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舟耐心等待了兩天，終於找到一個私自和裴南鈞說話的機會。

今日一大早，柳聽雪就出了門，說是要去城中采買一些材料。

按慣例，她是要帶裴南鈞一起去的。

但杜靈想去買幾身好看的衣裳，纏著柳聽雪撒了許久的嬌。

柳聽雪無奈，只能答應帶上杜靈。

既然是去買衣裳，那就不適合帶上男子。

因此裴南鈞和扶風都被留了下來。

臨走的時候，杜靈跑來問寧舟要不要一起去，寧舟淡淡笑了笑：“我沒師姐這麽好看，隨便穿點就行，還是留在宗內養身體吧。”

杜靈見她氣色不佳，還面帶關切慰問了兩句，這才離開。

臨走的時候杜靈還信誓旦旦一定會給她也帶幾件好看的衣服回來。

等柳聽雪和杜靈離去後，老實的扶風跑去藥田幹活去了，“偌大”的宗門內只剩下裴南鈞和寧舟二人。

寧舟果斷出了房間，直奔廚房。

裴南鈞正在廚房中忙碌，為他們準備午飯。

他一邊切菜一邊哼著歌，顯然心情不錯。

“大師兄。”

“嗯？”裴南鈞聽見有人叫他，回過頭來，見是寧舟倚在門口，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這才若無其事道：“想吃什麽？師兄給你做。”

說完這句，他見寧舟面色憔悴，不由得皺眉，又追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沒睡好？為什麽看起來臉色不好？”

寧舟出門前照過鏡子，知道自己此時看起來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眼下還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這其實是她有意為之的。

她一直沒有沈睡，在柳聽雪眼皮子底下蹦跶了好幾天，生怕柳聽雪疑心加重，不得不把自己打扮成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寧舟仔細看了裴南鈞一眼，確認他眼中流露出的是真真實實的關切。

她笑了笑，索性開門見山道：“其實我是裝的。”

聰明人說話，不用拐彎抹角。

寧舟又說：“我等了三天，這才找到機會單獨跟大師兄聊天，不用擔心被她的神識發現。”

這個“她”指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裴南鈞挑眉，放下手中的菜刀，好整以暇地看著寧舟，面上十分沈靜：“你信任我？”

寧舟眨眨眼，如實答道：“是，我信你，而且，我需要你。”

她如今太過弱小。

這兩日內，得益於五千年前的靈氣充沛，再加上寧舟對修行之道十分熟稔。

她每晚偷偷打坐，不過幾天時間，就已經將修為提升到煉氣中期。

但離柳聽雪的築基大圓滿，還是隔著深不可測的鴻溝。

裴南鈞沈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對寧舟敞開心扉。

他張了張嘴，有些猶疑道：“……我也只是築基前期，並沒有十足把握可以對付得了柳聽雪。”

寧舟笑了笑：“我聽說，大師兄的氣運不錯？”

裴南鈞又沈默了片刻，仿佛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氣運不錯的人？”

她有些訝異，搖了搖頭：“誰會不喜歡氣運？只可惜我的氣運向來不怎麽樣。而且我知道，跟有氣運的人作對，是一件很令人討厭的事情。”

說到這裏，她想起前世和楚奕的種種糾葛來，不自覺地有些咬牙切齒。

但寧舟並不會把楚奕的賬算到無辜的裴南鈞身上來。

因此她很快的平靜了神色，繼續道：“大師兄若信我。憑我的心計，再加上師兄的氣運，我有把握可以戰勝柳聽雪。”

寧舟剛才想起楚奕時心緒略微不穩，並沒註意到大師兄目光閃了閃，有些心虛地擡手揉鼻子。

他像掩飾一般咳了一聲，這才又問道：“所以……你的計劃是什麽？”

她頗為自得地擡頭，一字一句道：“不瞞大師兄，如今我已經是煉氣中期，今天便可以突破到煉氣後期。”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睛一眨不眨，觀察著裴南鈞的反應。

裴南鈞果然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平靜下來，由衷讚嘆道：“小師妹果然天資卓絕。”

寧舟抿了抿唇，心中再次覺得裴南鈞有些不對勁。

她的資質在如今的人的眼中可是雜靈根，與修行之道無緣。

裴南鈞聽說她已經到煉氣中期，居然並沒有太驚訝。

但這個疑惑只是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很快寧舟的思緒又回到當下最重要的事情上。

“我今日來找師兄，便是請師兄為我護法，助我突破到煉氣後期。”她對著裴南鈞，坦陳了自己的打算，“再給我幾日，我應該能修行到煉氣大圓滿，開始嘗試築基。待我成功築基之後，我們兩人加起來，面對柳聽雪，應該有一戰之力。”

這就是寧舟的計劃，簡單粗暴，樸實枯燥。

她一向只信奉手中的拳頭。

煉氣與築基之間的差別太大，寧舟不敢托大，想先讓自己的實力再強一些。

裴南鈞啞然失笑：“小師妹這個計謀還真是……直接。”

