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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玉兔逃跑又像小孩子,又像小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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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尖兒一點白的小貓兒喵嗚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十分不解風情地從煙雨的手上躥出去,在地上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煙雨的手就空在了那裏,有些微的尷尬。

她方才說話的聲音細弱,也不知道小舅舅聽見了沒。

向上覷了覷,小舅舅站在一片天光雲影下,肌骨清透,眉眼溫煦,他只微揚了揚眉,似乎沒聽清楚她說什麽。

“這只貓兒喚做融雪,很是懶怠。”他的視線落在她緩緩放下的手指,“仔細它的指甲。”

煙雨的心隨著她的手指落下,愈發地沈重起來。

她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太過唐突了吧?所以小舅舅才假作沒聽見的樣子,還告訴她貓兒喚做什麽名字。

她沒察覺自己方才的聲音委實很小,只一心覺得難過。

“我,我同娘親來拜謝太主殿下……”她喃喃,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勻了勻氣,“也謝謝您昨日的搭救。”

顧以寧認真地聽她說完,點了點頭,“不必客氣。”

他的嗓音還是一貫的清冷,若只是用耳朵聽,便會以為無情無緒。

煙雨沈浸在悲傷的氛圍裏,聽他的聲音也覺得冷淡,心頭一片黯黯。

“我給您把那只小金魚帶出來啦,就在娘親那裏。”十五歲的小姑娘,眼眉耷拉著不看人,聲音裏帶著顯著的悵然意味,“您等著,我進去給您拿去。”

顧以寧卻說不必了,他擡頭看了看熾熱的日頭,“一時該用午飯了,一道去吧。”

他說罷,恰巧太主身邊經年的老媽媽來了,見著顧以寧,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公子,又道,“廚房裏備下了席面,殿下說在水榭那裏擺桌。”

顧以寧嗯了一聲,再回身看,小姑娘站在日光下望呆,像是想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祖母愛逗悶子,倒不一定是想讓你再做一只小金魚。”他見她望呆,好像有些悵惘的樣子,莫不是再做一只金魚發飾,令她費了不少功夫?

顧以寧想到這裏,便和緩道,“不必在意。”

好端端地為什麽又說不必在意了?這是不想要她的小金魚了吧。煙雨垂著腦袋,委屈又湧上了心頭,她輕輕地哦了一聲,小聲說:“您說的是。您又不是女兒家,發飾再好看也戴不得。”

她向小舅舅欠了欠身子,默默地往正堂裏去了。

小女兒的情緒變幻莫測,顧以寧何其明銳,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眉間便淺蹙了一道兒,隨在她的身後進去了。

顧南音正同梁太主敘話,方才將程務青、顧珙的事向梁太主仔仔細細地說了,這會兒見女兒和顧以寧一前一後地進來了,便向顧以寧道了一聲安。

太主的眼光卻凝在了煙雨的身上。

她是顯貴的出身,天潢貴胄,從來沒體會過民間女子求而不得、遇人不淑的難處,方才聽顧南音說完,再看這小姑娘,心裏又多了幾分疼惜。

她向她擺手招呼著,“孩子,到這兒坐。”

煙雨看了娘親一眼,乖巧地偎在了梁太主的身邊兒。梁太主就問起那貓兒來了。

“叫你抱貓遛彎兒去,貓兒呢?”

提到貓兒,煙雨的心裏就有些絲絲縷縷的悵惘,她偷偷看了一眼小舅舅,他正在椅中安坐品茗,烏濃的眼睫垂下,手中清茗的煙霧從蓋碗裏升騰出來,在他的青白修長的手指尖氤氳,有種芒寒色正的質感。

煙雨心裏的悵惘細細密密,她打起精神,慢慢兒想著回話:“起先抱出去時,恨不得長在我的身上,後來大約是不喜歡我了,躥出去找不見了。”

梁太主喜歡她纖柔的眉眼,這便笑著拍拍她的手,“瞧給孩子委屈的。”她續上方才的話題,道,“不過才將將十五歲,還能再留兩年。嫁娶是件大事,要慢慢相看才好。”

