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pov視點：神箭大帥

向宗堂前些日子來信說西境走不開，當接到通報說向宗堂回府的消息還是讓神箭大帥喜出望外，尤其當他讓老李把消息告訴羿的時候，這小子更是歡喜的不得了，給新媳婦說了兩句不知道什麽大概就是交代說要離開就丟下一桌子的客人往門外去迎過去，真是一點禮儀都沒有——神箭大帥並沒有因此有絲毫的不高興，他能和向宗堂有如此深厚的情誼，這是多少名將豪傑晚年所奢求不得的啊。跟著出去，他看到了因為一路風塵身上原本亮銀色的鎧甲上都沾上了一層塵土，他這一路是趕著回來的。向宗堂的神色盡管顯著疲憊，被羿拉著卻面帶開心，說起來他們也有四年沒有見面了，羿拉著向宗堂就往布置婚宴的院子走，向宗堂努力的想要說服羿允許他去換身衣服清洗一下。

“換什麽換洗什麽洗，你我誰跟誰以前泥灘裏打滾比著狼狽的時候多了去了，走走走我帶你去見你弟妹，南宮家的小姐，你肯定不認識——哎呀，老頭子你怎麽突然出來，嚇我一跳。”

不同於羿的沒大沒小不，向宗堂的禮節一向挑不出毛病，他見到神箭大帥立刻單膝跪地行拜帥禮並且問候道：“青翼營向宗堂參見大帥。”神箭大帥立刻就扶著向宗堂起身，他就很搞不懂，明明兩個人都是他給帶大一起教導出來的，怎麽就這麽大差距呢。

“好了好了，禮也行完了，走走我給你介紹你的弟妹去！”羿說著就要再次拉住向宗堂的胳膊要去把他介紹給南宮顏。

“差不多得了，你不要臉宗棠還要臉呢，穿著這身去像個什麽樣子？什麽時候不能見非得現在。宗棠去換身幹凈的輕便衣裳，我在書房等你。”說完神箭大帥不去管他兒子會有何種反應，轉身就往書房方向走去，任憑後面羿怎麽喊叫都不理會，甚至腳下的步子還加快了些生怕被他給追上一樣。

半刻鐘後向宗堂出現在了書房門口，神箭大帥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神箭大帥一拍腦門，說道：“我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休息，書房就是個讓你擺脫那混小子的借口。你這毛病真得改改，行軍打仗可不能這麽直。”

“大帥教訓的是，以後一定註意。”向宗堂一副認真的樣子讓神箭大帥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向宗堂帶兵打仗倒是一把好手，謀略也算同齡中的佼佼者，可是在和人相處上是向宗堂真的是一點天分都沒有，和他說話就只能直來直去不能有一點彎子。

“回家了就別把營裏那一套帶回來。”神箭大帥回到桌子前坐下來，指了指旁邊的桌子示意向宗堂，同時說道：“你發回來的軍報有幾處我沒太看明白，需要你細細講講。比如三個月前白雲城的雇傭那個事，前因後果串接不上。”

“是，義父。”向宗堂坐了下來應著聲回神箭大帥說：“白雲城那個事情其實是這樣，因為涉及到白程雲城主的家事，我這邊畢竟是外人不能太深入，白城主也不希望這件事傳播出去會很大程度影響白雲城的聲譽，所以當時我就沒有更多的細查，我知道的和軍報裏的基本沒有多的出入。”

聽著向宗堂的回報神箭大帥點著頭，他的處理方式的確沒什麽問題。白雲城這件事就這樣翻篇了，神箭大帥問起了另外一件發生在七個月前的事情。向宗堂一件一件的給神箭大帥解釋著神箭大帥所有的疑惑，軍報中沒有提及到的模棱兩可他都講明了原因。時不時神箭大帥提出不妥之處向宗堂也一一詳細說明他的想法，最後的結果也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但隱患還是不得不防，不等神箭大帥指出向宗堂就主動說到了隱患和他做的二手準備。聽到後面神箭大帥也就不再提出任何的疑惑只是聽著向宗堂的回報。

看著眼前滔滔不絕的向宗堂，兩年前沒有做出的決定，神箭大帥知道時機已經到了。

神箭大帥起身往外面走去，“跟我來吧，正好趕上你回來了，有個事情也該了結了。”

“義父，我——”

“這是命令。”他知道向宗堂要說什麽，一個義子一個兒子都不願意接受那他可就成了“神箭”的罪人了，神箭大帥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堵上向宗堂的嘴。

向宗堂雙腿一並對神箭大帥恭敬站立，神箭大帥看了他一眼，說了聲“來吧”就出了書房。

一路往神箭府的西南走，身後的向宗堂一言不發，神箭大帥也不言語。很快他們就到了一處小院前，神箭大帥敲了下門就收回了手，這時候只需要等待就好。

門開了。一個光頭老人出現在了神箭大帥的和向宗堂的面前。

“啞叔。”神箭大帥對光頭老人行著敬禮。啞叔看了眼神箭大帥身後的向宗堂，向宗堂對著啞叔點了下頭，啞叔轉身往裏面走去。

啞叔沒有關門，神箭大帥松了口氣。

“宗棠，跟我進來。”神箭大帥走了一步發生向宗堂並沒有跟上來，回頭看著他。

向宗堂低著頭看著院門內的院子裏的青石地板，他什麽都不需要說，他也已經不需要說什麽，作為從小看著向宗堂長大的人，神箭大帥很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神箭大帥走到向宗堂面前，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向宗堂依舊沒有看著他，他不想違逆他，從小到大這孩子就很少違逆過他，只有在排兵布陣行軍打仗上他會偶爾提出不同的意見，在他的面前向宗堂更多時候是唯命是從，但他也知道，在營裏的向宗堂，離開他之後的向宗堂才是真正的他，釋放了所有的個性的向宗堂，那才是真正的他。讓他去西境也是為了讓他遠離自己，有他在身邊，他總是會壓抑著自己，這不是神箭大帥想要看到的。

