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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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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日覆一日過著,老爺子時常去屯口榕樹下棋,謝蘭恬每天跑出門找夥伴玩,陳夏望還是很忙,林冬笙依舊在屋裏避暑。

只是現在又有些不同,從那天開始,下午陳夏望會來謝蘭恬家的二樓,他坐在涼席邊上,就著矮凳看書算題,林冬笙則閑來無事地教他。

熾熱的午後,咯吱輕響的破舊風扇,蟬鳴聲隨著空氣扭曲成的熱潮漫進屋子,淺淡的香水味,懶洋洋的講題語調……這一切都無聲無息融入記憶當中。

夏日長,假日短。

暑期很快結束,林冬笙打算在開學的前三天回去,她收拾東西時,無意間註意到坐在院子裏的老爺子,他用力拍幾下手上的收音機。

這收音機很舊,邊角的漆都快掉盡,偶爾發出的聲音像貓被踩住尾巴那般刺耳,最後這兩天徹底壞掉沒聲。

老爺子坐在木椅上,手握著它,低頭長嘆口氣。

林冬笙走的那天,老爺子開三輪車送她到鎮上,謝蘭恬和陳夏望也來送她。

謝蘭恬笑說:“冬笙,過兩天開學見,記得寫作業噢!”

從鎮上轉坐面包車到市裏才有火車站。

林冬笙也笑了,轉身坐上面包車。

不想和人擁擠拼車,她直接給錢包車。

林冬笙走那天,陳夏望沒有太大感受,直至第二天下午他背著書包來到謝蘭恬家二樓,看到風扇沒開,涼席上空無一人,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那個姐姐走了。

去了一個很大很遠的北方城市。

他楞楞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走下樓,正好迎面遇到謝蘭恬。

謝蘭恬潛意識知道自己家也是陳夏望的半個家,他來這不需要理由,要是平時,她也沒打算過問,可突然看見他楞怔丟魂的模樣,就問道:“你怎麽了?”

她了解自己表弟純凈善良,接地氣一點的說法就是老實誠懇,但老實不意味著笨,相反,他比同齡許多孩子都要聰明。

也正因為聰明,他清楚感知人情世故,在知道各種彎彎繞繞和陰暗負面之後,仍然選擇真誠,這是很難得的。

她心裏正想著這些事,忽然聽到他問:“表姐,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

謝蘭恬拉回思緒:“什麽話?”

“上次你回村裏,說一個人多少天能夠養成一個習慣?”

謝蘭恬不記得在哪本雜書上看到,還是聽誰隨口說過,總之還有點印象:“應該是二十一天養成一個習慣。”

陳夏望心中細算。

二十一天。

從林冬笙教他算的第一道題到昨天離開,正好二十一天。

他也許只是恰好養成每天來問題的習慣。

這麽想是能想通的,可他心頭還是滯悶。

開學,謝蘭恬也離開小村子,回到邶市繼續學業,那棟自建房更是顯得空蕩,少了熱鬧,老爺子心裏也變得冷寂,再懶得出門去,獨自坐在院子,看著角落發呆,旺八默默靠在他的腳邊。

陳夏望也開始新一輪的校園學習,但這並不會令他的生活變得輕松,反而讓他更加忙碌,除了做活掙錢、探望外公、照顧爺爺之外,他還得兼顧學業。

好在他平時就註意擠出時間提前學習,所以哪怕有時兼顧不過來,學業也不會落下。

不過忙碌是一件好事,讓人空不出腦袋去細想其他事。

他起初是這麽認為的。

可後來,他發現有些東西會在閑暇之餘見縫插針,無孔不入地擠入腦袋,調動神經。

想要細細思索,它又東一點,西一塊,心緒散亂,隱隱猜到起因,卻望不見結果。

他開始想念一個人,隨著她離開時間的拉長,他想得也逐漸頻繁,很多沒有留意過的畫面,不時在夢裏清晰展現。

他夢見在鎮上的菜市場,見到她的第一面,周圍場景模糊,聲音嘈雜失真,她的神情淡然。

他夢見坐三輪車回來的路上,她眉眼輕淡,風吹起她及肩的黑發,露出白皙的頸脖。

他夢見她穿著一身藍色吊帶睡裙,站在陽臺上迎著晨光,像一朵初初綻放的藍花。

他在村裏忙活,總能見到她在村裏閑逛。

他手上忙著各種事情,餘光無意識間已經挪了過去。

她經過石板橋,靜看鴨群涉水,小雞啄蟲;走過房邊,貍花貓躺臥屋檐,她揚起脖子,松懶地擡眼一看;遇到沒見過的小花,她駐足慢觀。

她像一副靜默的畫,無需綺麗鮮艷的色彩,自然而然地引人註意。

最後畫面定格到一天傍晚。

橙黃的顏料塗灑整片天空,風一吹過,湖面躍動金色波光。

她掛斷電話後,倚靠旁邊的樹幹抽煙,白煙縷縷飄散,她的眉眼冷淡至極。

他不會安慰人,怕說錯話,於是給她找來了紅花,她的唇含著那抹紅,眼角眉梢輕輕上揚,笑得那樣好看。

夢中,她唇上含著的那朵紅花忽然化成一滴滾燙鮮紅的血液匯入他的心房。

心臟一縮,陳夏望心悸著從夢中醒來。

眼前只有濃郁的夜色,床桌椅被描摹出暗色輪廓,靜謐籠罩中,心跳好似貼著耳膜鼓動。

陳夏望喉間發幹,慢慢籲出幾口氣。

平靜下來後,他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快要觸碰到答案,但大霧般的茫然又將他隔開。

