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午膳吃得言小瑤極為暖心，像是小的時候幾個兄弟姊妹一起圍坐在桌上，偶爾鬥鬥嘴，也搶著吃桌上自己喜歡的菜肴，聽著雙親的竹筷與碗碰撞的聲音，就會一下子安靜下來，幾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了，可心裏總是默默地表達自己的不滿，體現在眉梢眼角上。言銘倒是特意把言小瑤喜歡的食物移到她的面前，言小瑤眉開眼笑地謝過，然後在言凡一臉嫌棄的樣子中張開血盆大口吃了起來。

言小瑤在吃的時候，很少會註意到別的東西，所以當言小瑤因為郁結於心而吃不下飯的時候，也總是被旁人發現。不過這次言小瑤特意註意到坐在自己斜對面的言莞似乎有些心事。言小瑤瞧了瞧言莞身旁的大哥，又悄悄坐在自己右邊的三弟，結果大哥沒什麽反應，倒是三弟甩了個白眼過來，“吃你的飯，瞎看什麽呢，你不吃我還想吃呢。”

“誒，吃吃吃。”言小瑤說著，把言凡的筷子往旁邊推了推，然後給言凡使了個眼色，讓他看看言莞。

“哦，對了四妹，你跟趙大人的婚期定下了沒？”言凡很認真的說。

“咳咳——”言小瑤才吃了一口飯，結果被言凡這句話給嗆到，言銘趕緊起身給言小瑤倒了一杯水放到面前，一邊問著言小瑤要不要緊。言小瑤滿臉通紅，眼睛也泛著紅地擺了擺手，總算是緩了過來，夫人撫著言小瑤的背，有些擔心地說著，“總是這麽冒失著，我們要怎麽才會對你放心呢？”言小瑤握著夫人的手，笑了一下，“沒，娘，我還好。現在已經長大了，你們大可放心。”言小瑤說完，轉眼看了看言莞，“不過四妹，剛才三弟問的事，是真的？”

言莞低眼，點了點頭。

“那好啊，”言小瑤一下子笑開，內心的歡喜浮在臉上，“那是要準備什麽時候成親呢？”

言莞看了看言小瑤，看見她眼中的流光溢彩，也覺得心中歡樂，然後雙頰一紅，小聲說著，“當初說好，等二姐你回來，就……親。”言莞的聲音越說越小，頭也越埋越低，不過言小瑤還是能聽出來言莞所說的話。原來四妹一直等著，等著自己回來，可這樣不知期限的等待，竟然值得四妹將大好華年中最讓人歡喜雀躍的婚禮延後再延後。本來言小瑤是準備四妹及笄的那日將她交給趙峰，也就趁著那日讓趙峰定下日子，最好在當年就把這件事辦了，可是言小瑤沒有做到，反而是言莞為了言小瑤的事情而耽擱了自己。

言小瑤裝作咳嗽的樣子將頭往下埋了一些，好不讓人發現她現在的那一點點難過。

“現在小瑤也回來了，我早在一個月前問了趙大人，他說一切都準備好了，只是四妹固執著，還不肯下嫁。”言銘坐得端端正正地，對言小瑤微微笑著說道。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來大哥經歷了什麽，大哥的聲音中比以前多了幾分決斷和底氣，不像以前那麽柔軟，可卻依舊是那種溫柔如水的樣子。

夫人笑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笑著看著一屋子的人說道：“是，也都是長大了。連我們家最小的心頭肉都要嫁人了。”說著，夫人的聲音打顫了一下，之後掏出手帕抵了抵自己的鼻尖。

沒什麽好悲傷的，可總覺得有些事情改變之後，再見面時就能滿懷喜悅地流淚。

用完膳後不久，言莞跟言銘都要準備回到自己的地方去，言銘已經不必掛著入贅女婿的身份被單知府放在身邊，於是言銘問問言小瑤，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回去。言小瑤先是楞了楞，之後笑著搖了搖頭。言莞要回到趙府，言銘要回到自己現在的宅邸，言凡可以留住在自己的客棧中，可唯獨言小瑤，現在無處可去，說到底，伏玉這裏畢竟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她的地方可能是被自己丟在了久北罷。

“沒關系的，我這幾日一直有些疲乏，若是真回到你們的住處去，估計半路上就睡著了，倒不如我先在三弟這裏安頓幾日，等養精蓄銳完畢了，自然就會過來找你們。”言小瑤說完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言莞一眼，“到時候，可是要一切準備妥當哦。”言莞被這句話堵得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急急忙忙紅著臉下樓去。言銘在後面跟雙親打完招呼後，向二人招了招手離開。

言凡揮著手看著大哥離去的背影，頭也不偏地言小瑤說：“好不容易能夠做你想做的事了，我這裏也不能白白收留你啊。”

言小瑤把招著的手收下，說：“知道。”