她說到嫁娶,顧南音正要接話,卻聽座上輕輕的一聲茶蓋撞碗的聲音,顧南音一怔,循聲望過去,顧以寧卻眉眼深穩,似乎並不是他那裏出的聲。

顧南音就續上話:“我想著回到廣陵再相看不遲。”她看了一眼女兒,斟酌著說話,“我在金陵不常出門,沒什麽交際,沒得耽誤了孩子。”

梁太主方才聽了顧南音要回廣陵的打算,她是不讚成的,此時便看了一眼安靜聽著的煙雨,笑著說:“在金陵沒交際,難不成回廣陵就有了?我雖然年紀大了,交際的圈子卻很多,打馬吊的,打太極的,詩書畫院的……孩子若是樂意,往後跟著我出門子就是。”

顧南音聞言大喜過望。

梁太主乃是金陵頂頂尊貴的身份之一,便是當今聖上都要喚她一聲姑母,煙雨若是有她照拂,可算是前程無虞了。

她感激不盡,向著梁太主行了個大禮,叫人扶起來後拭了拭眼淚,道了謝,“太主慈恩,孫兒無以回報,只能日夜為您祝禱祈福。”

煙雨茫然地坐在一邊兒,她心裏裝著事兒,聽娘親和梁太主說話就聽的心不在焉。

聽見娘親謝太主,她便也悄悄地擡起了腦袋,看了看太主。

梁太主正好低頭,同她對上了視線,這便溫慈一笑,摸了摸她的頭,道:“這樣乖巧的小姑娘,送到誰家都要牽腸掛肚的。我有個很要好的姊妹,她有個小女兒,我當是幹女兒養的,原是嫁得不遠,後來她家姑爺去了北地鎮守,這便遠了。雖說逢年過節都送來節禮,可經年見不著人,讓我好生掛牽。”

顧南音不免唏噓,“女兒嫁的再好,應父母的都不能放下心。”她想起一事來,問道,“聽聞那位幹姑母家的女兒,同六從弟定了親,今年差不多該要完婚了吧。”

驟然提起小舅舅的婚事,煙雨只覺得腦袋嗡嗡響,心跳隆隆。

是了,瓏姐姐她們上回說起過,小舅舅從前定過親事,可後來不是無疾而終了麽?

如何娘親今天又提起來了呢?

她緊張地頭皮發麻,豎起了耳朵聽。

梁太主還未及回話,那廂顧以寧卻站了起身,沈聲道:“孫兒還有事,少陪了。”

梁太主應了,看著顧以寧的背影嘆了一息。

“我那幹女兒家的女孩子叫呂節柯,長相人品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身子骨柔弱,邊地離的又遠,我那幹女兒不舍得她嫁過來,這婚約便作罷了。”

顧南音無意知道了些西府的事,只一味點頭應和了幾句,“可憐天下為娘心啊。”

梁太主同顧南音聊的投機,這便多說了幾句,“後來也相看了不少人家,終究不能人人滿意,一拖拖到了如今。我私心揣測著,從前我那幹外孫女阿柯,小的時候來住過幾回,表兄妹兩個青梅竹馬,說不得互相還惦記著呢。”

她像是在說笑,可聽在煙雨的耳中卻有如炸雷。

煙雨的心就沈了下來,像是綴了什麽重物,一徑拉扯著,把心拽的生疼。

原來小舅舅的心裏,早就有喜歡的姑娘了啊。

怪道方才待她這般冷淡。

煙雨鼻子酸酸的。

既然這樣的話,就要離小舅舅遠一些了,人家青梅竹馬的,她又是什麽呢?

