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尚未涉世，養在深閨天真爛漫一心學習女紅的小姑娘。

這是一個洞察細致，自由散漫城府不淺不知其誰的大尾巴狼。

某個地方的故事說，大尾巴狼會吃掉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可即便這樣姑娘還是毅然決然地想要和大尾巴狼在一起。

這是多麽令人感動和向往的故事啊，可四妹做不成那個姑娘。為什麽？

因為雲致並沒想過娶四妹，至少現在來看是這樣。

眼前，勾眼描眉，畫額染唇，穿著自己繡著繁覆花紋的華春司的佳人一位，本就不寬的肩開始抖動起來，看起來快要支持不住，雖然紅著雙眼但看著自己二姐和三哥的眼神並沒有半點閃躲和猶豫不決。

是啊，這是我的四妹，言家的四小姐言莞啊。言小瑤感慨到。她也在不知不覺間從一個軟綿綿、經常愛哭鼻子、愛跟在他們幾個哥哥姐姐身後需要被保護的小姑娘開始長大成一個明白自己要什麽，努力去追求的姑娘了。

“四妹，你……”

“不行！我不同意！”

向來激動的顏言小瑤還沒發表看法，這次卻被三弟搶了先。可言小瑤想說的是：呀，我們家言莞真棒，你喜歡雲致的話，二姐就是綁也要把他綁著跟你成了親才行！所以四弟這次確實讓言小瑤匪夷所思。

言莞一聽這話，哭得更兇了，眼淚明明止不住地流，可楞就死死咬著嘴角一聲不吭。言凡這下才急了，連忙繞開桌椅板凳奔到四妹面前，扯起自己的袖子想給四妹擦擦淚，結果左擺右擺也沒有找到好姿勢，急得團團轉。

言小瑤趕緊上去把這個沒有安慰過小姑娘的三弟丟在一邊，拍了拍四妹的頭，“莞莞乖，先聽聽你三哥怎麽說，凡事還得商量著來不是。不過你這次很有勇氣，二姐打從心底佩服你哦！”說完，拋給四妹一個放電的眼神。

“啊——對！”言凡這才接上話匣子，“我說的不允許，不是說你跟雲致不能那個，我的意思是，咱們是言家不是？”

“嗯。”言小瑤和四妹有點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但凡闊氣一點的人家都有家規不是？”

“恩恩。”言莞和言小瑤無比讚同。

“嫁娶這事兒也得按規矩來不是？”

“恩恩——”

“所以即便你現在想嫁給雲致也是行不通的，因為你前面有大哥，有言小瑤，有你三哥，這樣說你懂了嗎？”

“我有一個疑問，為什麽只有我是言小瑤不是二姐？”

“我不回答沒有意義的問題。”

言小瑤覺得言凡這是在找死。不過想想馬上就要有求於他，言小瑤還是笑著忍了下來。

片刻之後，言莞奇跡般地恍然大悟，抓抓頭，捂捂臉，又嬌羞地笑了起來，瞬間又變成了少女心爆棚的小天使。

之後言小瑤詢問四妹關於了送信人的事，只知道是下人在打掃庭院的時候發現了信然後交給了四妹，但並不知道是什麽人在送信。

說著四妹從抽屜中拿出一疊用絹布包裹的紙張：“前幾封我以為是有人惡作劇，最後越來越多就收著了。”

“這……”上次來四妹房裏覺得抽屜不太好打開，原來是卡著這些東西了，不過看這厚度，少說也得寫個二十封。言小瑤問：“我看看，不介意麽？”

言莞搖搖頭。本就不是認識的人，也沒什麽可介意的。

言小瑤看信，言凡還在旁邊湊熱鬧，也要來看，結果看到一半就退縮了，十分驚恐地嫌棄道：這家夥是在蜜糖水裏面泡出來的嗎？甜得都發酸了。

言小瑤白他一眼。這小子還是沒什麽見識，雖然這辭藻算不得華麗，語句之間也算不得一氣呵成，不過就這些個句子就足夠對付在深閨中的小姑娘了。

還好自己在夫子那邊見過的書類較多，這裏面的句子有一半以上都是書中的原話，只是這些書是浪子書，算不得什麽正經，讀書人也很少看。

現在想來自己當時為什麽要看……言小瑤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言小瑤用指腹在紙張上摩挲了幾下，透過光線能看到紙上淺淺的四方印記，這紙只有皇城伏玉的為官人有。看來這應該就是那個王爺不假。

言小瑤瞟眼看了一眼正在安撫自己立起來的汗毛的三弟：“三弟，你舍得把四妹托付給這種人嗎？我們可就這麽一個四妹。”

“不想。”

言小瑤眉開眼笑：“那咱們來談一件事好不好？”