他嘴角的笑意燦然，看起來心情極好，“不過我覺得好像挺有道理，那便聽小師妹的吧。”

寧舟拿到想要的答案，心中很是滿意，點點頭：“那就煩請大師兄為我護法了。”

她沒有扭捏，當場就要盤腿坐下入定。

裴南鈞突然叫住了她：“小舟，你為什麽會信任我？”

他神色坦蕩蕩，目光澄澈，帶著一絲不解。

仿佛是真的不明白寧舟為什麽會突然對他如此坦誠。

寧舟笑了笑：“我說出來大師兄可能不信，我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當然，這句話完全是她在睜眼胡扯。

她垂下手，不動聲色地將手心藏起，悄無聲息抹去手心中的東西。

方才與大師兄對話的時候，她的手心之中繪制著一個小巧而繁雜的法陣，一直閃著微微的亮光。

這是長生宗密不外傳的辨心陣，若是裴南鈞剛才對她說謊或者有惡意，法陣便會發熱，提醒寧舟。

不過這樣的法陣只能對修為比較低的人使用，若是到了金丹，法陣便無法輕易識破修士的真實心理。

但應付裴南鈞是綽綽有餘了。

聽到寧舟的回答，裴南鈞神色看起來有點奇怪，有些驚訝，有些感動。

最終他的神色轉為堅定，爽快地點頭：“好，我為你護法。”

寧舟不再說話，在廚房外的院中坐下入定，雙手掐訣。

她的周身迅速積聚無數靈氣。

仿佛感受到她即將突破關隘，靈氣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歡快跳動，圍繞著寧舟旋轉。

裴南鈞負起雙手，在一邊仔細關註著靈氣的走向。

方才天空還風和日麗，分外晴朗。

寧舟坐下沒多久之後，幾片陰雲開始集聚過來，遮在合藥宗破舊小院的上空。

感受到天氣的異象，他悠悠擡頭，感嘆了一句：“這還只是煉氣中期突破到後期，便已經有如此聲勢……”

雖然語氣感嘆，但他神情灑脫，毫無嫉妒羨慕之色。

圍著寧舟的靈氣聚集得越來越多，變成一個偌大的氣旋。

小院中擺設的藥草等在氣旋帶起的風中蠢蠢欲動。

裴南鈞伸出手指，吐出靈氣來，穩住院中的物事。

他雙手一合，掐了一個訣，控制住寧舟引起的靈氣旋的範圍。

這個過程中，他雙目始終註視著寧舟，沒有移開。

寧舟一開始神色平靜，可等靈氣越聚越多之後，她的臉色逐漸有些蒼白，仿佛承受不住經脈中越來越充沛的靈氣。

但她心性堅韌，索性放任靈氣在自己經脈中游走肆虐。

雖然周身劇痛，但經脈被狂暴的靈氣逐漸擴寬打通，慢慢的具備了承受這些豐富靈氣的能力。

這樣的痛堪比淩遲，寧舟卻只是蹙眉忍受，不曾發出一聲痛呼。

若是平時，她不會這麽冒進。

如今性命隨時都有危險，她不得不強行突破。

可是經脈的承受能力到底有限，在一陣又一陣的劇痛過後，寧舟的經脈已經難以承受，逐漸呈現灰暗破敗之勢。

靈氣卻還依然像洪水一般瘋狂湧入，沒有一絲停止的勢頭。

她痛得麻木，知道大事不好，想出聲提醒裴南鈞幫忙。

可她此刻已經無法移動，連睜眼都不能，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靈氣還在不停地湧入。

她的手部經脈開始承受不住壓力，即將爆裂開來！

寧舟平穩的心中湧現一抹絕望。

這個時候，一只冰冷的手指抵住她的額間。

裴南鈞好聽的聲音及時響起：“止，破！”

他的靈力化作一個屏障，籠罩寧舟周身上下，將她與外界的靈氣隔絕開來。

同時，一股溫柔的木靈力自寧舟額間湧入，游走她周身經脈，飛快修覆她經脈破裂的傷口。

寧舟這才重新活過來，驚駭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喘氣。

她還是大意了。

以為不過是煉氣中期到後期，她並沒有太當一回事。

可她忘記了，如今是五千年前，靈氣濃郁程度遠勝她那個時代。

她差點就要因為無法消化這些洶湧的靈氣，爆體而亡了。

若不是裴南鈞救得及時……

寧舟擡起頭，看向半蹲在他面前的裴南鈞，正想道謝。

可她目光觸及裴南鈞，卻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

這幾日來，裴南鈞一直都是溫溫和和，面上始終帶著淡淡笑意。

可是這一刻，他的臉上沒有微笑，反而面色沈肅，眼光深邃，隱隱有數種情緒在他眸子深處交纏。

他就這麽定定看著寧舟，沒有說話。

寧舟楞了楞，總覺得這樣的表情似曾相識。

當時她驚鴻一瞥，卻再也無法忘懷。

那是——她上一世臨死前，楚奕毅然擋在她面前時的表情。

她不由得喃喃：“——楚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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