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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雪蛤海參山有木兮木有枝,雪蛤海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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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進了天井。

芳婆將鴨油松子燒麥端上桌,回過頭沖著自家姑娘笑的合不攏嘴。

“快侍候姑娘洗漱去。”她笑著吩咐了青緹一聲兒,又向著姑娘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姑奶奶的臥房,小聲兒念道,“姑奶奶還沒起身。”

煙雨收到這個訊息,像個偷大米的小老鼠,悄悄摸摸地就進了臥房。

青緹就侍候著姑娘洗漱,悄悄地問她:“六公子可是有什麽緊要的事兒?”

煙雨坐在鏡前,懊惱地揉了揉亂蓬蓬的發頂。

“我一見小舅舅,就將所有的事兒都忘到雲天外了——明明還有好多不明白的想問他。”鏡裏的女孩子眉眼玲瓏,唇邊一道幹掉的口水印清晰可見,她一下子趴在了桌上,懊惱極了,“我該洗個臉再出門的呀。”

陷入愛河裏的女孩子,心思變幻莫測,青緹沒打算鬧明白,只拿牛角梳為姑娘一下一下地梳著發。

“今兒是不是和瑁姑娘約好要見面的?”青緹提起昨兒飲溪上來遞的話兒,“正好將找出來的小發飾帶給瑁姑娘瞧瞧。”

煙雨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由著青緹為她挽了兩個小發髻,便出來用早點。

將將出了臥房的門,就見自家娘親黑著兩個眼圈在桌前坐著,正拿手撐著眉骨,像是十分煩心的樣子。

曉起她偷偷溜出去一趟,這一時就有些心虛,坐在了娘親的身邊兒撒嬌,“您怎麽啦,昨夜沒睡好嗎?”

顧南音心裏裝著一筐子有關於齊王的心事,昨夜輾轉反側的,攏共加起來也就睡了一兩個時辰,這會兒精神十分不濟。

聽見女兒問,她強撐起心勁兒來,摸了摸女兒的手:“起身的時候起猛了……”

她拿筷子為女兒夾了一個小燒麥,囑咐女兒多吃些,“方才西府的人過來遞話,太主娘娘明晚在萱棠園裏擺家宴,你這幾日去西府別總待在那兒,早早上山來。”

煙雨一聽眼睛就亮亮的。

太主娘娘擺家宴,那小舅舅一定也會在的呀。

她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燒麥,唇邊就沾了幾粒米。

顧南音就伸手將女兒唇邊的米拿下來,笑著說:“府裏這兩日喜事連連,想必梁太主心裏高興,便將兩府的人匯聚起來慶祝慶祝。咱們過幾日也要往老宅子裏去了,後日也能同他們道個別。”

煙雨聞言心裏又是不舍又是期待,只默默進著早點不提。

這一廂西府客居的院子裏,晨光傾瀉在廊下,照出了闌幹花樹的美妙剪影,由北地而來的呂氏母女對坐著,女兒執針線,正往素緞子上繡木槿花,淡雅的眉眼垂著,飛線揚針間,自有幾分恬靜的美好。

她便是薊遼布政史司呂良溫的幼女呂節珂,今年只得十八歲,生就了一副花容月貌,卻因身子骨孱弱,一直千寵萬愛地在家裏嬌養著,不曾許過人家。

這一回往金陵來,走走停停月餘。

她自有一顆詩情畫意的心,權當往金陵來是散心,路上便並不著緊,以至於險些同吳王反叛軍撞上,好在有驚無險。

她外祖家就在金陵,只是近年來在無想山那裏的別業養老,故而來了金陵,先往顧家歇了。

呂節珂的娘親馮氏瞧著女兒不急不躁地繡著木槿花,眉眼間就帶了幾分夏日的燥郁。

“我這幹娘年紀大了,說話就雲裏霧裏的,把我急的險些直問出口。”

馮氏是個性子爽利的,想起這兩日同幹娘梁太主的交談,總覺得心裏憋了一口氣,“到了三兩日,竟連顧虞一面都沒見著,倒真是讓人焦急。”

呂節珂眼眉不擡,淡淡地應聲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這幾日又是宮變又是圍城的,我聽說寧表哥還指揮著守金陵,哪裏能分出閑暇呢?”

