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雪亦霜捂著頭，尖聲大叫，“是你們在騙我，他是愛我的，他愛得那樣辛苦艱難，他是好人，我不許你們詆毀他，絕對不許！”

她一邊尖叫，一邊用力的跺腳，面容幾近扭曲，哪還有半點剛才的乖巧溫順？她劇烈的喘息著，嘴裏喃喃的重覆著一句話：“他是好人，他是愛我的，他是好人，他是愛我的……”

安若素佇立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突然想到一件事，頭皮啪啪的炸開了……

雪寂言本就窩著一肚子火，身上又痛，一直在極力隱忍，此時被她的癲狂激發，再也控制不住，霍地站起，大手一揚，一記耳光就要抽過去！

安若素忙不疊的伸手，一把將雪亦霜扯到一旁，雪亦霜卻並不領情，沖著她大吼：“誰要你這賤婢多事？讓他打死我算了！不能和最愛的人在一起，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怎麽會沒有意義呢？”安若素看著她，放緩了聲調，柔聲道：“就算你們不能在一起，可是，你的這份癡情，依然感天動地，令世人唏噓！”

“安若素！”雪寂言悶聲道：“你在說什麽？”

“我說什麽，長公主懂！”安若素不理他，只盯緊雪亦霜，面色沈靜，音色溫柔，說來也怪，她只說了一句話，看似無關痛癢，但雪亦霜卻陡然間安靜下來，那雙狂躁雙眸，也回覆平靜憂傷。

“你是誰？”她茫然的看著安若素。

安若素嘆口氣，她果然是有病的，口口聲聲說自己愛餘歡，卻不像尋常女人那樣，想想餘歡又在愛著什麽人。

“我是誰不重要！”安若素淺笑搖頭，“重要的是，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真正愛你的人，會悲傷難過的！你只想著要跟在你愛的人身邊，那你可想過，你跟在他身邊，又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影響？”雪亦霜怔了怔，好像是第一次思索這個問題，她的眉頭緊鎖，想了半天，顯然什麽也沒想到，便又看向安若素，問：“會有什麽影響？”

“你剛才也說，你身份特殊，是雪啼的長公主，是你所愛之人仇人的妹妹，你哥哥曾殺掉他五萬風雲軍，他身邊的人，一定很恨你，每天都恨不得殺掉你，對吧？”安若素輕聲問。

雪亦霜點頭：“他們都壞，只有他最好，他保護我，他默默的愛著我，愛得那樣辛苦艱難！”

“他已經夠艱難，你為什麽還要給他添亂呢？”安若素的話裏帶著指責，但她口氣柔和，聲音又好聽，聽起來仍是十分順耳，“他也很為難的，不是嗎？他如果接受你，就等於背叛了他的戰友，如果他不能為那死去的五萬弟兄覆仇，卻只貪戀男歡女愛，那些壞人又會怎麽對他？”

雪亦霜呆呆看著她，手指緊張的絞著自己的衣角，嘴唇蠕動著，欲言又止。

“他們會遷怒於他，會怨他，怪他，恨他，最終，也許會殺了他！”安若素的語速越來越快，“又或者，他們會集體暴動，會群毆他，那麽多人，那麽多刀劍，全對著他一個人瘋狂砍殺，他功夫再高，也是打不過那麽多人的，他會有一個非常淒慘的結局，被人砍成一堆肉泥，死無葬身之地，他的心願，更加無法達成……”

“不！不要再說了！”雪亦霜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哀哀的求她：“求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好好的！”

“要他好好的，你就得犧牲自己的感情，離他遠遠的！”安若素聲音輕柔卻清晰，“你是這麽善良美好的女孩子，為了他，你一定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遠遠的守護著他，是不是？”

“我能！”雪亦霜擡起頭，淚水潸然的臉上滿是堅忍和疼痛，“你說得對，我不能因為我愛他，就毀了他！在他沒有完成自己的心願之前，我只要遠遠的想著他念著他……是的，就是這樣！我絕不可以誤了他，毀了他！絕不可以！”

她喃喃的說著，淚水漣漣的轉過身去，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殿，殿外有宮女惶恐萬分的攔住她：“公主殿下，您要去哪兒？”

“我還能去哪兒？”雪亦霜哽聲回，“回瑩雪殿，我累了！”

眼見得她的背影消失在暖雪殿，安若素這才長籲一口氣，放松下來。

雪寂言一臉稀奇的看著她：“真是不可思議！你居然說服她了！我們這麽多人，費盡唇舌，道理說盡，都不能讓她放棄去找餘歡，可是你只是幾句話，便說服她了，安若素，你真是個奇跡！”

