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醜又瘸的女人，跑起來其實真的很醜，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活像只慌忙的兔子。

可這只兔子卻讓南沖驁深深動容。

他靜靜的站著，看著，默然不語。

一旁的南木崖卻忍不住嗷嗷叫：“老大，這娘們兒真不錯！瞧這小手利落的，人熱心膽子也大，老大快娶了她吧，有這樣的娘們兒在咱們黑虎堂，兄弟們可算有福氣了，受個傷什麽的，根本就不用擔心了！”

南沖驁不說話，只咧著大嘴笑。

雪寂言扭頭看了他一眼，很想把窗外這兩人的頭直接扭下來當球踢。

可惜的是，這具孩童的身軀，對付一些徒有虛名的江湖游士還行，但對付南沖驁，不夠。

他知道南沖驁的功夫有多高，這人天生力大無窮，有萬夫莫擋之勇，不光武功高強，城府也極深，為人腹黑奸詐，更善於捕風捉影，打探情報，據說城中官員只所以畏他如虎，是因為有不可見人的秘密被他掌握，不得已，才為他一路放行。

這樣一個流氓混混，居然能在天子腳底玩得風生水起，雖然本性頑劣，卻也算得上是個人才了。

雪寂言是惜才之人，只所以一直不動他，也是有心要將他招攬為自己所用，只是一直未能如願，雖然他是帝王，可這混貨卻未必瞧他在眼中，想不到他不曾辦到的事，安若素卻辦到了。

看來，他的擔心真是多餘的，面前這小女人遠比他想像得堅強聰明。

安若素一覺醒來，已是午後時分。

“媳婦兒，你醒了？”一道粗狂洪亮的聲音響起，安若素揉揉眼，不出意外的看到南沖驁笑得滿臉冰糖渣子的大黑臉。

安若素掠他一眼，沒說話。

一醒來就被這麽一個混貨叫媳婦兒，心情極端不爽。

但南沖驁心情很不錯。

“媳婦兒，你昨晚忙得了一夜，一定又累又餓，我讓人備了一桌菜，你快去洗漱一下，好好的吃一頓！”他一邊說一邊朝身邊的兩個婢女揮手：“快，扶夫人去洗漱！”

“是！”兩婢女乖順上前，一邊一個，攙起安若素。

安若素飛快搖頭擺手。

“我不餓，我要去看傷員！”她一瘸一拐風風火火跑開，南沖驁跟在後面叫：“媳婦兒，你小心點，你腿腳不好，別摔著了！”

雪寂言被他左一聲媳婦兒右一聲媳婦兒叫得又想殺人，拼命忍著，跟在安若素後面跑，扯到她的衣角，便忍不住要碎碎念：“你現在知道了吧？九日之日，人家要跟你洞房，看你怎麽辦！”

“笑話！”安若素聳肩，“我一大夫，還怕洞房不成？誰敢跟我洞房，我就讓他終身不舉！”

“好！”雪寂言心中快意，拍掌笑，“那事不宜遲，你今兒就動手吧，給他瞧鼻子咽喉時，順便下點不舉藥什麽的，一了百了！”

“你這小孩怎麽那麽壞呢？”安若素掩嘴吃吃笑，後頭南沖驁不知他笑什麽，傻呵呵問：“媳婦兒，有什麽開心的事，說出來讓你夫君也高興高興！”

“經過我的搶救，這些人的命基本都可以保住了，這算不算一件開心的事？”安若素回答，忽又小聲咕噥：“當然了，對你來說，他們其實還是死了好吧？一死百了，也不用你再花錢養一堆缺腿少胳膊的殘廢！”

“可不敢這麽說！”南沖驁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連連擺手，說：“這些兄弟跟我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我如果因為他們殘了廢了就扔掉他們不管，那我南沖驁豈不是禽獸不如？我要是這麽無情無義，誰還跟我南沖驁混？做人要講道義的！我南沖驁是壞人不假，可是，壞人也是有壞人的節操的！”

安若素聽得一臉稀奇，失笑問：“壞人也有節操？”

“當然有！”一旁的南木崖扯著嗓子叫，“嫂子我跟你講，你別聽外頭那些人瞎講，把我們大哥說得跟那活閻王似的，其實我大哥人老好了，都把我們當親兄弟看，別說傷了不會扔，就是死了，他的父母老婆孩子大哥也照樣養著，要不你以為黑虎堂的兄弟為什麽這麽聽大哥的？大哥仁義啊！那些天天嚷著為民做主，實際上卻就知道撈錢逛窯子的黑心肝官老爺，給我們家老大提鞋都不配！”

安若素幹笑：“這麽說來，原來是大家誤解你們了……”

“可不是？”南木崖滿臉驕傲，“我們壞得有規矩有道義，一般壞人中真心找不到像我們這樣好這樣仁義的！”

