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皇帝怔了怔，擠出尷尬的笑容，輕咳了兩聲，想說什麽，又怕說不好，只訕訕的閉了嘴，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重又坐在椅子上發怔。

“雪盛達，皇上累了，你陪皇上去內室休息！”安如錦給雪盛達使了個眼色，假雪盛達佝僂著腰身，沈默的帶假皇帝走下去。

安老太君猶豫了一下，也站起來，朝安如錦的方向微微一掬，道；“娘娘好生養著，老身告退！”

她的聲音淡漠疏離，按理說，這兒再無旁人，原該是家人親熱敘話的時候，安老太君依然禮數周到，這說明她只把安如錦當皇後娘娘，而不是有血緣關系的祖孫。

這其間蘊意，安如錦又怎能不懂？但她並不在意，唇間掠過一抹涼薄笑容，那皇後的架子擺得愈發有模有樣，她淡漠開口：“告退之前，答應本宮一件事吧！”

安老太君的脊背僵了僵，頭雖依禮低垂著，面色卻一片森冷凜冽，她淡淡回：“娘娘請講！”

“放了胡氏！”安如錦一字一頓道。

“沒有可能！”安老太君也答得斬釘截鐵。

“你……”安如錦突地尖笑出聲，“祖母大人，您是有鋼筋鐵骨嗎？”

“不敢當娘娘祖母！”安老太君面無表情，“安氏也沒有鋼筋鐵骨，只是骨氣還是有一點的，就這一點骨氣來管理後宅，也就足夠了！”

“本宮怎麽覺得差得遠呢？”安如錦冷笑著發狠，“骨氣這種東西，有時只會惹來禍端……”

“錦兒！”安明啟倏地打斷她的話，“夠了！她是你祖母！是為父的母親！”

“那又如何？”安如錦厲聲叫，“既是本宮祖母，為何處處與本宮作對？關押本宮母親也罷了！居然還替安若素說話，那賤婦是安氏恥辱，令整個安氏宗族蒙羞，今日又大放厥詞，冒犯聖上，本宮殺她錯了嗎？”

“那她又說錯了嗎？”安老太君冷笑，“真正令安氏宗族蒙羞，給安氏帶來禍端的人，不是素丫頭，至於是誰，誰心中有數！做下這等罪孽之事，還敢飛揚跋扈，明啟，你生得好女兒啊！”

她說完這話，再不停留半步，轉身離開，剩下安如錦在那裏跳腳發狠：“真當本宮不敢殺她嗎？”

“你還真沒有資格殺她！”安明啟輕哧，“老安國公之妻，就連真的聖上也不能殺她，更不用說……”

“父親什麽意思？”安如錦倏地一顫，打斷他的話。

“為父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嗎？”安明啟看著她，“你一向冰雪聰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糊塗？”

“我不懂父親是什麽意思！”安如錦垂下斂，還想再硬撐下去。

“那為父就說得直白一點好了！”安明啟環視左右，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聖上呢？是死了，還是被囚，又或者，失蹤？”

安如錦像被火燒一般跳起來，心虛大叫：“父親說什麽呢？聖上好端端的在那兒，只是生病了，他……”

“雪寂言就算病入膏肓，也絕不會像假貨那樣慫！”安明啟冷笑，“錦兒，跟為父說話，還要藏著掖著嗎？你覺得自己藏得住嗎？雪寂言是什麽樣一個人，你或許並不是很了解，但為父再清楚不過，雪啼國的鐵血戰皇，曾面對三國合圍而面不改色，照樣殺得敵人屁滾尿流，這樣一個人，從來流血不流淚，會是那個在朝臣面前哭哭啼啼的孬種嗎？”

他說到最後，情緒十分激動，幾乎是怒吼出聲，安如錦雖然不怕安老太君，但卻一向畏懼這個父親，一張臉白了青，青了紅，最終尷尬的垂下了頭。

“他死了！”她囁嚅著開口。

安明啟的手指一顫，緊張追問：“你確定嗎？你親眼看到他的屍首嗎？”

“確定！”安如錦點頭，“我親眼看到的！他中了毒，被皇叔派數百人圍在青冥山，將其誅殺！”

“皇叔……”安明啟苦笑，“你跟他……”

“女兒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了！”安如錦擡起頭，眸中神彩飛揚，“父親不用擔心，雪寂言死了，女兒照樣做皇後！”

“同樣都是做皇後，做雪聖帝的皇後不好嗎？”安明啟皺眉，“為什麽非要鋌而走險，去謀朝篡位？”

