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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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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再氣, 一見這位高高在上的安陽郡主此刻竟將手撐在他的肩頭,難得如此“伏低作下”半趴在他的肩頭,側著臉溫聲細語,小心翼翼的湊到他跟前找補著話兒。

就像是主動躺在他的懷中。

這副眼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模樣, 竟難得有些溫順可人。

與之前盛氣淩人, 擡頭挺胸嚷嚷著要跟他和離的姿態相去甚遠。

盡管, 顧青山知道他的這位郡主妻子一貫喜愛看話本子, 她雖看著優雅孤傲,沒成婚以前, 對所有人愛答不理, 整個皇家學院除了個二皇子, 幾乎沒有任何男子能夠入她的眼, 近她的身, 看任何人,仿佛永遠都是用眼尾略略掃過, 從來不待用正眼瞧的。

成婚前, 他還想著怕是娶了一尊大佛回來了,也就是在成婚之後這才漸漸知道, 她優雅高貴的外表下, 竟是可以同明月那瘋丫頭瘋玩到一起的, 姜明月何許人也, 北疆大漠上最呱噪的一只牛犢,日日橫沖直撞,男人堆裏長大的, 沒半分女孩兒模樣, 原以為到了她安陽郡主跟前, 定是要被嫌棄得不要不要的, 卻不料,不過幾個月下來,這兩人好得能穿同一條褲子了,甚至,那明月竟已吭哧吭哧替她安陽郡主尋過他好幾遭麻煩了。

這才知道,不止是明月,就連她身邊的那些個侍女們,一個個都活靈活現,不像別的官家小姐身邊的婢女那般卑微和死板,一個個同她皆似主仆似友,這偌大的後院,竟無半分齷齪。

其實細細想起,也是,除了個大家閨秀樂文卿,餘下的七公主赫連毓,縣主丹旸,她身邊相好的又有哪個是個溫柔賢淑的乖乖女,這才知道,她優雅端莊的外表下,其實不知還藏著多少面皮了。

眼下那平平坦坦的小肚子裏頭卻是不知究竟藏了多少花花腸子的。

眼下指不定又在上演著哪本話本子裏的哪些戲碼,便是專門用來對付他的!

然而盡管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蠱惑還是如何,看著她眼巴巴的看著他,甚至都還沒有完全示弱,竟然只不過是稍稍湊過來,說了一句半句軟話,他堅硬的心房便已有些松動了跡象了。

顧青山不由有些暗恨。

不知是恨她輕易便能撩動人的心弦,還是恨自己的定力不夠。

索性,她不是敵國派來的暗探,若是的話,若有朝一日北境交到了他的手中,怕只有潰不成軍的份了。

索性,是他的妻。

想到這裏,拽著安陽胳膊的手倒是微微松了片刻,然而一垂目,對上眼前這張艷冠群芳的臉,只見安陽此刻湊到顧青山的面前,輕咬著紅唇,齒如含貝,目光瀲灩的看著他,眼中清澈見底,亮晶晶的,春光浮動一片,光是這般巴巴擡著眼,看著人,便能讓人心頭微窒。

顧青山一時瞇著眼,怒氣不知為何,莫名就消散了大半,然而嘴上卻依然咬了咬牙,驟然開口,卻又是挑起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道:“所以,郡主原是打一開始就不想嫁給微臣的?”

顧青山一字一句盯著安陽的臉,冷言問著。

語氣有些惡聲惡氣。

所以,成親這才多久,竟動輒打起了和離的念頭!

心中雖這般想著,然而那雙眼卻直勾勾地盯在那片素齒朱唇上,眼中一片晦暗。

安陽見他壓根不信自己的“求和”的決心便罷了,竟還翻起舊賬來了,似楞了一下。

這都哪兒跟哪兒?

不是“和”或者“離”的這樁子事兒麽?

怎麽一下子竟扯到……當年這樁婚事上去了?

不過見顧青山一本正經的低壓模樣,安陽壓根來不及細細琢磨,只立馬舉起一只手,飛快道:“哪有,沒有啊,陛下當年下旨讓我嫁給你,我就嫁了啊,我都沒怎麽反抗了。”

安陽如實說著,頓了頓,又一臉認真道:“真的,真的沒有反抗,一下都沒有了。”

安陽眼巴巴的說著。

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要翻過這本舊賬的,不想,竟被他先一步翻了起來。

當然了,那個時候她得了場天花,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救活了,臉上,身上還落下了一身的印記,那個時候安陽快要被自己給醜死了,還以為自己要盡遭毀容了。

外界皆傳她變成麻子臉,慘遭毀容,並非空穴來風。

故而那個時候,太後見她死而覆生,巴巴從閻王殿搶回來一條小命,對她百般疼惜,便不管不顧的給她指了這麽一門親事。

彼時,快要毀容的安陽哪裏還有功夫挑三揀四?

再說,便是挑揀,好似也沒有幾個能夠勝過那顧無憂的?

故而,安陽並未曾反駁,半推半就應下了這樁子突如其來的親事。

盡管,她知道,這裏頭不僅僅有著太後的厚愛,還有著陛下的政治考量。

顧青山一雙狹長又犀利的雙眸靜靜的落在了安陽略微狡黠的臉面上,似乎正在辨別她說這番話的真假,見她高高舉著手,一本正經的看著他,表現得一副仿佛他不信,那下一步便要發出惡毒的毒誓來的架勢。

狹長的雙眼在她瀲灩含水的桃花眸上停留了片刻,半晌,似乎信了半分,終於,握著安陽胳膊的手緩緩一松,嘴上卻依然微微繃著,冷笑道:“郡主既是想求和,便該亮出求和的態度和誠意來!”