“咳——咳咳——”

西屋傳來老人家劇烈咳嗽的聲音,嘶啞破碎,仿佛生銹的鐵管刮過水泥地面。

陳夏望連忙下床跑去西屋,給爺爺順氣,燒熱水喝,接著熬藥餵藥,忙忙碌碌等爺爺再次睡下,已是後半夜。

陳夏望沒了睡意,坐在木凳上出神。

過了許久。

決計不再浪費時間,他準備拿起課本溫習,視線瞥到草稿本上林冬笙的字跡,他瞬間又想到每天下午,她教他題的樣子。

最終,陳夏望放下書本,嘆了口氣。

日子仍是一天天度過,許多人都在單調地重覆自己的生活。

教室窗外,烈陽將操場邊上的梧桐樹曬得蔫吧,教室裏的人也昏昏欲睡。

陳夏望端正坐在位子上,目光專註地看書,他的同桌染一頭張揚的紅發,脖子戴一串劣質的粗銀鏈條,一覺睡了半天的課,中途醒來點根煙來抽。

紅毛目光渙散,偶然瞥見陳夏望的草稿本,發現他這些天的不同變化,開口問:“你最近怎麽老愛寫個冬字啊?現在不是大夏天麽?”

陳夏望翻頁的手指不著痕跡地一頓,平靜道:“你說的對,我應該冬天再寫。”

他隨手將草稿本放回抽屜。

“不是。”紅毛非常納悶,“為什麽非得寫冬字啊,寫夏不好麽,你自己名字裏還有個夏字呢。”

陳夏望唇瓣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麽。

時間如溪水流淌,白日漸短,氣溫漸涼,從夏至秋,入了冬。

不長不短的一個學期也到了尾聲。

“準備過年了,註意防盜防騙,你們到哪玩都得要註意安全……”

班主任在講臺上反覆強調安全問題,下面的學生早就心不在焉,聊天說話,整理東西。

“行了,早點放學,你們回去路上——”

尾音還沒斷,下面便響起桌椅挪動的聲音,許多人熙攘著離開教室,一秒不願多待。

唯一坐得住的人只有陳夏望,班裏人幾乎走光,他還安安靜靜在原位寫作業。

他決定先將一科寒假作業寫完再回去。

“那個……”

等人全部走完,王詩宜來到陳夏望桌邊,本來鼓足的勇氣,在見到他清晰專註的眉眼,一瞬間全鼓到心頭直跳。

王詩宜深吸一口氣:“陳夏望,我有話和你說。”

她琢磨很長一段時間,決心在放寒假這天表白,如果失敗的話,有個寒假的時間不碰上面,就不會那麽尷尬。如果成功的話,就算陳夏望忙,他們寒假也有很多時間見面。

陳夏望放下筆:“說吧。”

“那個……我喜歡你!”

王詩宜閉緊眼不敢看他,語速飛快:“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安靜片刻。

王詩宜有點心慌,想看他的表情,於是慢慢睜開眼。

陳夏望表情沒有太大變化,沒有被人表白被人喜歡的愉悅,也沒有打算拒絕人的麻煩苦惱,他唯一有的只是些許困惑。

“你可以告訴我,喜歡一個人的感受嗎?”

他平靜地問她,像在問一道令人無解的難題。

王詩宜將手背到身後,用力握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使自己看起來也能平靜些。

她說:“喜歡一個人就是老想著他,想見他,見不到就會惦念著,心裏空落落的,但只要見著了,又會覺得高興。”

陳夏望想了下,又問:“只是這樣麽,這樣就能判斷是否喜歡上一個人?”

王詩宜本來就緊張,腦子也亂:“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講,這種東西是很私人的感受嘛,喜不喜歡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她之前也沒喜歡過別人,但她現在不想別的,只想要一個答案:“怎麽樣,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交男女朋友?”

“很抱歉,我對你沒產生過那些感受。”陳夏望老實說。

王詩宜咬緊下唇,眼圈立即紅了,仍不死心:“那我們先交著朋友,喜歡可以培養,我可以等著你慢慢喜歡上我。”

“對不起,我覺得我做不到。”

陳夏望誠懇認真地回答,沒有給她一絲希望和餘地。

他明白了自己這段時間異常的原因,就像在漆黑無邊的山洞裏亂轉,忽然尋到出口,看見天光破曉,大霧消散。

他心中得到準確的答案,時間反而變得更加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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