安若素呵呵了兩聲，雖然臉皮厚，雖然善於誇人，可這回真心誇不出口，當婊子立牌坊也就罷了，這群橫貨當流氓還自稱有道義素養，也是醉了。

她心裏不屑，嘴上卻不說，只認真履行一個大夫的職責，檢查傷員傷情，繼續打點滴消炎。

黑虎堂的人從未見過這種新鮮又切實有效的治傷方法，都十分好奇，卻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經南木崖一說，最後集體稱呼安若素為上仙。

在他們看來，也只有仙人才有這樣的本事，安若素當仙人賺的好處多多，索性就一直裝下去，鑒於仙人要保持神秘感才能讓人崇拜，所以她一改平日裏笑瞇瞇的小模樣，到哪兒都一臉嚴肅，不茍言笑，開始走高貴冷艷範兒。

別說，這範兒還蠻有效，連南沖驁都買帳，雖然嘴裏一直叫媳婦兒，可對她絕對尊敬，並沒有雪寂言想像的動手動腳之類的輕浮之舉。

這一番巡視，也頗費時間，一直巡了近一個時辰，才將一切傷員都處理妥當，安若素餓得頭暈眼花，也不再拒絕南沖驁的邀請，一上桌就開始狂吃海喝，惹得雪寂言一直暗暗的拿腳踢她。

“你是仙人啊！”他小聲提醒，“說好的高貴冷艷呢？”

安若素把臉埋在小山似的飯菜碗裏，頭也不擡，嗚嗚答：“神仙當然就得有神飯量！”

她餓急了，一口氣吃了三碗白米飯，看得南沖驁目瞪口呆，驚訝問；“你這麽點個兒，吃那麽多飯，能盛下嗎？”

“盛得好好的啊！”安若素吃得肚皮滾滾，心情也好，笑瞇瞇回：“一點都沒漏出來！”

“哈哈！”南木崖咧嘴大笑，“嫂子說話真有趣！老大，你瞧嫂子這直爽勁兒，一瞧就是我們黑龍堂人啊，這雪歌城中的娘們兒，個個扭扭捏捏的，哪個有嫂子這麽好？依我說啊，也別再等了，咱們現在就準備，這兩三天就把婚事辦了吧！”

南沖驁倒扭捏起來了，他扭頭看向安若素，問：“媳婦兒，你是什麽意思？”

安若素當然不想那麽早成親，說：“咱們尋常老百姓，還是按聖旨辦事吧，我那位皇後妹妹可不好惹，萬一再惹到她，去皇上那裏告一狀，說不定又要派人來尋黑虎堂兄弟的不是呢！”

“怕她個鳥？”南沖驁大手一揮，“那娘們兒才真正是個騷貨呢！什麽人都敢勾搭，老子早就瞧她不順眼了，要是她敢惹老子，老子一準把她那點破事兒傳遍全城，叫這騷貨……”

他說得唾液橫飛，見安若素怔怔盯著他瞧，似是被驚到了，忙住了嘴，嘿嘿笑說：“那個什麽……老子……粗魯了！”

“噗！”安若素忍俊不禁笑出聲。

“呵呵，讓媳婦兒笑話了！”南沖驁一個勁撓著自己後腦勺，說好了要在媳婦面前文明一些的。

“我不是笑話你！”安若素回，“我是笑你罵皇後娘娘的話！你剛才說皇後娘娘誰都敢勾搭，她勾搭誰了？”

“皇叔嘍！”南木崖那邊嘴快答，“那可是小皇帝的親叔叔啊！這是亂倫啊！我滴個乖乖，小皇帝這綠帽子戴得，老婆偷人還渾然不覺，小皇帝該不是不行吧？”

安若素心裏一跳，脫口問：“你們怎麽知道？”

“我們怎麽會不知道？”南沖驁哈哈笑，“媳婦兒，我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啊！我這裏還有很多有關雪歌城中人的勁爆消息，如果你想聽，我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安若素啞然，敢情這黑虎堂是搞情報工作的，她扭頭看了卷卷一眼，卷卷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玩他的胖手指，一點也不意外這消息，想來也是，皇後遇險時叫皇叔，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什麽關系。

“如果有我關於我家人的勁爆消息，我倒是很有興趣聽一聽的！”安若素微笑看向南沖驁，“當然，作為回報，我也有一個超勁爆消息告訴你們，是關於小皇帝的！”

“哦？”南沖驁興沖沖問，“小皇帝怎麽了？”

安若素賣了個關子：“明兒再說吧，今兒太累了，最主要的，我洩露天機怕遭罰……”

她這麽一說，南沖驁心裏愈發跟貓抓似的，吃完飯私下裏偷偷問她。

安若素也不直說，只問：“在你眼中，雪聖帝應該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狠貨！”南沖驁癟癟眉毛，“不怕媳婦兒你笑話，老子長這麽大沒怕過什麽人，可老子怕這小子！他不光狠，他還陰，還冷血無情，又狠又陰又黑，他那腦子一定不是人腦子，想出的點子又毒又辣，老子在他手底可吃了大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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