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抱著必死的決心沖進了蝙蝠洞。

迪克裝模作樣地追在達米安身後。明明只要大長腿往前多跨半步, 或者動動胳膊, 迪克就能抓住達米安, 但他偏不, 他就要擺出一副“我盡力了但小D跑得太快我真沒轍”的無奈模樣。

全家都知道他其實是去看熱鬧的。

達米安連升降梯上下的幾秒鐘都不想等, 仗著身手敏捷，他抓著金屬桿直接從二樓瀟灑地滑落至一樓底端。

“父親, 您在嗎！”達米安的聲音中透出明顯的焦急與擔憂, 他快速奔跑著，左顧右盼。

“我在，”布魯斯的聲音則是一貫的冷靜與淡定, 聽不出絲毫異樣，“怎麽了？”

聽語氣，應該是沒什麽事……

達米安暫時松了口氣，他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定睛一看——

布魯斯和阿黛爾正面對面地坐在方桌兩端看書, 除了臉，父女倆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兩人身穿黑紅配色的親子休閑裝, 擺出腰背挺拔、雙腿交疊的相同姿勢，一手捧書一手翻書，就連偶爾端起骨瓷杯喝一口咖啡（阿黛爾的被子裏是濃巧克力）都步調一致，讓人不禁懷疑這是不是兩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氣氛寧靜而祥和。

達米安：“……”

父親！為什麽穿親子裝卻不帶上我！我就不是你兒子了嗎！

不對！為什麽您跟她穿親子裝卻不跟我穿！

檸檬樹上檸檬果, 檸檬樹下蝙蝠窩。

達米安酸了。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半天沒聽到小兒子說話, 布魯斯覺得有些奇怪, 他手掌一攏, “啪”地合上書, 投向達米安的眼神中帶著詢問的意思，“你想說什麽？”

“……”達米安欲言又止。該死的，這要怎麽開口？實在說不出來啊！父親您是世界第一偵探，肯定擅長察言觀色，就不能意會一下嗎？還有沒有點父子間的默契了！

事實證明，兩個傲嬌的腦電波想要無縫對接真的很難，橫在他們間的障礙可能有一個宇宙那麽寬闊。

布魯斯和達米安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半天，誰也沒明白對方想表達的是什麽含義。

阿黛爾倒是看明白了，達米安偶爾瞥向她的眼神中帶了濃郁的難以忽視的哀怨和不滿，這種模式的達米安雖說少見，但也不是沒出現過，每當布魯斯對其他人的關懷稍稍多於對小兒子的關愛時，達米安就會有一定幾率切換成該模式。

但阿黛爾壞心眼地不說，她就喜歡看達米安像只抓不住尾巴的小貓似的，急得團團轉，偏偏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小弟弟也就只有這時候才會變得可愛一點點。

最後善良的迪克看不下去了，他挺身而出，拯救達米安於水火之中，大聲說出了他的心願——

“是這樣的，小D想跟阿黛爾穿一樣的衣服！”

達米安猛地跳起來，踩了迪克一腳，他下腳時動作兇狠，但實際落下後力道卻很輕。

迪克裝作被踩疼的模樣，誇張地“哎呦”一聲，一缺一拐飛快地撤退，助攻送完就走，深藏功與名。

布魯斯：“……”

達米安的嘴角抿得緊緊的，他緊張地瞄了布魯斯一眼，然後飛快地移開視線，目光四處亂飄。

布魯斯的表情有一瞬間是空白的，很快他回過神，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沈默了片刻，他謹慎地問道：“原來你喜歡……裙子嗎？”

達米安：“……啊？”

阿黛爾：“哈哈哈哈哈！”

萬萬沒想到老父親會問出這樣一句話，達米安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阿黛爾笑翻在椅子裏，整個人開啟振動模式，不停地抖動著。她放在大腿上的書沿著裙擺滑落，pia嘰一聲扣在地上。

“別笑了。”布魯斯一手在阿黛爾的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一手扶住額頭，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理解錯了，是麽？”