她人生的文雅,說話時的嗓音也軟糯嬌嗲,卻聽起來自然不做作,很是動聽。

馮氏益發愁緒上頭,自語著:“說起來,當年是咱們悔了婚,幹娘倒也不曾同我計較,這一回既然是咱們有心來重續親事,總要上些心才是。”

回想起來,這樣好的一份姻緣,若不是她丈夫呂良溫不舍得女兒嫁的遠,貿然將這婚事給退了,說不得她這一時外孫都抱上三五個了。

不過現下似乎也不遲,顧家這位六公子如今二十二歲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了女兒的緣故,遲遲不曾娶親。

她琢磨著梁太主先前同她通信說的話,雖然只是邀請她們來金陵做客,並不曾有字句提到重續婚約,可她暗地裏揣測,彼此應當都是有些意向的。

如今來都來了,遲遲不能將這事提上日程,馮氏就有些急躁了。

呂節珂卻微微一笑,清雅的眼眉間蘊藏了些溫柔,停下了手中的針線。

“母親,該上心的是他們。”

很小的時候她曾同顧家這位六公子有過交集,可惜那時候她還太小,全然記不得了,如今家裏要為她重新同這位表哥續上親事,她仔細考量過之後,到底還是滿意的。

不過二十二歲便躋身內閣,又聽聞在金陵有個“金陵第一玉”的美稱,相貌上大抵是過得去的,故而她對這門親事並不抵觸,但娘親口中說上點心什麽的,倒叫她有些反感。

對於呂節珂而言,父親乃是薊遼的主官,打小接觸的薊遼貴女圈子裏,不論是相貌還是禮儀家教,她都是薊遼貴女圈裏最為出眾的一位,說句僭越的,在薊遼,她是堪比公主娘娘的存在。

故而,該上心的,不應該是顧家麽?

她想到這兒,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母親,聽說顧表哥的父親有個文安侯的爵位,如何咱們進門時,門上掛了金陵顧氏,不見侯府的牌匾?我也聽府裏頭那小丫頭提起寧表哥,都是稱公子,不稱世子。”

這一樁事馮氏隱隱約約地知道,她思忖著說道:“大約是金陵顧氏這個郡望太過知名的緣故吧。”

呂節珂將繡繃舉起來,在日頭下看樣子,唇邊噙了一絲輕笑:“我倒覺得文安侯府,聽起來比什麽金陵顧氏威風多了——”

她向自家母親身邊偎了偎,小聲說道,“再者說了,是世子夫人的名頭好聽,還是顧夫人的名頭好聽啊?”

馮氏就笑著拍打了一下女兒的肩,“當真是女大不中留,一刻沒註意,都要做世子夫人了。”

呂節珂面上就顯出了幾分羞赧,再擡眼間,便見梁太主身邊兒的白嬤嬤走了近來,先是行了個禮,笑著說起來。

“姑太太好,珂姑娘好。太主娘娘明日在萱棠園擺家宴,您是太主娘娘的幹女兒,最是親近不過的,太主請您帶著珂姑娘,晚上去吃酒呢!”

馮氏自是同意,應了下來,又隨意地問了一句:“既是家宴,六公子應當也會來吧。”

她這話問的太過明顯,白嬤嬤心裏一咯噔,面上不顯,只笑著說:“……公子必定在場。”

馮氏便滿意了,送走了白嬤嬤,呂節珂就有些不高興,拿肩背對著自家母親,聲音有些顯而易見的不高興。

“母親做什麽問的這般直白,顯得我多恨嫁似得?”她覺得很跌份兒,便埋怨起來,“我外祖如今雖致仕了,可好歹曾經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員,爹爹又是鎮守北地的正二品大臣,您這麽上桿子,沒得掉了咱們的價。”

馮氏見女兒不高興了,也有些懊悔,忙哄了幾句不提。

到了午間,朝廷裏便有聖意傳出來:“……封齊王梁東序為皇太子,①於八月上日即皇帝位,朕親禦太和殿,躬受寶璽,可稱朕為太上皇帝。”①

如今距離八月上日還有半個月,但天下時局已定,諸事都要籌備起來。

因陛下龍體欠安,朝政之事便一應交給了皇太子,皇太子從前治理北地頗有政績,如今接受天下朝政,並不匆忙。

今日朝堂皇太子監國,朝中已稱皇太子為陛下,第一宗便是委任顧以寧為內閣首揆,加封正一品太傅,封長胥、盛實庭同為內閣次輔,其餘在此次宮變中有功之人,皆有封賞。

皇太子之王妃早亡,一直不曾娶親,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如今尚在北地,今日便派親軍衛將兩位王子接回金陵。

