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怕傷什麽身？”姑奶奶抽抽噎噎，“我氣死算了！那老東西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給他喜歡的那些小賤人挪地兒！”

“你是不是想多了啊！”安若素小心翼翼道，“我來這兒雖然時間短，但也有小半個月了，花老先生每日裏除了看書散步，連這花神谷都沒出，這谷裏更是連個婢女都沒見到，他沒機會啊！”

“你懂什麽？”月彎彎揉揉鼻子，含糊不清回：“他是被我看得緊，才會這麽老實的，他心裏頭一定嫌棄死我！”

“不會啊，我覺得他對你挺好的啊！”安若素極力寬慰她，“我還一直羨慕你們是神仙眷侶呢！”

“他連花印都不肯給我點，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月彎彎說完又哭起來，“我陪了他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他是對怎麽對我的？還騙我說，不會做花印了，可是你……”

她說到一半，突然“咦”了一聲，問：“你的花印呢？你這頭發怎麽了？被狗啃了嗎？”

安若素訕笑：“我覺得這花印礙眼……”

話剛脫口，已然後悔，剛剛月彎彎明顯對沒有花印耿耿於懷，她這會兒這麽說，不是存心惹她嗎？

果然，聽到她這一句，月彎彎立時又哭得肝腸寸斷，這回不嘮叨花寒弦了，嘮叨起安若素了。

“小安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小安啊，你信不信，我想掐死你啊！”

“小安啊，你這是朝我的心裏捅刀子啊！我掐死你算了！”

她嘴裏說著掐死，卻並未付諸行動，只是自傷其身，黯然淚下。

安若素滿心不安，卻又十分好奇，問：“其實我真的不明白，這花印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怎麽沒有？”月彎彎吸吸鼻子，“那可是一種身份象征！”

安若素不明白一朵烙在眉心的紋身而已，怎麽就成了身份象征，有心追問，見月彎彎面色晦暗，神情萎靡，也就按下不說，只安靜守著她。

月彎彎哭累了，也哭夠了，擰了濕帕子洗了臉，人又似鮮活過來，坐在鏡前描眉畫眼，梳妝打扮。

不知是出於對沒有花印的怨念，還是別的原因，她自己畫了一朵紅鈿在額間，是艷麗的梅花妝，映著她那雪膚嬌顏，美得令人窒息。

化完妝面，她又轉去屏風後換衣裳，不多時，便咯咯笑著旋出來，一襲紅衣如火，黑發高高盤起，眉目流轉間，真正是美艷不可方物。

“怎麽樣？”月彎彎在她面前轉圈。

“很美！”安若素發自內心的讚嘆。

“會讓男人癡迷追求嗎？”月彎彎又問。

“連女人都會癡迷！”安若素回。

“小安你嘴真甜！”月彎彎伸指在她臉上揪了揪，笑道：“難怪那小子會為你神魂顛倒！”

安若素幹笑不語。

“好了，再見！”月彎彎挎只小包袱，擰著水蛇腰裊裊婷婷走出去，跟平日裏那安靜樸素的樣子判若兩人。

“姑奶奶你去哪兒？”安若素看著她懷裏的小包袱。

月彎彎回頭，鮮艷紅唇微啟：“出去浪！”

她還真是出去浪了。

小白馬的蹄聲噠噠噠，馬上美人兒邊走邊唱，歌聲柔媚動人，銷魂蝕魄，安若素目送她遠去，眼都看直了。

等到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這位姑奶奶有可能是負氣離家出走，她應該攔一攔的。

她正要去追，花無憂懶洋洋的拉住她：“老人家的事，讓老人家自已去辦，小輩不要插手！”

“可她說……出去浪……”安若素結結巴巴回。

“她一生氣就出去浪！”花無憂見怪不怪，“老頭子自有防禦妻之道，你就不要操心了！”

“好吧！”安若素嘆口氣，“我還是管我自己的事吧！”

她轉回房間，雲影這會兒也睡醒了，安若素把解藥拿出來給她，雲影也是異常歡喜，小心收好在最貼身的小衣裏。

安若素則去準備醫藥和繃帶，細心包好，也一並交給雲影，想了想，又問：“對了，你的馬拴在哪兒了？它沒有受傷吧？”

雲影笑：“你打算做一回獸醫嗎？”

“醫人和醫獸，也沒有什麽大的區別！”安若素微笑，“我只是想著，它陪你打了那麽久的架，又跑了那麽遠的路，也該好生慰問一下！”

“我去慰問它吧！”雲影回，“你這有身子的人，還要多休息，你這忙得腳不沾地的，肚子裏的小家夥可受不了！”