“父親當女兒想這樣做嗎？”安如錦忿忿然，“女兒只所以這麽做，全是被雪寂言逼的！我對他百依百順，放下身段，想方設法討好諂媚，可他卻將女兒看作蒼蠅爬蟲，處處嫌惡，女兒入宮五年，卻連他一片衣角也碰不到，更不用說，他的親近他的笑容！五年間他從不曾踏進鳳儀宮半步！”

“這也倒罷了，他還廣納後妃，整日裏賞這個賜那個，後宮嬪妃個個都得過她的賞賜，唯獨女兒，什麽也沒有！那些賤人們整日裏笑話女兒，女兒平日何等的心高氣傲？這五年，活生生就是煎熬！”

她說到最後，只恨得目中噴火，牙齒咯咯作響，安明啟輕嘆：“如此說來，送你入宮，倒是害了你了！為父對不住你！”

“不怨父親！”安如錦搖頭，“是我自已瞎了眼，看中這冷血無情之人，白白誤了幾年大好青春！我還如此年輕，不能一輩子就這麽過下去，所以，就算千刀萬剮，我也要走這一回！父親，皇叔待我甚好，那雪寂言處處防著你，又用許明誠終日壓制你，你又何必忠誠於他？不如跟著皇叔起事，掙得個錦繡前程！”

“你已經走出這一步，父親哪裏還有別的選擇？”安明啟苦笑，“安氏宗族被你拉下水，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那父親是答應我跟皇叔聯合了？”安如錦興奮叫，“那父親快派人傳信給松弟，他如今可是驃騎大將軍，手握重軍，有他相助，我們又多了一成勝算！”

“是，是該叫他回來了！”安明啟掠了她一眼，喃喃道：“說起來，為父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你弟弟了！”

“讓他回來，我引薦他與皇叔面談，若事成，這雪啼的大將軍便是弟弟的！父親會是雪啼唯一的相爺，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下，再沒人敢與父親較高低了！”安如錦一臉激動的撲入安明啟懷中，“有父親相助，女兒可算放心了！”

“可那位皇叔，真的可靠嗎？”安明啟眸光掠過一抹狡詐光芒，“他實力如何？雪寂言可一直在防著他！”

“防著又怎麽樣？”安如錦輕笑，“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雪寂言自視甚高，最後還不是著了我們的道兒？皇叔在青冥山可有一支精銳之兵！另外，父親也該知道，他父親昔年也是手握重兵，雖然最後交出了兵權，那些舊部卻還是認皇叔這個少主的，那些人原就對雪寂言不滿，皇叔振臂一呼，還是很有號召力的！”

“這麽說來，皇叔還是很有實力的！”安明啟目的達到，露出滿意笑容，“既如此，為父便放心了！”

“那女兒現在就差人去同皇叔講，讓他也高興高興！”安如錦當下便叫了侍從進來，命他去傳信，又親親熱熱的抱住安明啟的胳膊，說：“父親，現在我們是同仇敵愾了！父親答應女兒，殺了安若素吧！女兒嫌惡她，她此番回府，怪裏怪氣的，又戳穿我們的秘密，留著她，女兒實在是不安心！”

安明啟搖頭：“現在不能殺她！”

“為什麽？”安如錦一時又急起來，“怎麽父親也護著她？”

“為父是護你，不是護她！”安明啟低低道：“你想啊，她當著眾臣之面，說破這驚天秘密，你現在殺了她，豈不是落下殺人滅口的嫌疑？許明誠正愁找不到我們的破綻，她若是死在安府，我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安如錦微怔：“那依父親說，該怎麽辦？”

“暫時留她一條小命！”安明啟低聲勸道：“等到我們掌控了局面，再殺她不遲！對你來說，她就如一只螞蟻一般，你又何必跟一只螞蟻較勁？”

“可是，就算我不殺她，皇叔今晚也決計不會放過她！”安如錦不悅皺眉，“報仇這種事，親自動手才比較痛快嘛！”

安明啟不說話，心裏卻在反覆盤算著，皇叔會對安若素動手，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暫時還不想安若素死，一則為自己的病，更重要一點，為麻痹許明誠，證明自己並未與皇叔同流合汙，現在皇叔要動手，他自然不會拼盡全力去保護安若素，因為他同樣也不想得罪皇叔。

他想兩頭都討巧，著實不易，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心裏有了決定，安如錦再說什麽話，他也只是敷衍的應付著，見時候不早，便讓她休息，自行告退。

安如錦將實情托出，也就不在他面前演戲，這時覺得兩只腳又酸又痛，便對著內室叫：“雪寂言，你出來，給本宮捏捏腳！”

假皇帝戰戰兢兢跑出來，跪伏在她身下，將她鞋子褪了去，賣力的揉捏起來。

安明啟看到這一幕，本來已經踏出玄關的腳，又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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