下樓之時，言莞的腳步緩緩而行，可走著走著，卻停了下來。言銘走上前去，將手輕輕放在她肩頭的時候，才發現言莞捂著臉渾身顫抖著。“四妹……”言銘喊著。言莞一下子哭了出來，像個孩子似得用衣袖抹著自己的眼淚，一邊哭一邊說著，“二姐回來了，她回來了。我還以為她不會回來了。可是雲致沒有回來。”言莞現在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若是言小瑤一直不回來，雖然言莞會很想很想她，可至少言莞可以幻想著二姐應該如何地快樂和幸福，可言小瑤回來了，即便是沖減了她的思念，可言莞也知道，二姐從此以後都要一個人了。

言銘走到她的面前，遞上去一張手帕，那是單佩瑤留給他的東西，這麽多年一直沒丟掉。“大哥，這上面的繡線有些發黃了，為什麽不換一下呢？”言銘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笑了，“因為害怕有人多心啊。”在單家的時候總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發現，也害怕被佩瑤知曉，現在卻害怕別人一直追問續弦的問題，更害怕言小瑤有一日突然問他，大哥，你是否有心儀的姑娘呢？言銘很怕。

“不過也應該換掉了。”言銘對言莞說道，“你且把這方繡帕拿著罷，不必還給我了。”

言凡好不容易等到言小瑤能夠正大光明地從商這一天，當晚就拉著言小瑤一直徹夜商談。言小瑤打著哈欠想要躺下的時候，言凡就會牽著言小瑤的的頭發，言小瑤疼得一下子又醒過來，瞪著言凡，一副進了賊窩的表情繼續看著言凡遞給自己的那一份計劃，勾勾畫畫。等到天發白的時候，言小瑤終於擺脫的言凡的魔爪，撲通一聲倒在床上，瞬間入睡。言凡很是欣慰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正要跟言小瑤說句道謝的客氣話時，卻發現言小瑤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言凡嘆了嘆氣，勾起嘴角，幫言小瑤掖好被角，吹滅的燭燈，輕聲走出房間。

就因為當天疲勞過度，言小瑤第二日直接睡了整整一天，言五常帶著夫人在言小瑤的屋中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囑咐不要打攪她。言凡點了點頭，送雙親回去，也很聽話地沒有在那天打擾言小瑤一次，知道日落，言小瑤像是漂浮著的幽靈一般出門，喚了小二過來，弄了一些吃的來，之後又繼續睡過去。又休養了一整日之後，總算是有精力幹別的事，於是言小瑤拉著言凡，讓他講了講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還有久北跟良東的事情。

言凡倒是沒有責怪言小瑤耽誤自己的生意，而是很正經地將言小瑤想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完了。言小瑤知道良東的江山換了當家人，也知道了趙峰和大哥升遷，大哥還特設不必繼續在單家作女婿，可自行續弦。良東的將軍從沫水回來之後，便直接去了蘭城鎮守，良東跟久北打過兩場死戰，持續了整整二十天，可良東還是沒有戰勝久北，不過現在伏玉還是很安全的，因為久北不能突破澤城，說是情報完全喪失掉了。

言凡說著：“說不定是四方通做的，我去澤城的時候看到有人拿著四方通的銅錢呢。”言凡邊說邊比劃著四方通的那枚銅錢，好像還在回味著當年握在他手上的那一枚。說起來四方通那個時候還挺帥的。言小瑤這樣想。當初明明闖蕩四方，天地無限的，為什麽就到了重山呢？這是言小瑤一直不能理解的問題，不過她隱隱覺得這件事跟四方通的過去有關。

“誒，言小凡，”言小瑤喊道，“送我過去罷，我想去趙峰那裏說點事。”

趙峰的府邸倒是沒有改變位置，說是趙峰懶得搬了，住在這裏挺習慣的，於是趙峰就這樣死皮耐臉的，莫名得到了兩個宅邸，另一個現在沒有用，只是偶爾接見別的官員時才會過去待上一會兒。重山的事情現在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整個擔子壓在趙峰的肩上了，趙峰也算稍微閑下來，跟言莞多了不少的相處時間。可今日趙峰不在府邸，言莞帶著自己進去的時候，言小瑤見到的人卻是四方通。

二人站在前廳裏，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直到言小瑤把一直揣在懷中的厚厚一疊東西遞給四方通，“不管怎麽說，我該為良東做的事做到了，我也想了很久，可能我始終不適合跟著朝廷的政黨有所往來吧。所幸父親答應我從商了。”言小瑤笑著，看著四方通剛剛擡起的雙眼，嘴角的笑意更深，“謝謝你沒有告訴我雙親實情。從今日起，你也得遵守你答應我的事，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夠離開重山，自己去找自己想做的事了。”

四方通有些無措，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言小瑤這樣笑過，許久未見，言小瑤卻一點也不跟他敘敘舊，好像他們一直在一起。

“四方通啊，”言小瑤對他說道，“以後咱們就平等相處了，在下商女言瑤之。”說著，言小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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