又因如今皇太子雖還未舉行即位典禮,但實際已坐龍椅,太上皇帝便做主,直封了二位王子一位為晉王,一位為皖王。

其餘的一切封賞,便由皇太子一應做主不提。

到得第二日天色將將黑,西府的萱棠園中張燈結彩的,十分明麗熱鬧,煙雨今日被娘親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路走過來,倒叫過路的仆從丫鬟看迷了眼。

煙雨素來不愛塗脂粉,穿著上也一向簡單,因今日是闔府家宴,便比往常多了幾分隆重,戴了玉兔搗藥的耳墜子,頭上簪了小兔兒望月的發飾,又因淡淡掃了一層粉的緣故,整個人白的有如生了光,恍若從月宮裏走來一般。

便是四姑奶奶顧南音,原就是個貌比天仙的樣子,平日裏不甚打扮,今日稍作裝飾,便叫眾人瞧了,都只覺光彩照人。

進了萱棠園,顧南音自去拜會二房的親嫂子們,顧瑁這些時日神出鬼沒的,今晚一見到煙雨,這便撲了過來,引著她在園子裏瞧燈。

她在花樹下同煙雨訴苦:“那個谷懷旗可真是壞透了,前幾日金陵城被反叛軍圍住了,他偏要同清涼山大營的隊伍一道兒去守城去,結果肩背受了傷,這下好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身……”

“他為國守京城,怎麽能是壞透了呢?”煙雨就覺得顧瑁說的不對,蹙著眼眉道,“他傷的重不重,明兒咱們一道兒去看看他吧。”

顧瑁冷哼一聲:“他不是有未婚妻麽?叫他未婚妻看他去,我才不去。”

煙雨正欲說些什麽,忽聽得熙熙攘攘地人群霎時靜了下來,東西二府的姑娘少爺們都往月洞門處望去。

月洞門將世界分隔成兩邊,門裏燈火璀錯,門外寂夜如行歌。

來人由靜夜裏走來,清逸頎秀的身姿行若流風,深秀的眼眉微擡,視線掠過園中各色的繁華靡麗,徑自落在了煙雨的身上,旋即疾步走來。

呂節珂由侍女攙著,站在一樹花下,待那雙清俊的眼眸飛掠過去時,心跳便漏了一拍。

她怔忡了好一時,正待問起此人是誰時,便聽旁邊的女孩子們議論起來,她仔細聽,心跳便益發快速了。

這人竟是寧表哥麽?

她知他既有金陵第一玉的的美名,必生得英俊不凡,卻未曾想到竟是這般世間鮮見的俊秀。

她懊惱地抓住了侍女臨波的手,只覺得像是白白耽擱了三五年一般,痛心疾首。

怪只怪金陵同北地幾千裏的路程,相隔太遠,教她不能得知他的驚為天人,錯過了許多年。

她便再往那花樹下望過去,但見那頎秀的身影側對著她,側臉的弧線清絕如雕刻一般,只是那方才進來時冷峻的眉眼,此刻卻溫柔著,望著他身前的一個纖柔的側影。

呂節珂的心裏沒來由地升騰起了一股妒意,輕聲問起了身邊的女孩子,“可知同六公子說話的那一位姑娘是誰?”

她問起人正是東府客居的表姑娘馮蓮動,應聲看過去,笑著說:“那一位穿煙粉的,是東府的瑁姑娘,身旁那一位是斜月山房客居的表姑娘盛煙雨。”

馮蓮動帶了幾分酸意,“同人不同命啊,同時客居的表姑娘,她還不是個親生的,卻能同瑁姐姐玩的這麽好,便是連寧舅舅都對她青眼有加。”

呂節珂將這些話聽入了耳,眼見著顧以寧說完了話,進了正廳,她才按捺住了心裏的火氣,慢慢地走至了顧瑁和煙雨的身邊。

顧瑁就那一日呂家姑娘來匆匆見了一面,此時見她來了,這便同煙雨一道欠了欠身,喚了一聲表姨母。

呂節珂笑著看向顧瑁,並不將眼色分給煙雨,“瑁兒這幾日鮮少見到,忙些什麽?”她不動聲色地挽住了顧瑁的手臂,道,“我從北地帶了些稀罕的玩意兒,正想著差人送給你……”

顧瑁雖然聽到了北地的小玩意兒覺得很心動,但煙雨在這兒,她怎好將煙雨拋下,這便推拒道:“我同煙雨還有些事兒要說,一時我再去尋您?”