達米安不想說話，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是的，”阿黛爾彎腰撿起書，她好像良心發現了似的，主動搭話幫達米安解圍，“他大概只是想跟您多親近親近吧，小孩子最崇拜的英雄就是父母了。”

“沒那回事，”達米安欲蓋彌彰，“也沒你的事，你閉嘴。”

阿黛爾聳聳肩膀。

“好。”布魯斯忽然說。

達米安楞了一下。

“明天有時間嗎？”布魯斯翻看著自己的工作安排表，“阿福之前也提過，我是應該多陪陪你們……”

“……明天我們去游樂場吧。”

作為既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的閑散半神，阿黛爾的時間寬裕得很，去哪兒她都沒意見。

達米安假裝猶豫一會兒，最後扭扭捏捏地點了頭。

“那就這麽說定了。”布魯斯開始安排明天的親子游。

確認布魯斯不會受到阿黛爾的影響後，達米安拉過蹲在蝙蝠洞門口數蘑菇的小喬，兩個孩子快快地跑了。

再不走達米安覺得他會控制不住地做出某些不理智的事，比如假裝自己是一只可愛的小貓咪，縮在姐姐身旁蹭來蹭去喵喵叫。

……該死！我怎麽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這不是我！可惡的阿黛爾竟然控制我的腦子！

布魯斯給阿黛爾續了半杯濃巧克力，“逗他很好玩？”

剛剛破殼而出時，阿黛爾確實很難控制住那些朝著她一股腦兒湧過來的其他人的思念與情感，但經過一晚上的緊急訓練，她已經能嫻熟地運用能力了。

換句話說，提姆和迪克都在撒謊，真正被影響的人或許只有達米安和小喬。

“好玩呀。”阿黛爾眨眨眼睛，“您不覺得嗎？”

布魯斯沒吱聲，他坐回去看書了。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兩碟小甜餅被消滅得幹幹凈凈，久到阿黛爾都要讀完一本書的時候，布魯斯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布魯斯計劃得很好，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強如蝙蝠俠也無法預料到明天究竟會發生怎樣詭異的事。

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達米安從不期待過生日，也從不談論生日禮物，他厭惡甚至恐懼這個特殊的日子。

普通人的生日組成元素是甜美的蛋糕、燃燒的蠟燭、歡樂的祝福、堆成小山的禮物……

充滿了溫馨與甜蜜，回憶起來盡是美好。

達米安的生日組成元素是鮮血、哀嚎、刀光、暴虐的試煉、母親冰冷的微笑……

充滿了殘酷的意味，回憶起來……不，他根本不想回憶。

達米安在心裏挖了個深深的坑，把這些糟心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一件算一件，全部打包埋進坑裏，還在上面填了厚厚的土，確保誰也不能探究。

他做好了一切保險措施，但唯獨漏算了一點——提摩西·德雷克那個大混蛋的黑客技術一流，幾乎能達到趕超布魯斯·韋恩的地步，往蝙蝠電腦裏溜一圈順點其他人的私人資料並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你想要什麽？”小喬托腮望著達米安，“我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呢！”

達米安回過神來，“啊？”

“啊什麽啊，”小喬鼓起臉頰，戳了戳達米安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走神了，我說了半天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拜托，這是給你挑禮物哎！”

“我不需要。”達米安冷冰冰地說，說完後他稍微有點後悔，覺得語氣太過堅硬，於是又補充了一句，“隨便吧。”

神經大條的小喬並未品出達米安在說這兩句話時語氣中細微的差別，他喪氣地垂下頭，小聲嘀咕：“隨便……隨便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把握的尺度了。”

兩個孩子順著哥譚的商業街一路逛過去。

小喬一家店一家店地轉，達米安很有耐心地陪著他。但逛了很久，小喬都沒能找到合適又滿意的禮物。

“別費勁兒了。”達米安說，“隨便買點什麽，就漢堡吧。”

