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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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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這是?這大好的日子哪個狗膽子欺負上我們堂堂安陽郡主呢?”

話說安陽才剛剛緊抱著那個木匣子開始掉金豆子之際,這時,寂靜的屋子裏驟然響起了一道醇厚的聲音。

這日除夕,安陽特特給底下的侍女們放了假, 這會兒一院子人多數都在後頭的屋子裏一道用年夜飯了。

僅有蕉月貼身伺候著。

方才回院時守院的跑腿丫鬟桃酥說院子門口有一盞燈歪了, 蕉月立馬搬著張凳子過去幫忙去了, 故而這會子往日裏熱鬧非凡的無恙居難得靜悄悄的。

這道低沈的聲音響起時, 竟還在寬闊的屋子裏傳出了淡淡的回音。

聽到這抹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後,安陽驟然楞了一下, 隨即立馬飛快將臉別了過去, 趕忙用指尖偷偷拭了拭淚。

然而指尖的動作還未停下, 一道身軀凜凜的身影便已到了跟前。

顧青山一身玄衣狐裘, 寬大的鬥篷直接垂落至腳邊, 隨著他的大步跨入,華袍仿佛帶來了一陣風, 他領口的黑色狐貍毛柔軟順滑, 簇起一團,將他整個衣襟環繞, 只覺得低調中透著股子淡淡的華貴, 相比往日風塵仆仆一身清廉的父母官, 這日倒是鮮少明目張膽的透出幾分貴公子氣息來。

難得人模狗樣的!

那是當然了, 這身玄色狐裘袍子,可是安陽一早親自給備下的。

一個站著。

一個坐著。

一個低頭。

一個仰頭。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

男人劍眉星目,雙目漆黑似兩道寒星。

女人雙眼微紅, 素面朝天的小臉上透著淡淡的粉色, 長長的睫毛上濕漉漉的, 痕跡未幹, 明明脂粉未施,明明有些狼狽,可素面朝天的臉上卻透著股子故作端莊卻偏偏破碎淩亂的美感來。

兩人默默對視了片刻。

安陽略有些尷尬,哭鼻子被抓包,總該是有些丟人的,好在她將郡主威儀一端,以勢欺人這招早已用得爐火純青了。

見顧青山立在她的身邊低頭看著她不說話,安陽忍不住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一邊問著,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整理著面上的儀容。

顧青山挑眉看著安陽道:“方才去了祖母那裏,得知你回了無恙居便直接過來了。”

卻沒想到抓到一只落單的小可憐。

“我是問你怎麽回府了,你不是參加宮宴麽,這會兒時辰還早。”

安陽撇了下嘴,對顧青山的慢半拍反應做出淡淡嘲諷的神色。

顧青山卻勾了勾唇道:“沒有堂堂安陽郡主的宮宴,整個宴席都黯然失色了,覺得無趣,便先一步回了。”

顧青山淡淡“調侃”著說著。

雖是調侃的語氣,話語卻並沒有誇大的意味。

滿京最受人矚目的貴女,安陽郡主若排第二便無人排第一了。

往年宮宴時,每每安陽郡主都伴太後左右,受百官拜會,可謂風光無限,乃整個大俞宮宴上最耀眼的一抹色彩,就連不近女色的顧青山,每年在那一日想不註意那抹皎月都難。

然而今年太後過世了,太後那個位置空了,連同那一抹耀眼的顏色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皇後和貴妃二人在那裏戰火紛飛,唇槍舌戰,相當無趣的緊。

往年雖覺得那除夕宴無趣無聊,至少可堪堪忍受至宴會結束,今年不知怎地,索然無味,片刻也坐不住了。

顧青山眼裏噙著淡笑,淡淡說著。

果然,安陽一聽這話,倒是受用,頓時嘴角微微一翹,道:“可不是,本郡主今年不在,今晚那些貴女們的眼睛怕是都不知該往哪兒瞧了。”

