小瑤問道。

“……倒不如說，是我提起的議事。”四方通回答到。

言小瑤覺得自己的整個頭仿佛就要炸裂開來，不自覺地往後退，可是她背後被自己鎖上的門卻已經是極限，不能再往後退了。

四方通走進蹲下身，將大聲哭泣的言小瑤摟在懷裏：“忍一忍，馬上就會結束的。”

言小瑤知道四方通沒錯，他這樣才能真正地護住良東，護住整個完整的國土。可這樣揭開赤裸裸的真相時，言小瑤還是無法接受。

究竟她要怎麽做才是對，什麽又是錯呢？所謂的大義，所謂的正義，究竟要如何才能達成呢？言小瑤不明白。

翌日，良東國昭告天下，已奪回蘭城，良東將士於蘭城斬殺久北大將軍，並懸屍城墻。現已往東進發，準備生擒澤城將領瞿雲致。

瞿雲致。

言小瑤看著這三個清晰無比的字覺得無比刺眼，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抿著自己的雙唇，強迫著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音來，直到周圍高興地手舞足蹈的人群慢慢散去，言小瑤還站在那裏，一步也挪動不了。

“走吧。”四方通捂住言小瑤的眼睛，讓她往自己的身上靠過來，“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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