達米安隨意擡手指向對門的漢堡王，這家最近新出了“超級英雄”的套餐，裏面附贈一個扭蛋，能開出各種各樣的超級英雄玩偶。

“考驗你運氣的時候到了，”達米安微微一笑，“我要蝙蝠俠。”

“我不是很紅蝙蝠俠，”小喬揉了把臉，“我紅超人，迄今為止我已經有十個超人了。”

達米安用嫌棄的眼神望著小喬。

二十分鐘後。

小喬把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花出去一半，買了十份套餐，開出九個超人……和一個蝙蝠俠。

達米安捧著蝙蝠俠，擰擰小人的胳膊，轉轉小人的腿，心滿意足。

小喬可憐兮兮地咬著漢堡，拼命消滅多餘的食物。

“不行，我吃不了了。”小喬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再吃下去我都飛不起來了。”

達米安提議，“打包帶走，都送給小沃利。”

小喬打了個嗝，“有道理。”

閃電家族的人經常跑來跑去，特別消耗體力，所以他們會隨身攜帶好多零食，沒事就啃啃。

把漢堡送給小沃利，他會開心的。

小喬用盡渾身解數帶著達米安在外面磨蹭了將近一整天，在達米安即將不耐煩轉頭回家的前一秒，他終於收到了渡鴉的短信：搞定。

太險了，差一點兒就白布置了！小喬松了口氣，挑個沒人的地方帶著達米安飛上天空，直奔泰坦塔。

夜幕降臨，泰坦塔一片灰暗，和遠處燈火闌珊的建築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動腦子思考都知道這裏藏著‘驚喜’，”達米安的發言非常煞風景，也就小喬脾氣好，忍得了他，換成是提姆，非得找個什麽東西把他的嘴堵上，“比如我一推開門，燈就亮，然後裏面的人拉開紙煙花——”

達米安話音未落，燈亮了，也確實有什麽東西迎面撲過來，但並不是紙煙花，而是兩只毛茸茸的嗲得不行的小奶貓，它們咪咪叫著趴在達米安的臉上，用粉紅色的小舌頭拼命舔著他的臉，長尾巴晃來晃去，搖成螺旋槳，絲毫沒有貓的尊嚴。

達米安：“……”

誰！是誰暴露了我的弱點！

“我就說送貓吧。”渡鴉小姐姐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提姆用死魚眼瞥了達米安一眼，“家裏已經變成動物園了。”

剛送走一堆被走私的猛獸幼崽們，還剩下數不清的天鵝，以及經常來串門的小松鼠和其他鳥類——它們都是來拜訪阿黛爾的。

野獸小子舉起一只貓耳發卡，“我想……”

達米安邊動作嫻熟地擼貓，邊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敢想！”

野獸小子悻悻地把發卡丟在桌角，被迪克偷偷摸走了。

孩子們簇擁著達米安回到屋裏，大家圍成圈坐下，準備切蛋糕。

達米安發現阿黛爾淡定地坐在他旁邊喝飲料，他瞬間警惕起來，炸毛戒備，“你怎麽來了？”

“我拜托阿黛爾送我來的，”迪克的腦袋出現在阿黛爾的肩膀上方，他笑著打了個招呼，手速飛快地給阿黛爾戴上了貓耳發卡，還一臉的無辜，“她在家待久了，得出來散散心。”

“不是說她……”達米安眉頭一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等等！為什麽他們沒事？”

迪克歪了歪頭，裝傻，“啊？能有什麽事？”

達米安那麽聰明，眨眼就想明白了他早晨之所以出現異常情況，其實是因為阿黛爾在故意針對他，“你——”

“噓。”阿黛爾放下玻璃杯，把手指抵在唇前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她露出迷人的笑容，輕聲細語地說，“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其他人眼中的甜美笑容，在達米安眼中就是巫婆的冷笑，是含有劇毒的可怕黑暗料理。他擡腿在桌子上一踹，連人帶椅子往後退了得有十英尺，擦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其他人紛紛捂耳朵。

渡鴉：“唉……又開始了。”