“這你就不懂了！”安若素搖頭，“懷孕初期是要好生休養，那時胚胎剛剛著陸，很不穩定，現在他都已經在肚子裏生根發芽了，就得經常活動活動，將來他才能生得健康活潑呢！”

“還有這種說法？”雲影笑。

“當然有了！”安若素點頭，說起孩子，她的話便多起來，將月彎彎給她科普的知識，又給雲影說了一遍，正說著呢，肚子裏的小卷卷突然動了一下，她咯咯笑著捂住肚子。

雲影看著十分新鮮，也伸手去觸，就見手指輕撫處，一個小孩拳頭大小的疙瘩鼓起來，觸在掌心，癢癢的，令人喜悅歡快，雲影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小家夥，他是在跟我打招呼嗎？”

“是呢！”安若素笑，“閑著沒事時，我便常常這麽摸他！”

“這感覺……還真是好！”雲影目光迷離歡喜，“突然也想懷個孩子了！”

“那等一切安定下來，你就要一個！”安若素笑，“到時，一男一女，我們就做親家，都是男孩便做兄弟，都是女孩做姐妹！”

“好！”雲影開心大笑，“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就算你們家雪寂言攔著不肯，你可也要遵守諾言哦！還有，我們家雲崢生得可不如你家那位好看，我這姿色，也比不上你，到時，你可不準嫌我家娃娃醜！”

“放心吧！”安若素也笑，“就算再醜，我們也不會嫌棄的！”

“哎，你還真是不客氣呢！”雲影伸指點她，“我嘴上說說而已啊，在我心裏，我家夫君可是比你家那位好看多了，他整日裏一張煞白的僵屍臉，別提有多醜了！”

安若素倒沒料到她會這麽說，“噗”地笑出聲來。

在這以後，兩人都默契的將現實的殘忍置之腦後，單純聊些女人間會聊的話題。

兩人結伴去馬廄牽了她的戰馬出來遛，雲影弄了清水給馬洗澡，安若素則忙著為馬兒療傷，這匹戰馬名喚崢影，一直是雲影的座騎，在安府時便跟安若素很熟，此時見到她，十分親昵，在她身上中蹭來蹭去。

這個下午時光，因為沒有現實的侵擾，過得格外輕松愉快，兩人一馬，於夕陽晚照中隨意徜徉，花神谷風景如畫，晚風美景，皆令人沈醉。

只是，這份悠閑快樂，只有那麽短短的一天，次日清晨，雲影帶上解藥和醫藥幹糧，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再度出發。

她雖是女人，到底是沙場宿將，便算是感傷惆悵，也只是那麽短短一瞬，再出發時，哪怕傷痛在身，去路艱難，仍是意氣風發。

“若素，如果我殺了雪寂言，我希望你不要恨我，還要跟我做兒女親家！”

安若素點頭：“不恨你！”

“如果雪寂言殺了我，你也不要恨他！”雲影笑，“我們說好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坦然接受，不許恨，也不許怨，好不好？”

“好！”安若素眸中煙霧氤氳，語音哽咽。

“若素，我們只流血，不流淚！”雲影伸手拭去她眼角星點的淚痕，策馬揚鞭而去，一騎煙塵滾滾，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深黑的濃綠之中。

安若素看著她的背影發呆。

只流血，不流淚。

她最近的眼淚確實多了些。

這是個壞毛病，一定要改。

就算是孕婦，也不能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她可不希望肚子裏的寶寶長成小哭包。

他是要長成卷卷那樣的孩子的，要像他父親那樣，又聰明又霸道。

那位聰明霸道的父親，也不知正在做什麽。

他應該還是在忙，他一直是個勤勉的皇帝，也是個好父親，他那麽愛花花，花花跟著他，應該也不會受委曲的，祖母和母親有他的庇護，應該還安全吧？

雪歌城現在會是什麽樣？

那場因她而起的暴亂，是否平覆了？

她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一直潛藏在谷外的無心和無魄，心裏一動，忍不住想要叫他們出來，問個究竟。

可下一瞬，她又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她要問什麽呢？

就在剛剛，她還送走他宿敵的心腹，因為怕雲影被發現，她還請花無憂幫忙故布迷陣，送了好幾個跟雲影相似的人一起出谷。

一直以來，她都在為救他的宿敵而忙碌奔波，在幫著他的宿敵對付他……

這筆帳，她是永遠也撕扯不清了。

那就幹脆翻過去吧。

不說，不管，不問，亦不再見他……

“娘子，想什麽呢？”花無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在想，姑奶奶什麽時候回來！”安若素回，“已經半個月了，她可以試一試了！”

“那要看老頭子的本事！”花無憂嘿嘿笑，“他已經出去抓捕逃妻了，但能不能抓回來，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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