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外面馬匹的嘶鳴聲就把言小瑤吵醒，頂著一頭亂發出門，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雲致不知道在門前跟那下馬的小廝說些什麽。言小瑤看著忽覺有幾分面熟，才驚覺是前幾日雕了奶瓷玉的店鋪裏的人。

雲致跟那人寥寥幾句作別，帶著一封信踏進宅院，看見言小瑤意識模糊地靠在墻柱邊，輕輕笑了聲，跟言小瑤行了個禮，慢慢走過來：“那家店的老板約了我們去酒樓吃頓飯，明晚。”

言小瑤看了眼雲致手上的信封：“你當時用的什麽名字？”

“曲雲致，”雲致展開信，“還多虧二小姐當日的賜名。”信紙上，曲公子三個字分外醒目，言小瑤掃了一眼酒樓的名字，發現這是有好廚子的酒樓，於是讓雲致應承下來，說自己要去。言小瑤打了個呵欠，想出看看廚房的夥食，經過雲致身邊的時候，雲致伸手，指尖撫到她的發絲。

“二小姐，你還是先好好梳洗一下吧。”還沒等言小瑤發火，雲致就帶著信，躬身而退。言小瑤摸了摸雲致剛才碰過的地方，感覺癢癢的，有點像那晚四方通拿著的簪子穿過無數黑色發絲的感覺，可能是要及笄了，自己太敏感。言小瑤這樣想，也就釋然了。往前走了兩步，又折返回去重新睡，她幹嘛這麽早被吵醒還要聽別人的話。

雲致回到屋裏放下信，準備好筆墨，展開書卷來開始勾畫謄抄，看著筆尖的時候，閃現的卻是剛才言小瑤散亂卻順滑的發。雲致把手中筆握緊了一點，下筆寫到一個言字。

第二天，夫子把言小瑤和雲致叫到一起授課，講得並非商道或是兵法，而是天下大勢。夫子嚴肅的樣子和屋子裏嚴謹的風水物件擺放把言小瑤嚇了一跳，平日裏胡子拉碴的夫子好好休整了一番，看起來氣度是變了不少。

夫子掛起一幅草圖，指著說：“如今中原昌盛，我邊界四國卻欲起幹戈，現如今召南國已經與中原修好，大有歸順之意，古西國則一直孤立，也無友邦，可國富民強，中原想去建立交情，奈何實在不被待見。”夫子端起桌上的杯盞，呷了一口水繼續，“我良東如今局勢並不樂觀，召南為討好中原，定會想盡辦法找他國來立功，最容易得手的，便是良東。”夫子把良東的圖區用手重重點了點，言小瑤撐著脖子看。

可實在不明白，言小瑤發問了：“夫子，那旁邊的那什麽國不是比我良東小些嗎？為什麽召南不去動它？”

“這裏，是久北國，”夫子說到，“若在普天之下能找到與久北抗衡的軍隊，恐怕要再等個五六年吧。”

言小瑤楞，這麽說這個久北很厲害？那為什麽不趁著這股架勢去中原晃一晃。

“可軍隊再強，畢竟國土略小，中原地廣物博，對久北來說未知的東西太多，他們不願意冒險。不過，”夫子又指回跟久北接壤的良東，“我良東可就容易入口一些了。”

言小瑤激動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那按夫子您這樣說，我良東豈不是腹背受敵？”

夫子欣慰地點點頭，又想了一下：“也不全是，畢竟我們跟中原有秦晉之好，中原不會放任不管的。”

言小瑤聽後，慢慢坐下，托腮思索了一會兒：“夫子你講得這大勢小瑤我還真領悟不到精髓，我還是研習我的商……上學禮數去吧。”說完起身，看了看真盯著時局圖出神的雲致，沒想著小子還真是對這方面的東西有天分，這一定得去謀個官職，必須。

傍晚，言小瑤跟雲致收拾之後跟夫子告別，夫子拉過言小瑤低語了幾聲，言小瑤看他一眼，拱手言：“徒兒謹遵師命。”帶了三個下人，去往市集。

整頓飯，言小瑤只需要在一旁不停地吃，說話的事情都是那位老板包辦，而應和的事情則交由雲致負責。嘖，這樣一想，也確實是件美事。言小瑤吧桌上的菜吃了幾口，叫了小二，點了自己最愛的芙蓉大蝦和宮保兔肉，順帶點了一把平日裏都不隨便點的貴妃雞。坐在席上的老板硬是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大袖一揮還給了小二兩個賞錢。

最後，果然說到幫忙的問題，在雲致短短猶豫的瞬間，言小瑤趕緊放下在喝湯的碗：“行，行，我說了算！這個忙，我相公幫定了！”雲致看了眼言小瑤，老板激動地不知道如何感謝，又讓言小瑤點些喜歡的，言小瑤擺擺手，“我是吃不下了，不過倒是能溫上兩壺酃酒，我好帶回去。”老板爽快答應，趕忙親自去樓下找了後廚。