“以你的聰明，你知道你才是最適合的人。”向宗堂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總有什麽東西在阻礙著他邁出這最後一步，神箭大帥也知道阻礙著他的是什麽。“他一直想要建立他自己的天弓營，他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你不必要一直堅持著不放。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沒有搶走他的任何東西，這也是我的選擇。”向宗堂終於看向了他，神箭大帥繼續說道，“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批他的天弓營讓你誤會了？你和那小子一起長大，你比我清楚他根本就是匹沒韁的馬沒人管會飆到哪根本沒人會知道，今天他成婚了有了一個管束他的人，南宮家的小姐雖然和一般的大家閨秀不同，但我覺得他們兩個倒是天造地設。在婚禮上我批準了他的天弓營，現在他已經是天弓營團帥了，流兵流亡的歷史上可沒有一人兩帥的先例。”神箭大帥說完向宗堂並沒有絲毫的改變，不是因為這個？神箭大帥內心暗嘆一聲，看來還是因為那件事，本以為那時候向宗堂那麽小，加上家庭變故對那件事不會留下什麽記憶才是，看來是他想錯了。

“進來。”神箭大帥往裏面走去，只是向宗堂依舊沒有動，於是他只能補上一句“這是命令”，但是這是唯一一次，向宗堂拒絕執行他的“命令”。

“羿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義弟，你我都清楚他的性子無法統禦‘神箭’這幾千人，他可為將但不是帥才。‘神箭’於他只會蒙塵，我做為父親和神箭大帥這點判斷還是有的。你願意與否‘神箭’都不會是他，就沖他時常嚷嚷著成了‘神箭’要改名‘天弓’，他的心思我再清楚不過，他不想要‘神箭’我也不會給他，我是‘神箭’我說了算，這是對‘神箭’的職責。宗棠，如果是因為當年那一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會跟你解釋清楚。你是最適合的人，現在的你比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要優秀，將軍若還健在一定也會選你，‘神箭’從來是能者得之而非任人唯親。我選你和你是不是我的義子沒有絲毫關系，選你是因為你的能力、品性，配得上‘神箭’這兩個字。如何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再以‘軍令’的名義勉強你。”

神箭大帥走了進去，向宗堂會不會進來他不知道。正前方的廳門已經打開了，啞叔站在門口等著他。

“啞叔。”神箭大帥走近，對著聾啞老者問候著。啞叔轉身進去，神箭大帥呼了口氣，這麽多年過去了，能夠讓他感到壓力的幾乎沒有幾人了，而眼前這人正是之一。

數十年了，在他成為“神箭”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神箭冢的冢仆，這數十年如一日從未離開過。他不追隨“神箭”，不在乎“神箭”的死活，“神箭”是誰對他來說也根本不重要，他只認神箭冢。“神箭”提出要搬遷神箭冢，他從來不同意也不反對，神箭冢被搬遷在哪他就跟到哪，從來沒有人聽他說過話，對歷任“神箭”的話也總是無動於衷充耳不聞，久而久之就被人為是聾啞人，至於到底是不是也就不重要了。

神箭冢是歷任“神箭”和為“神箭”做出重大貢獻的人的立牌之處，從上到下共有三排四十一個牌位。在所有的牌位前面還立著一塊，用紅色的綢布蒙著，今天能不能掀開就看向宗堂的選擇了。

向宗堂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這一次果然也沒有。

腳步聲在身後出現，一步一步走近過來，聲音帶來了他做出的決定，這決定代表著後人的責任和擔當，也代表著前人的解脫和落幕。

“神箭流兵團青翼營向宗堂參見大帥。”

這一次神箭大帥沒有去打斷他，也沒有親自去攙扶，而是在等向宗堂的行禮完畢，以大帥之威嚴讓他起身，他和向宗堂都明白，這將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將帥之禮。

“來。”神箭大帥讓向宗堂上前，指著最前排蒙著紅綢的牌位，命令道：“掀開它。”

向宗堂領命，掀開紅綢。和其他四十一個牌位一樣木質的牌位出現了，正面豎著刻著一列黑色的字。

十九任神箭之位。

右下角的日期位置是空閑的，等他們離開後啞叔會刻上今日之期。

神箭大帥拿起他的牌位，當牌離開桌的那一刻，也代表著近四十年的“神箭”不再屬於他了。啞叔將準備好的“二十任神箭之位”雙手遞向向宗堂，向宗堂雙手接過。他的呼吸變的粗重起來，沒有人能在這時候保持冷靜。神箭大帥將“十九任神箭之位”放到第二排的最後位置的同時，向宗堂手中的“十九任神箭之位”也被紅綢蒙上，這一刻——“神箭”易主。

神箭看著旁邊的“十八任神箭之位”的牌位，當年的一幕幕如在眼前，將軍把他的牌位放上來的時候說“別看這裏這麽多牌位，我的左邊這倆位可還生龍活虎呢”，他是幸運的，到了他的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神箭冢立的不是死者，而是離者。”

給向宗堂留下這樣一句話，他退了出去，新的“神箭”已生，這裏不再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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