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一夕千念多謝殿下……煙雨,過來。……

關燈
進獅子嶺的山路,被塌方的石塊堵住了,不知是誰家的護衛,大約有三十幾人,有人卷著袖子正掄鐵鍬,有人正搬山石,還有人正合作擡著斷在路中央的樹幹。

一位身著素衣的婦人站在路邊,同幾位護衛閑談幾句之後,這便上了路邊候著的一輛馬車。

馬車裏,臨窗坐著一位溫婉婦人,生就了一雙瑞鳳眼,鼻梁秀挺,她見婦人上了車,微微擡起頭,那嬌弱的姿態,像一株插在瓷瓶裏的銀芽柳,清秀淡雅。

“幾時能通行?”她問,有些微的焦急。

那婦人便笑著說快了,“……奴婢方才打聽了,那下頭正清障的,是彭城大長公主的護衛,從昨夜忙到這一時,眼看著路就通了。”

溫婉婦人聞言,眼睛才有了點笑意,“……同老爺約了午間一道兒,去惠濟寺裏求簽,可別誤了時辰。”

那婦人點頭應道,“是了,姑老爺最是守約,倒是您時常懶怠——晚間不還說要去珍珠泉泡湯?”

她說著話,卻瞧見自家夫人似有不高興地瞧了她一眼,立時便醒悟過來,拍了大腿道:“您瞧奴婢這記性,總是叫錯……”

那溫婉婦人說了一聲你啊,便又細心叮囑了她一遍,“……老爺溫良淳厚,你們也不能可著性兒欺——他不計較稱呼,你們卻不能不註意,姑老爺同老爺一字之差,可聽起來卻天壤之別。”

她嘆了一口氣,眼睛裏流露出一些眷戀來,“宣州那地界,不似金陵這般開化,他為了能同我在一起,不顧世俗的眼光,甘願入贅我程家八載,單單這一宗,我就得護著他,敬重他。”

那下首的婦人喚做收夏,此時默默地聽著,也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夫人是當今太師、內閣首揆程壽增的次女程珈玉,十八歲時嫁了大理寺卿童茂學之子童郗問,生育兩女一兒,後因童家犯了案,流配前月,程壽增動用關系為女兒辦了和離,將女兒同三個外孫撈了出來,之後便一直待在娘家。

九年前,姑老爺盛實庭從宣州進京趕考,在殿試高中一甲第六名,點了翰林院編修,其後老太爺在府中宴請門生時,夫人對姑老爺一見傾心,二人歷經千辛萬苦,終成了一對神仙眷侶。

收夏知道夫人對姑老爺情根深種,自然要順著她說,這便點著頭說是。

“……誰說不是呢?老爺那時不過二十五歲,長相氣度又是一等一的好。娶親當日,騎著高頭大馬打長幹橋上行過來,直惹得小娘子大嬸子爭著看。”

程珈玉回憶起往昔,只覺得甜蜜漫上心頭,“是了,若不是他家境清寒,一心苦讀聖賢書,又哪裏能同我成就這樣一番姻緣?”

她嘆了一息,“我比他大了三歲,又拖了三個孩子,對他也有些抱歉。”

說話間,路便通了,馬車緩緩起步,往獅子嶺裏進了。

收夏覺得自家夫人實在有些妄自菲薄,溫聲道:“話也不能這麽說,金陵城裏同夫家決裂和離的,有許多,有再嫁的,也有高嫁的,憑的都是兩人之間的情意,談不上抱歉——再娶的男子比比皆是,奴婢可從來沒見人家有什麽不好意思。”

程珈玉覺得她說的話不入耳。

收夏自打嫁了人之後,說話便直白了許多,程珈玉近來不愛帶著她出門,今日一向服侍她的展秋,家裏老娘害了病回去了,才叫收夏跟著。

她便拿話點收夏,“你這般說,是因著你比你男人小了三兩歲,若是你比他大幾歲,瞧你還說不說出口。”

收夏卻笑起來,“還有這等好事?”