“為何那麽快就答應，我以為二小姐你是脫口而出。”

言小瑤擦了擦嘴，指了指桌上的幾道菜：“這老板先前點的都是好菜，可不夠好，我之後點的三個菜得是十人宴的時候才擺出一兩道來，最後的酃酒是前朝的貢酒，極品，良東除了伏玉，就只有澤城有。明明這些東西看起來都算浪費，可他卻絲毫不放在心上，說明他舍得花血本買你的本事，這種人在商場上，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言小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雲致，“不過算他看對了人。可得好好幹啊，曲，相，公。”

最後三字多是戲謔，卻帶著女子嬌軟的調子，弄得雲致一時慌了神，趕緊喝了口水壓驚。

道別時，言小瑤覺得老板人雖好，可太啰嗦，於是借著取糕點為由先走一步。可言小瑤出來卻沒有碰見等著的下人，她往左拐了一彎，又走了一條短巷子，小廝打扮的人影倒是能看見幾個了，可周圍卻越來越黑。言小瑤立刻意識到這裏有問題，轉身就要走，可後面卻傳來跑步的聲音。

自從被四方通跟他那夥兄弟堵截過一次之後，言小瑤對這種事就越發警覺起來，可這次遇見的不是四方通那樣的小混混，而是真正的地痞流氓。言小瑤被人一把拉住，就被固定在一個男子的身前，男子低語在耳邊問，“餵，有錢嗎？”

這句話讓言小瑤汗毛瞬間立起，在這個時候才深刻明白女子不如男是在什麽地方，自己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氣，掙紮不開。言小瑤搖頭說，沒有。這是，旁邊的男子站到她身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沒錢也行，咱們搶個女的做媳婦也挺好的。”說完放聲大笑起來，言小瑤恐懼地感覺自己被身後的男子放倒，可越掙紮，男子手上的力道就越重。

完了，她言小瑤的貞操是要沒了。想到這兒，言小瑤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使出全身的力氣咬了那男子的手一口，沖開兩人一直狂奔。

啊——巷子裏回蕩著一個男子淒慘的叫聲，另一個男子從地上起身咒罵了一句，趕緊追了上去。

快了，就快了。言小瑤看著市集主道的光亮，越來越近，觸手可及。可後發拉扯的疼痛讓言小瑤這一步留在了光暗交際處。

“臭婊子，還敢跑，老子讓你跑！”一個重重的耳光扇在臉上，打得言小瑤眼裏冒著黑點。男子用力將她往地上一甩，言小在地上翻了整整兩圈，還沒回過神來，男子的氣息已經噴在自己的頸項。

不要——言小瑤想喊，卻被狠狠捂住了口，叫不大聲。身上壓著的人很重，可言小瑤心裏卻比這些還要沈重，像是要沈到海裏，把自己淹沒。

倏地，濃醇的酒香挽回了她的嗅覺和聽覺還有知覺。

身上的重量沒了，頸邊是溫熱的酒跡，巷子裏男子慘叫和四處亂打的聲音湧進了她的耳朵，言小瑤的眼裏，雲致背光而立，氣宇軒昂，向在這漆黑窄巷裏的她伸手：“能起來嗎？”語氣溫和，如他內含春風的眸子。

雲致把外衣脫下給言小瑤蓋在身上，扶她站起：“先待在這兒緩一緩，我馬上回來。”言小瑤滿是淚水地點點頭。

巷子裏，雲致一個看似柔弱的少年跟兩個大漢打架，怎麽看都是輸了。言小瑤呆呆靠著墻，緊緊握著雲致的外衣，死死盯著灰黃泛黑的地面，覺得恐懼越來越深，快要吞噬自己時，雲致走了過來。

“看什麽，沒見過你相公嗎？”雲致擦了擦嘴角。

“你都流血了還逞什麽英雄啊！”言小瑤看著雲致頭上的傷口大哭，“你要是輸了，咱們都得死在這兒……”

“不是贏了嗎？”雲致打斷她，“我們贏了。”

或許是覺得寂寞了太久，壓抑了太久，言小瑤終於控住不住，撲到雲致的懷裏緊緊抱住他，哭得昏天黑地。雲致再三猶豫，最後也抱住了在自己懷裏哭得一塌糊塗，曾經一度飛揚跋扈的二小姐，他安慰道：“好在沒事，別哭了，言小瑤。”

可言小瑤一下哭得更加不可收拾。

其實那是雲致第三次完完整整地叫她名字，而非二小姐。第一次是在被四方通堵截時，第二次是在當眾承受家法時，第三次是就是在她最落魄需要幫助時。出現在她身邊的，總是這個叫雲致的少年，會緊緊擁她入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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