太主說了,那一位呂家小姐,長相人品是一等一的好,想必同小舅舅也是極為相配的,若不是遠在邊地的緣故,怕早就成婚了吧。

她皺著鼻子眼睛,眼睛裏浮著一星兒的淺霧,好容易壓下去了,眉頭卻始終蹙著。

一直到了午間用飯,小舅舅都不曾出現,只派了長隨過來說了一聲:“陛下急召,六爺趕去禁中了。”

煙雨就更難過了,食不知味地用完飯,便同娘親回了斜月山房。

到了晚間又下起了雨,到了後半夜電閃雷鳴的,煙雨一夜輾轉難眠,暗暗下了決心,要離小舅舅遠一些。

第二日再去“煙外月”學制藝時,煙雨就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芩夫子瞧著她今兒悶悶不樂地,不免問起緣由,煙雨推說沒有睡好,芩夫子便也不再多問,說起近些時日的時事來。

“……北地不穩,陛下就想著遷都,朝野上下鬧的是沸沸揚揚,也不知何時能辯出個結果來。”

煙雨也不甚關心,一心戳著手裏繁覆的手工,隨口問了一句,“遷了都,那朝臣是不是也要跟著去啊?”

芩夫子笑著說,“自然啊。若是遷都定了下來,一整個顧家,八成都要搬去北方了。”

煙雨心裏一咯噔,忽然想到了什麽,手下就停了動作。

“……遷都這麽大的事,陛下總要同內閣大臣商量著來吧。”

芩夫子難得見小姑娘這般關心朝政大事,這便笑著同她解釋,“內閣的意見也不統一,有讚成的,有反對的。比如六公子,他就讚成遷都。”

煙雨聞言默默地垂了眼眉,眼圈悄悄地紅了。

遷都去北地,就能同那位呂小姐在一起了……

小姑娘這回是真的傷心了。

這股子傷心的氣息一直持續到了午間放課,煙雨悶悶不樂地捧著小布筐向外走,將將出了煙外月,便見那甬道盡頭,有一隊衛士簇擁著清瘦頎秀的一人走過來。

海棠快謝了,粉白色的花瓣零星落下來,顧以寧踩花踏葉地走過,眉眼沾了夏日的金芒。

他擡眼向前看,那個小姑娘抱著小布筐站著,期限還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爾就像個小兔兒一般,旋了身子就跑走了。

他有春風和氣的襟懷,只微微一怔,卻沒有太大的波瀾,腳步颯沓地往外去了。

只是第二日的午間,他由外頭下了朝回府,隨意往“煙外月”的門前看了一眼,就瞧見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極迅捷地閃進了“煙外月”的門,那動作輕躍地像小兔兒。

她在躲著他。

煙雨這幾日在心裏演了一整本的愛恨情仇,兩回見到小舅舅都慌慌地逃開了。

又隔了兩日來進學,芩夫子將做絨花的技巧教授給了煙雨,煙雨在制藝方面一向聰慧,略一點撥,便學會了一二。

她一邊兒趴在桌案上用心分線,一邊兒聽青緹小聲地同她閑話:“咱們山房門前有一棵樹被雷劈了,外頭看的好好的,芯裏卻燃著烈火呢。”

煙雨頭也不擡,邊說了一聲是啊,“就像我一樣,表面上沈穩冷靜,可心裏卻也愁腸百結呢。”

忽爾周遭就靜了下來,煙雨的眼前就多了一只木刻的搗藥玉兔,手掌般大小,小玉兔抱著一根搗藥杵,眼睛圓圓,神態嬌憨。

煙雨尤愛制藝,乍見了這精致的小玉兔,只覺得愛不釋手,她把小玉兔接在手裏,順著放玉兔的手向上看,小舅舅站在她的桌案前望著她。

煙雨登時就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她下意識地垂下腦袋,又覺得不甚有禮貌,這便伸出手來,悄悄牽了牽小舅舅的衣袖。

顧以寧順著她輕拽的那一份力坐下,安靜地看著她。

“再過幾日便是乞巧節了。你可以同小玉兔一道拜月。”

煙雨握著小玉兔,心裏不免心虛,不敢看小舅舅的眼神,囁嚅道:“小孩子才拜月亮呢……”她鼓起勇氣擡起眼眸直視小舅舅,“您看我像小孩子嗎?”

顧以寧的眼睛裏帶了一星兒的笑意,語音溫和。

“不像。”他頓了頓,“像跑的很快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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