程珈玉便不想同她再說了,閉上了眼睛養神。

好在一時便進了青藜園,門前卻並無人迎侯,程珈玉便覺得有些奇怪,再駛進正院後,便見門前站了許多人,見夫人來了,齊齊躬身問安。

程珈玉不免忐忑起來,問了一句老爺呢?

夫人問了,卻沒人敢回話,程珈玉慌了神,提了裙便往正廳裏進,迎面撞上了盛實庭身邊的長隨盛適。

他見到夫人,一下便跪下了,淒愴道:“夫人,大爺昨兒不見了,老爺聞聽此事犯了暈眩的舊疾,這一時將將緩過來。”

程珈玉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她一心牽著兒子程務青,另一心卻又擔心盛實庭,只覺得心痛的無以覆加,直往臥房裏去了。

將將踏進了臥房,便見自家夫君正扶著桌案站著,面色蒼白如紙,因著了霜色的常衫,其上竟有點點血漬,整個人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程珈玉見狀只覺得心疼,這便撲過去,抓著夫君的手臂,顫著聲問他,“身子可要緊?快坐下。”

她回身斥責長隨,“老爺咳了血,你們幹什麽吃的?快去請郎中。”

盛實庭雙手上移,將她的手握在手裏,望著她的眼睛似乎凝結了痛楚。

“夫人,阿青他不知所蹤,我對不起父親和你啊!”他說著咳了幾聲,聲音喑啞,“昨夜蒙蒙宿在了公主別業,為夫想著陪一陪雙親的牌位,在房裏待了許久。未曾想下人來報,說阿青不顧阻攔,往後山去了,一直到深夜都不曾回來,後來便見著了他身邊那個叫白練的婢女,已然沒氣兒了。”

程珈玉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來,她手足無措地問道,“現下可有消息?”

“已然派人去搜山了,到晚間應會有消息。”盛實庭又是幾聲咳嗽,眼神顯出懊惱來,“父親命我守好阿青,我辜負了他老人家的囑托……”

程珈玉流著淚,心痛不已,往夫君的胸膛裏偎了偎,聲音顫抖著。

“大理寺把青兒列成了行首案的首惡,上門拿了幾次,都叫爹爹給攆了走,這一時怕是出城時便走漏了風聲,叫人給盯上了。”

盛實庭頹喪地坐了下來,牽了自家夫人的手道:“……時也命也,我已然派了五十多人去搜山,若能尋到最好,若是尋不到,怕就是落入了官府之手——倒也不怕,最怕是落入了有心拿捏我與父親之人……”

程珈玉愈發心痛起來,捂著胸口直喘。

“……不過是兩個跳河自盡的行首,死了便死了,莫不是要我兒賠上性命?”她心裏滿是晦暗,咬著唇道,“是誰要拿捏你同父親?”

盛實庭並沒有繼續向下說,只是閉了閉眼,似乎身體實在不適。

“還有一個推測。公主的飛花會上,阿青鬧著要提親的那個女子也在,為夫就怕他瞧見了那女子,起了攀談之心,叫太主娘娘給拿住了。”

程珈玉止住了哭聲,“……那女孩子不過是顧家人收養的一個孤女。阿青那時候同我說愛慕她,我也就同顧家二房的老夫人提了一嘴,後來就再沒有了下文——她那樣的身世,到哪兒都是個為妾的命,如何能得到太主娘娘的護佑?”