天助我言小瑤也，剛好能夠把這件事解決了，順便還能隱瞞四方通的存在，一石二鳥。言小瑤心裏簡直陽光泛濫，把那日她跟四方通商量的計劃覆述了一遍。

言凡聽完，反射性地起身：“不行！我反對！”

“你說言凡那家夥幹嘛不願意？”

趴在桌上的言小瑤將書卷堆在面前，剛好在夫子看不到的位置偏過頭去小聲跟雲致講話。

雲致的表情跟剛才寫字一樣，還是那麽嚴肅認真。盡管言小瑤今天早上一路上都在跟他說這件事，但他就是沒有搭茬，直到現在除了一聲“二小姐早”就再沒聽到他說話。

言小瑤有點不開心，趁夫子不留神，提起狼毫就往雲致的冊子上劃了一道。

“吱——”衣角被踩住，言小瑤左腳直接撞在桌腿上，木桌跟她一起往右邊移動，上面擺放著的石墨直接蕩了出來，濃黑地跌落在她的書卷和字冊上，還慢慢往下流。言小瑤趕緊站起身來手忙腳亂地收拾。

“言小瑤！”夫子在上面把戒尺一敲，十分生氣地站起身來，“你站著聽，等放課後把這裏收拾一遍再走。”

夫子平常很好說話，可就是不能在他授課的途中惹到他。

言小瑤只能在心中哭天搶地，面上無比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順便瞧了瞧看著自己冊子上的一道左彎右拐的墨跡眉頭微皺的雲致。

站了一個時辰終於結束了，言小瑤立馬癱坐在地上長呼一口氣。

“夫子，我與您這麽好的交情，您還這樣對我？”言小瑤說著欲哭無淚。

夫子撩撩胡須，笑瞇瞇地，：正是交情好才嚴格些嘛。打掃只是口頭上的，你們還是早些回府要緊。上次的事我聽說了，真是把我這老骨頭嚇得不輕。”

“……夫子您就比我爹長七歲，怎麽就是老骨頭了？”

“不過我比你爹帥。”

“……夫子再見，學生今日受益良多，三日後再來拜見。”言小瑤微笑著向夫子揮手。

在言小瑤一直沈默不語的路上，這死腦筋總算是搭話了。

“二小姐沒勸成言凡少爺，覺得對不住四小姐也對不住四方通，關鍵是覺得自己沒本事是嗎？”

“呵，”言小瑤嘲笑，“我言小瑤，誰敢說沒本事。只是我應付不來這種男男女女的事情，再說，我，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說完，言小瑤整張臉紅得快滴血。

雲致斜眼瞟她。

最後還是在言小瑤準備放棄的時候，雲致突然把這件事兒攬到了自己身上，說明日給一個答覆，不過條件是跟他一起想幾個法子把前陣子接手的一批披帛賣掉。

“不過當初我真沒想到二小姐你會答應那個人。”

“嗯？四方通？那是因為……”

“總不會是他替二小姐你別了簪子，所以覺得有點什麽？”

“不！你誤會……”

言小瑤看著雲致向下看她的澄澈眼睛，真的說不出來“你誤會了”這樣的話。要說自己絲毫沒有對四方通有心思那是假話，可她也只是覺得這人可以再交往看看罷了。不過跟雲致比起來，言小瑤還是願意天天跟四方通待在一起，那樣會很有趣，不像這個懂不得半點玩笑。

言小瑤還是轉移了話題：“不過我也不明白你怎麽會接手那批貨，料子平平，也不出眾，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顏色柔和清淺，可單憑這一點也賣不到什麽好價錢。”

雲致仔細想了一會兒：“所以能賣出好價錢不就證明我們很強嗎？”

言小瑤最受不了的就是雲致對每件事情都及其認真細致，從來不妄下判斷，還有被一種似乎是與生而來的自信纏繞著，讓言小瑤一邊嘲諷一邊羨慕。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師弟，這第一筆買賣於情於理也是要幫的。

“我信任二小姐，也不會忘了言家的恩德，日後，也不會忘記。”

言小瑤停下腳步，那一瞬間沒有明白雲致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等到十幾步之後，雲致轉過身來：“哈哈哈，幹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捂著肚子蹲下，等她低頭走到旁邊的時候他伸出手。

“拉我一把吧，二小姐。”

那時陽光還沒退下，兩邊巷道外長進來的樹幹還有點閃閃發亮。這個叫雲致的少年擡頭的時候一臉白凈，睫毛細密而且濃黑，眨眼的時候眼角的淚花會蹭到睫毛上，一用力，“滴答”一下就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深邃的眼裏是華光爛漫，萬象星辰。

他笑著站起來對言小瑤說：“走。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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