女孩子雖愛慕才俊,其實更多的卻還是留意年齡相仿的女孩兒,你穿了什麽綾羅綢緞,她戴了哪些珠寶首飾,你盤了哪些優美的發鬢,她用了哪些清幽的香,女孩兒身上處處皆藏著寶兒,費力巴巴的攢了一整年就為了在這一年一度的盛宴巴巴開屏展示了。

一個個可謂是卯足了勁兒。

然而無論哪一年,但凡只要有安陽在,她便是那一顆最璀璨最耀眼的明珠。

“當然咯,那些個才俊們今年也少了不少眼福了。”

安陽想了想,如是補充著,她可是男女通殺了。

她毫不要臉的往自個兒臉上貼著金。

顧青山聞言嘴角微微一抽,被她這副厚臉皮的模樣給哂到了,一時,撩開袍子一腳屈膝半蹲了下來,忽而用屈起的食指朝著安陽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道:“郡主既有這般大的魅力,今夜怎地不隨為夫赴宴去人前釋放魅力,怎地還反倒是偷偷躲到這會兒哭起鼻子來了?嗯?”

顧青山一邊緩緩問著,一邊將食指一擡,又伸入到安陽的眼下,用指尖輕輕拭了拭。

嘴上如是問著。

目光卻往安陽手中那厚厚一沓地契上瞟了一眼,分明一臉了然。

安陽卻死不承認道:“我哪裏哭鼻子了?你哪知眼睛瞅見了——”

話剛一落,便見顧青山將指尖輕輕一擡,指腹上掛著一顆晶瑩的眼淚,是顧青山剛剛從安陽的睫毛上刮下來的。

安陽看到那顆眼淚後,依然眼不紅心不跳道:“那是我方才剛洗了一把臉,殘留下來的洗臉水。”

“哦?”顧青山狹長的眉眼輕輕一挑,不多時,竟直徑將指腹朝著嘴裏一送,他薄薄的唇朝著修長的手指上輕輕吸允了一下,隨即砸巴了下嘴,將眉頭一挑,低低道:“郡主的洗臉水……是鹹的。”

顧青山似笑非笑的說著。

說這話時,他的指腹還點在下唇上。

他的唇很薄,指很長。

其實明明不過是十分稀松平常的舉動,不知為何,被他做著,竟莫名有種禁欲的性感,甚至略微……色情的味道。

安陽臉莫名一熱,只一臉難以置信道:“你……你有病吧,吃我洗臉水作甚。”

她一副看呆子傻子似的表情看著顧青山。

顧青山卻不以為然道:“郡主的……我都能吃,何況是洗臉水。”

顧青山淡淡笑著說著,順著她將“洗臉水”三個字進行到底。

她的……什麽他都能吃?

什麽?

他沒明說,語氣卻透著股子深深的暧昧。

什麽跟什麽?

安陽不明所以,不知他到底在胡扯些什麽,然而腦子裏卻下意識地胡亂有了幾個猜想,頓時臉嗖地一紅,一時咬牙瞪了顧青山一眼,隨即懶得搭理這嘴裏沒有半句好話的狗男人了,開始低頭專心致志地一張一張清理著皇祖母給她留下來的這一箱子財富。

被他這麽一攪和,也忘記傷心難過了。

足足上百張地契,越整理她便越發心驚,理著理著忽然意識到財不外露這件事情,頓時一臉警惕的看向沖著顧青山道:“你……你別過臉去!”

話一落,將身子一側,趕忙擋住了顧青山的視線,將滿箱子財富一溜煙給攏到了懷裏。

顧青山看著她警鐘大作地模樣,卻是忍不住失聲笑道:“這會兒攔還有何用,為夫早就將郡主的這些身家悉數記在了一腦海裏了。”

說罷,顧青山沈吟片刻,忽而開始旁若無人的如數點出道:“皇城根下皇莊十處,皇陵下皇莊十處,北鎮街的鋪子二十處,有當鋪,首飾鋪子,對了,還有錢莊,城南五十裏外的地有三千畝,還有——”

顧青山方才不過略掃了一樣,竟已記下了大半,竟是過目不忘。

他還要再報,安陽瞬間急了,忙咬牙問道:“你……你閉嘴!”