顧青山瞥了一眼安陽,如是說著。

安陽見顧青山語氣動作似有些松動,心中立馬籲了一口氣。

胳膊得了自由,她只將將撐在他肩頭的手收了回來,輕輕揉起了自己略微的發疼的胳膊。

一擡眼,又見顧青山額上,頸間的青筋一點一點消散,那陰冷泛寒的冷氣也仿佛終於消融了些許,然而依然端坐著身姿,姿態沒有半分松軟的跡象,安陽一時蹙了蹙眉道:“你……你還想要怎樣的態度和誠意啊?”

天吶,她都已如此卑微作小的又是解釋,又是舉手發誓了,只差沒將她供奉在祖宗牌位上日日燒香祭拜了,他還要她貢獻怎樣的態度和誠意?

天知道,伺候太後,都沒眼下伺候這位費盡。

天知道,祭拜祖先,都沒眼下這般恭敬和虔誠。

他到底還要她如何?

總不至於讓她背根藤條,負荊請罪罷。

不就用兩根手指頭撐了下旁人的衣袖嗎?

不就跟人多說了兩句話嗎?

至於這般不依不撓麽?

就跟天理難容似的。

安陽一時有些無語。

卻見那顧青山淡著張臉,故作姿態道:“即是誠意,便該是郡主自己由衷的心意。”顧青山神色淡淡說著,頓了頓,只將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道:“郡主自己想。”

安陽聞言,恨不得翻個大大的白眼來。

周旋這麽久,眼下,她都已然快要記不得事情究竟因何而起了。

哦,對了,無非就是勾引那蘇公子被他顧青山給抓包了,他非常不爽,然後發了脾氣,她一心想求和,他讓她拿出求和的誠意和態度來是不是?

好啊,要誠意?要態度?

給就給!

這樣想著,安陽一時輕輕擡眸,上下掃了眼眼前的狗男人一眼。

大抵是方才被他那麽一拽,安陽整個身子都被拽到了他的身前,方才他一臉冷色,她沒來得及留意,這會兒緩過神來後,這才驚覺半個身子都倚在了他的身上不說,他雙開分開,她整個人站在了他的雙,腿之間,其實,兩人的動作十分親密無間。

許是從來沒有靠得如此近過,至少大白天的還從來沒有如此親密後,兩人的臉湊在一塊兒,不過半個巴掌的距離,隔得如此之近,只將眼前這張臉如此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簾。

狹長又略微上調的鳳眼,斜入鬢間的劍眉,高挺頎長的鼻,還有削薄的唇。

無外乎世人給他授予了玉面公子的這一稱呼。

饒是挑剔萬分的安陽,此刻竟也無法從眼前這張臉上挑出半分瑕疵來。

確系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其實這件事,在她九歲在他十四歲那年,從他剛剛從北疆回來看到的第一眼時,安陽便早早深入人心了。

那個時候,顧家小少主被陛下召見入宮,安陽隨赫連毓在大殿的白階旁偷偷張望,少年英姿颯爽、神采飛揚的側臉遠遠落入她跟赫連毓的眼中,令人印象深刻。

時間一晃,近乎十年。

十四歲顧無憂的側臉,轉眼轉變成了年近二十四歲顧青山的臉。

近在咫尺。

就連他下巴處,早已被剔得幹幹凈凈的細微的胡渣印跡,甚至都一並入了安陽的雙眼,清晰可見。

十年後的這張臉,甚至比當年更近乎完美,近乎成熟和剛硬。

像是一座巍峨青山。

安陽一時輕呼出了一口氣。

一時,只輕咬著紅唇,半倚在他精壯寬厚的肩膀上,一時緩緩擡起了手,輕輕捧起了他的下巴,他的臉,然後一點一點,緩緩湊了過去,最終,在他堅硬的側臉主動的落下了個輕輕的唇印。

其實,在安陽的想象中,這原本是個非常霸氣又豪爽的動作,就像是打發要飯的乞丐似的,隨口賞他個……啵!

可是不知為何,想象中的動作真正付諸行動時,竟變成了個慢動作似的,緩了十倍不止。

以至於,霸氣十足的動作,竟生生變成了有些纏綿悱惻的感覺。

“夠……夠有誠意了罷!”

以至於安陽將臉緩緩收回時,竟楞了片刻,那一瞬間,臉驟然一熱,隨即猛地一下反應過來後,只支支吾吾的說著。

下意識地,便要從他懷中掙紮起來。

卻不想,這時,腰間被一只鐵鉗驟然箍住。

掙到半道上的身子,以一種近乎猛烈的力道,驟然噌地一下,重新跌回到了那道堅固的胸膛中。

安陽楞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後,後腰被人緊緊摟住了。

她下意識地擡手抵住那片堅硬的胸膛。

便見那於人前一貫斯文尊貴的顧青山,此刻竟單臂緊鎖著她的腰身,一動不動盯著她的臉,竟微微瞇起了眼,神色危險又幽暗,聲音沙啞又低沈,薄薄的唇輕輕一啟,竟沖她撂下了幹凈利落的兩個字:“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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