呂節珂哦了一聲,這才將視線慢慢落在了煙雨的身上。

“這一位是?”

煙雨那一日在門前見過她,雖然心裏極為不如意,可她知道小舅舅待她的心意,此時便將那份在意放下來,又見這位呂小姐說話溫溫柔柔、有一身淡雅的氣度,這便欠身,規規矩矩地隨著顧瑁的稱呼,喚了一聲表姨母。

呂節珂卻眉心一動,深蹙了起來,一臉訝異地看著煙雨。

“她是顧府的千金小姐,叫我一聲表姨母理所當然,你是誰?怎麽這般不知尊卑禮儀,胡亂開口呢?”

她的嗓音溫柔如水,可說出來的話著實叫人難堪。

這樣直說到人臉上,煙雨登時便紅了臉,直垂了眼眸道:“對不住……”

顧瑁登時不樂意了。

她本就打心裏頭不喜這位表姨母,此時聽她這般說煙雨,直氣的眼眉倒豎,一把扯起了煙雨的手臂,拽著就走了。

呂節珂雖說只是一時情緒上頭,挖苦了煙雨一句,卻未曾想這個表姑娘竟同顧瑁這樣要好,真是得不償失,登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

這一頭煙雨雖被顧瑁拽走了,卻仍是悶悶不樂,一直到了開席,眼眉都耷拉著。

因是家宴,雖滿滿當當坐了十幾桌,卻男女並未分隔開來坐席,煙雨雖是客居,卻並沒有被安排在馮蓮動等表姑娘的坐席上,同顧瑁、顧玳、顧瓏、呂節珂等人坐在了一桌。

這一時同呂節珂同席,煙雨只覺得心緒不佳,悄悄往主桌望了一眼,小舅舅正端坐著品茗,深秀的眉眼低垂,顯出了沈金冷玉般的氣度。

心不在焉地吃了些點心,宴席便開了,仆婦們魚貫而來,人人眼前奉上一碗瓷白盅,梁太主在主桌上笑著說道:“這一道湯啊,叫做海參雪蛤,乃是我這幹女兒啊,打北地帶來的珍稀,孩子們都嘗一嘗,仔細燙。”

煙雨原是個愛吃的,此時聞見了盅裏散發出來的香甜味道,心緒便好了許多。

青緹就侍候著將碗盅打開,滾燙的熱氣冒了出來,煙雨這一時正餓著,瞧著周遭姐妹們都舉起了湯匙,這便也用小勺挖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放入了口中。

哪知這湯委實燙得厲害,甫一入口就將煙雨的口舌燙了一下,直將她眼淚都快燙了下來,她悄悄地將湯囫圇吞下了肚,低垂著眼睫輕輕吐了一口氣。

應該沒人發現她的窘迫吧,煙雨悄悄擡起了眼睛,卻正撞上對坐的呂姑娘輕蔑的眼波,她乜了煙雨一眼,將手中的小勺優雅地舉起在唇邊,細細吹了吹,才抿了一些入口。

煙雨接收到了她眼神裏的輕蔑之意,心緒微沈,忽聽得身旁顧瑁斯哈一聲,將小勺子扔在了桌上,“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味道?可燙死我了。”

煙雨知道瑁瑁是在給她解圍,只覺得心底一陣暖意湧上來。

呂節珂方才開罪了顧瑁,這一時便不好有什麽動作,便假作不知,只笑了笑。

有了顧瑁對她的喜歡,煙雨登時覺得旁人對她的敵意也不算什麽了,開心地同顧瑁眨了眨眼睛,兩個小姑娘便相視著笑了。

煙雨正笑著,忽見主桌走來了一位侍女,手中托了一盞瓷白盅,她慢慢走到煙雨身旁,俯下身子,將瓷白盅的盅蓋打開,放在了煙雨的身邊,輕聲同她說話。

“表姑娘,六公子叫您吃這一盞,他吹過了,不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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