又道:“你……你記這個作甚?”

這個心機男,將她的家產全部記下作甚?

安陽瞬間一臉警惕道:“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許打我家產的主意!你可不許惦念我的私房錢!”

顧青山見她瞬間如同個炸毛的小野貓,瞬間忍俊不禁道:“那依郡主看,為夫惦記郡主的家產是為何?”

安陽想也沒想,直接張口便來道:“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打仗的最是耗錢了,我都聽說了,當年你們在北疆打仗時缺了糧草,還害明月餓了兩日肚子,最後還是老太君在京城給你們籌集了糧草及時送去解圍的,哼,糧草不該由朝廷撥款麽,怎麽輪到將軍府動用將軍府的私款了。”

安陽越說,越是立馬將手中的地契藏得緊緊的,一副休想打我私房錢的主意。

連這個竟也知道?

顧青山頓時有些意外地看著安陽。

可見明月那瘋丫頭將將軍府的底褲全部都給扒了放到郡主眼前了。

他一臉無奈,嘴上卻端得一派鎮定道:“郡主只知打仗耗錢,卻不知統帥也是能夠造錢的——”

“哦?”安陽郡主聽到造錢二字頓時來了興致,瞬間坐直了身子,道:“夫君說來聽聽。”

顧青山便盤腿坐在安陽對面,給她傳授顧家的“生財之道”。

顧家在北疆統帥數十年,其實這幾十年來,根本不靠朝廷的撥款,也壓根靠不上,自三十年前祖父也就是老顧侯被朝廷拖累,最終戰死沙場的那場悲劇後,顧家便早已開始給自己,給整個邊界數十萬將士們創建了一條後路。

顧家打通了通往西域的經商之路,這幾十年來早已將西域的皮毛、珠寶、戰馬等源源不斷地送入中原,又將中原的絲綢、茶葉瓷器源源不斷地送往了域外廣袤地疆地。

用賺來的這些銀錢修建腐朽地邊疆城池,維持著數十萬將士們地口糧和營生。

當然,將軍府的營生可遠不止於此,再用賺來的錢投到了沿海的碼頭,鹽和碼頭船只才是最核心的營收。

經過三十多年來反覆投入,已漸漸堆積成了一座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寶藏庫了。

當然,這些都只能是背地裏營生,絕不能宣於人前的。

顧青山對安陽倒也不避諱,見她見錢眼開,便如同家常般對她將顧家家產悉數道來,哄她開心。

卻不料,安陽聞言後,非但沒有露出任何歡喜神色,反倒是神色一臉平靜得離奇,像是有些不信,良久良久,這才上下掃了顧青山一眼,道:“那你這麽些年來怎麽還一副窮酸樣?”

頓了頓,良久良久,又生生憋出了一句:“怪道這些年來陛下如此忌憚你們家,你們家——該。”

說著,忽又一臉苦惱了起來,只幽幽道:“你們顧家將來不會沒有好下場罷。”

說著,瞬間有些坐不住了,道:“將來不會連我也給一並連累了去罷?”

顧青山:“……”

眼看著郡主一副與他離得越來越遠,恨不得跟他劃清界限的架勢。

顧青山一時擡手捏了捏眉心。

可能是他……嘴賤呢?

不過下一刻,顧青山想了想,忽而緩緩起了身,竟直徑走到床榻處,將床榻床頭的暗格打開,從暗閣裏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烏木匣子,隨即直徑遞給了安陽。

安陽不知他要作甚,忙將匣子打開,只見裏頭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魚形手牌,銅鐵的,小小的一枚。

安陽拿起那塊手牌,一臉狐疑道:“這是什麽?調軍的虎符?”

顧青山無奈笑道:“郡主懂得還真多。”一時,只忍俊不禁道:“差不多罷,此乃顧家私令,可調動一些軍隊,商會和碼頭。”

顧青山十分克制保留和低調的說著。

頓了頓,又道:“郡主若擔心哪日受了顧家牽連,只需將這枚令牌握在手中,便可享永世太平,可保三世無憂。”

說著,忽而細細看了安陽一眼,隨即淺淺笑著,沖著安陽淡淡道:“郡主若是喜歡,只管哪去便是!”