“我不是奇跡，我是大夫！”安若素嘆口氣，“只是說服有什麽用？她心結未解，心病未除，還會不定時覆發的！”

“你也覺得，她這是病？”雪寂言愕然。

“聽聖上話裏的意思，還有人覺得她生了病？”安若素反問。

“你小叔叔！”雪寂言垂下眼斂。

“他都說了些什麽？”安若素追問。

雪寂言將餘歡所說，簡略的說了一遍，安若素了然：“是了，跟我猜想的情形大致相同。”

“你猜想？”雪寂言驚訝問，“難道說，這病之前也有人患過？那該叫什麽病？癡妄癥？”

“人質綜合癥！”安若素回答。

“人質綜合癥？”雪寂言生澀的重覆著，“什麽意思？”

“顧名思義，就是被囚禁的人質，被囚禁她的人產生好感，依賴他，信任他，發展到最後，就會變成迷戀他，產生這種情感之後，囚禁者在被囚禁者眼裏，便變成了可親可近的好人！”

“可是，為什麽？”雪寂言滿腹不解，“他剝奪了她的自由，限制了她的行動，他對她那麽壞，她為什麽會對他產生好感？”

“因為她別無選擇啊！”安若素回，“像霜公主，落入敵軍之手，時刻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甚至，她差一點就被那麽多人淩辱強暴，這對一個女子來說，簡直是最深的夢魘，是最最可怕的，但小叔叔的出現，卻讓她免難其難，所以，從一開始，她對小叔叔就存了一絲好感！”

“可她那時依然在以死抗爭！”雪寂言怔怔回，“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瘋狂的迷戀他？”

“日積月累吧！”安若素想像著那時的情景，緩緩說下去，“小叔叔本來就是好人，他溫厚善良，不會隨意遷怒於人，就算囚禁她，想來也不至虐待。”

“但他身邊的人卻未必有這種覺悟，這從霜公主的話裏也能聽出來，在發現她沒用之後，他們一定特別想殺死她，這時小叔叔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事實上，他確實是她唯一的希望，他的心軟和善念，最終保全了她的生命，但卻讓她的內心發生了變化！”

“因為他是唯一對她還算不壞的人，當然，只是不壞，根本談不上好，但是，相比之下，那是唯一的一點溫暖，她由此產生感激崇拜之心，因為她只有相信他，依靠她，才能得到活的權利，久而久之，她就陷進去了！”

安若素說完，自已也是唏噓不已，雪寂言喃喃低嘆：“真是匪夷所思！”

“其實也很正常！”安若素回，“人和動物一樣，也是可以被馴養的，尤其對那些情感上會依賴他人且容易感動的人來說，很不幸，霜公主就屬於這種人，你們應該很寵她吧？不管是你，或是雪幽將軍，她習慣在情感上依賴你們，當你們不在，她內心又極度恐慌，自然會再找一個替代品，不然，她是沒法活下去的！”

“那你說的這種人質綜合癥，能治嗎？”雪寂言突然問，不待安若素回答，又急急道：“你說得頭頭是道，分析得有理有據，所以，你一定有辦法治好她，讓她忘了這段孽情，重新回到從前的，對吧？”

他那樣殷切期盼，但安若素卻只能給出否定答案。

“心理上的病癥，就是俗稱的心魔，從來都不容易驅除的，我這個大夫，能治的只是肉體上的傷口，對心理方面略通，但並不擅長！而且，據我所知，此類病癥，治愈的案例其少，靠的還是自己內心的力量！”

“這麽說，你也治不得？”雪寂言慘笑，“那就是說，她這輩子，就只能這麽瘋瘋顛顛的過下去了？”

“在你看來，她是瘋顛癡狂的，但在她的世界裏，她活得勇敢又有意義，”安若素看他憔悴的模樣，心不自覺又抽了抽，遂出言安慰，“其實她的內心，是幸福快樂的，因為她那麽熱烈的愛著一個近乎完美的幻像，篤信這幻像也深沈的愛著自己，她很滿足。”

“可幻像終究是幻像！”雪寂言看著她，有些莫名的不安，他低喃道：“幻像早晚會破滅的！她很快就會知道，餘歡愛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到時，她會怎麽做？”

“她不會知道的！”安若素搖頭，“因為這是她不想知道的事，就算知道了，她也會下意識的在腦海裏清除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