提姆：“我的天吶，他的被害妄想是不是更嚴重了？”

迪克：“可能不是被害妄想，而是野獸般的直覺。”

野獸小子：“誰叫我？”

星火：“沒人叫你。”

小沃利：“我想吃最大的那枚櫻桃，我能吃到嗎？羅賓會不會一會兒把蛋糕扔出去？”

渡鴉：“蛋糕是我做的，他敢扔蛋糕，我就扔他。”

“……”

達米安對同伴的議論聲充耳不聞，他伸手去撈刀，摸了個空，這才意識到早晨出門太匆忙，最關鍵的防身武器沒有帶。

“嘖……”達米安撇撇嘴，從懵逼又無辜的野獸小子手中奪過塑料叉子，舉在胸前格擋，他警告地瞪著阿黛爾，“你別想胡來。”

阿黛爾做了跟達米安相同的動作，伸手在空蕩蕩的腰間一抓，達米安什麽都沒摸到，她卻摸出了一把造型精致的小型弓。

達米安全身緊繃，雙眼鎖定阿黛爾，註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打算情況有變就立即躲閃。他才不會傻到認為這是阿黛爾要送的禮物，她用這個射他的可能性更高。

事實果然如達米安猜想的那樣，阿黛爾輕松拉開弓，星星點點的流光在她的指尖凝聚成黃金色的箭，箭尖對準達米安的胸口。

“呵，來吧。”達米安露出自信的笑容，小時候他可沒少從母親的箭雨下逃生，阿黛爾這都是小兒科。

“等等，阿黛爾，玩笑開過了。”迪克一看不好，趕緊去攔，避免血案發生，“不能用箭對著小D啦！”

“我倒覺得你不用擔心，”提姆攔住了迪克，“仔細看那根箭，箭尖是鈍的，箭尾不是羽毛，而是不明材質的桃心，怎麽看都是玩具吧，不會有太大殺傷力的，她也就是出出氣，蛋殼被畫得亂七八糟的事她還沒忘呢。”

迪克還是很憂慮，“可我覺得不是鬧著玩。”

一直安靜觀察的渡鴉忽然開口：“這要看她下一支箭打算射給誰了。”

聽這話，渡鴉似乎是個知情人士，一時間，除了正在對峙的阿黛爾和達米安，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達米安雖然沒看向渡鴉，但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厄洛斯之箭，”渡鴉見阿黛爾沒有反對的意思，邊斟酌著解釋道，“聽過月桂樹的傳說嗎？”

大家恍然大悟，只有野獸小子的臉上寫滿了茫然的神色。

達米安：“……你——”

“我也是愛神啊，”阿黛爾松開了捏住箭尾的手指，她眨眨眼睛，露出惡劣的笑容，“亂點鴛鴦譜什麽的，我們愛神最在行了。”

達米安側身閃避，箭像裝了導航似的追著他拐了個彎。

達米安的臉色變了，他抓起酒杯，試圖把箭撞開，但箭卻穿過了杯子，準確地鉆進了他的胸膛中。

達米安的動作僵住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達米安，大家在幸災樂禍中還懷揣著絲絲縷縷的同情，心情覆雜得很。

達米安擺了半天造型，除了剛中箭時感覺胸口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其他半點異常都沒有。

“過期了吧。”達米安呵呵。

渡鴉嘆了口氣，單手捂臉。

阿黛爾搖搖頭，變魔術似的掏出了第二根箭，這次的箭是鉛做的箭頭，泛著暗沈的銀光。

“我還在思考該讓你愛上誰，”阿黛爾似笑非笑地說，她的手指靈活地運動著，鉛箭在指間旋轉，綻放出一朵銀白色的花，“或者你有喜歡的人嗎？你可以指定，沒有目標我就隨意了。”

達米安咬牙切齒：“……把箭交出來！”

“不交！”阿黛爾一把握住箭桿，跳過沙發跑開，躲向提姆身後，“有本事就來搶。”

“你完蛋了！”達米安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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