顧青山一臉平淡的說著,平淡得仿佛不過是遞給了她一塊梨花膏。

然而話裏話外,卻又分明神乎其神。

安陽卻怎麽聽,怎麽覺得他是在吹牛呢。

什麽私令可保她永世太平,三世無憂?

她娘親長公主的手令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又見他顧青山貿貿然的提起他顧家的家業,又隨隨便便的取出一枚令牌,然後更隨隨便便的將這枚傳聞中這般神乎其神的令牌交給了她,安陽瞬間越發不信了。

“咦,你快看,天怎麽黑了,原來是牛在天上飛呢?”

安陽把玩著手中的令牌,朝著顧青山恥笑了一聲,道。

結果,笑著笑著,見顧青山一臉正色的看著她。

安陽的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

“這枚令牌可調動哪些行業?”

安陽忽而微微睜眼問道。

顧青山不動如山,淡淡回道:“多數行業罷。”

顧青山惜字如金。

安陽還不死心,道:“那這枚令牌可調動多少產業呢?”

其實,安陽想問的是,它值多少錢?

顧青山想了想,繼續惜字如金道:“應當……無可估量。”

安陽手微微一哆嗦,令牌從她手中彈了出去,她反應過來,立馬噌地一下,飛快一把薅了過來,生怕被顧青山給搶走了似的。

心裏雖還不大相信,主要是超出了她整個腦子裏的設想,沒法對於此時此刻這個輕飄飄飄她跟前的這樣一顆驚雷做出正確的反應和判斷。

心裏雖還不大相信,然而雙手倒是實誠,早已將那枚手令緊緊的握在了手中,試探著再次開口問道:“你當真將它……給了我?”

安陽小聲問著。

話一落,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顧青山勾唇,點頭,道:“郡主只管拿去把玩便是,就當給郡主的過年紅包,圖個來年吉利。”

說這話時,他臉上的神色輕松隨意的像是當初給她買了幾個小糖人似的,出手大方的緊。

然而,小糖人才值幾個錢?

而這個手令,值多少?

哪怕到了這會兒,安陽還覺得顧青山在唬弄她玩了。

這……雖說是除夕夜,收紅包也是應該的,可……可這個紅包收得未免也太過巨大,太過離奇了罷。

若顧青山沒有唬她,這哪裏是個紅包,這分明是整個顧家的產業,是一座金山一座銀山啊!

他將這座巨大的金山給她隨便把玩?

他失心瘋了不曾?

一直到了這會兒,安陽還沒有全信,還以為這狗男人在逗她玩了,一時,她大手一揮,隨手便將那枚手令連同皇祖母留給她的東珠和上百章地契一道鎖進了箱子裏,一時拍了拍手,也跟著敷衍道:“夫君今日既如此大方,那本郡主今晚親手給你包碗餃子煮碗餃子吃如何?”

話一落,顧青山腿已擡,整個人已起了身,隨即朝著安陽一擡手,勾唇道:“為夫榮幸至極。”

話一落,將安陽從毛絨絨的地毯上一拉。

將箱子鎖好後,夫妻二人便一路並肩去了北苑。

一直到了北苑後,安陽趁機偷偷去尋明月打探,這才得知當年顧家運送糧草去北疆時正好亮出過一塊手令,按照明月的原話是:卻是半塊,一條半廢的魚尾巴。

聽姜明月描述,並非顧青山方才給她的那塊,是一塊分令。

分令便已能調動糧草了。

那……那顧青山手中的那枚——竟不是唬她的,竟當真是一枚可調動千軍萬馬,可調動整座金山銀山的……寶藏鑰匙!

安陽整個震驚在原地。

這……這還是那個一年只有四十兩俸祿的顧青山麽?

這……這這這老掉牙的將軍府竟是個這般有錢的?

這……這這這這這……她今晚收到的紅包未免也太多太多了罷。

安陽一整個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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