她說到這兒,又擔心起程務青來,站起身在房中走來走去,“若當真是被太主娘娘拿住了,倒也好辦,太主慈心仁愛的,斷不會傷了我青兒。”

盛實庭點了點頭,一雙熬紅了的雙目疲倦乏力。

“我已著人去別業問了,夫人且放下心來。”

程珈玉再度落淚,直急的團團轉,好在夫君穩重溫柔,將她拉在身側,輕聲安慰,倒也緩解了不少她的焦慮和擔憂,只有安靜等著結果。

這一頭青藜園裏大亂,公主別業裏卻一派祥和。

各府派來的車馬陸陸續續地來,貴女們皆侯在門前,同瑯琊公主遞著話談天。

煙雨同顧瑁肩挨著肩,站在太主娘娘的椅子後頭,一旁顧琢和顧瓏則往官道那裏看,盼著能早些回去。

瑯琊公主有心探問顧以寧的行蹤,這便在太主娘娘身邊坐著湊趣兒。

“您府上有人接?還是等護衛來就走?”

梁太主哦了一聲。

昨夜她那孫兒來了一遭,她也鬧不清楚怎麽一回事,這一時白嬤嬤去安排車馬,她就領著孩子們候著吧。

“等護衛來就走。”她笑著說,“誰能來接我?都忙著呢。”

瑯琊公主聞言便有些失落,往那前方官道一瞧,一輛闊大氣派的黑榆木馬車駛過來,後頭又跟了一列著盔甲的護衛,護著中間兩輛馬車。

瞧著是大長公主的儀駕,瑯琊公主梁冰銜依舊很失落,道了聲姑奶奶好走,便不說話了。

煙雨同三位姐妹向公主拜別,慢慢向馬車走去,忽聽得身後有一聲清澈爽朗的聲音響起來,“盛姑娘請留步。”

這一行哪裏還有第二個姓盛的姑娘?煙雨昨夜本就沒睡好,有些精神不濟,這一聲喚,倒把她給喊精神了。

她牽著顧瑁的手,慢慢扭回頭,便見碧青色的天頂下,魏王梁帆懸著一身絳紫色錦袍,一手負在身後,袍角走出了意氣風發的意味。

周遭的空氣都靜了幾分,貴女們都望向了煙雨,瑯琊公主漫不經心地歪在椅上,冷眼瞧著自家胞弟上前。

梁帆懸大步走在了煙雨的身前,唇角飛出了一線笑,使得他愈發多了幾分少年氣。

他將負著的一只手拿出來,其上托著兩只小發飾,一只淡黃小鴨梨,一雙系了綠葉的甜櫻桃。

煙雨的眼睛亮了亮,顧瑁的眼神也雀躍起來,倆人對看了一眼,都覺得很開心。

梁帆懸看著煙雨說話,“昨日我見你做青蓮,想來這一對兒小玩意兒該是你的。”

煙雨的心裏就有些感激之情湧上來。

昨日魏王殿下先是捉弄了瑯琊公主,後來走為她在花會上解圍,這會兒竟然又將顧瑁心心念念的發飾送了過來,當真是大大的好人。

她誠懇地向他道謝,“多謝殿下,昨日午間多有無禮,還請您諒解。”

梁帆懸只覺得心潮澎湃。

她連說話的嗓音都如此動聽,不嬌柔不細弱,像是雨點落在青葉上,輕躍柔和。

他一手翻轉,輕輕地將兩只小發飾傾倒在煙雨的手上,正要說話,卻聽她身後那輛制式華麗的馬車上,傳來溫和的一聲喚。

“煙雨。”

這一道聲線清寒如煙外月,她的名字在他的齒間卻似有溫度,煙雨聞聲轉過頭,那門前的公主和貴女們也都向聲音來處看去。

那馬車車簾半開,車上人躬身而出,天青色的衣衫下,是清瘦頎秀的身姿,他在車前站定,春日暖陽的芒傾瀉而下,落在他的肩,躍進他好看的眼眸。

周遭靜的像夏日正午,只有瑯琊公主自椅上站了起來,驚喜地喚了一聲寧表哥。

顧以寧卻置若罔聞,只將視線落在煙雨身上。

“過來。”他頓了頓,“顧瑁,你也過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