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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繾綣 她說這種瘋話,叫他如何不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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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線又恢覆往常的溫柔, 不似方才那般冷聲冷氣。

梵一見他不生氣了,便將臉埋進他的頸窩,甕聲開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行了行了。”他松開她, 又去抓她的左手,“痛不痛?”

“痛。”

“活......”陳亦行眼神幽幽地望著她, 想到她那句“我就是活該”, 到嘴邊的話便改了, “活祖宗。”

梵一噗嗤地笑出聲。

兩人之間的氣氛總算有所緩和,而這時寢殿外響起趙謙的聲音。此時子時已過,這個時候趙謙過來, 必然有大事......

陳亦行起身朝外走,過了沒多久就神色凝重地回來。

“出什麽事了?”梵一從床幔中探出腦袋問。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貼住她的額頭將她按回床幔裏,“進去,外頭涼。”

陳亦行上榻擁住她,仔細地將她的左手臂墊高,免得再碰傷。

趙謙稟告的消息有兩個,而且都不是小事。

其一是皇後這次懷孕,多半是假孕。根據梵一記錄下的幾道膳食,其中有幾種菜品就是有孕之人忌食的。加之太醫院近期的調查, 那位替皇後診出喜脈的杜太醫,濫賭成性, 欠了千兩白銀。可近日,他的債卻盡數還清了。

經多番查探, 發現皇後的人替他還清了債。而那杜太醫也不禁嚇, 稍一逼供便全招了。

皇後的心思昭然若揭,如今李容的聲名狼藉,她的手裏需要再多個皇子, 加個籌碼,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依舊是當年的舊招,貍貓換太子罷了。

其二便是皇帝的身體,已日漸衰敗。這些年吃了那麽多丹藥,那些毒素堆積在體內,終於以泰山壓頂之勢,壓垮了這位大褚帝王。

太醫院無一人敢將他真實的身體狀況如實稟告,只是說陛下勞累過度,休養便好。實際上皇帝的身體,怕是難熬出這個寒冬。

皇帝病倒,皇後的野心昭然若揭,宮裏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整個皇宮籠罩了陰霾的暗色。

“我是不是很冷血?”梵一苦笑,心裏卻是很平靜,絲毫未起波瀾,“你說的那個皇上,按理說算是我的......父親?可是他快死了,我竟然感覺不到絲毫難過。”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其中帶著對自己的不解和......頹然。

過去她也曾在庵中見過,一些姑娘為了爛賭的父親委身給官老爺做妾,卻還要祈求父親安康順遂。更見過一些父親,讓女兒去做青樓的紅倌,以此換取錢銀,而那些姑娘也是心甘情願地聽從......

若是那些姑娘,聽到父親將死的消息,一定不會像她一樣冷漠吧?

聽她這麽說,陳亦行蹙眉,將人扳正了面對他。方才他未將半片床幔放下,此時燭火的光照亮她的臉龐,白皙的臉頰沒有血色,雙眸也是黯淡無光的。

“聽我說,這個世道從小便讓女子牢記三從四德的道理,所以你從前多多少少會見到一些不被善待卻依舊從夫從父的女子,是因為她們將自己的悲喜交付於他人身上,這也是這世道中大多數女子的樣子。”

他凝視她的雙眸,繼續道:“你自小長在庵廟內,對這些不甚了解,所以你會疑惑,覺得自己與她們不一樣,覺得自己冷血是不是?”

梵一怔怔地看著他,從他的漆眸中看到自己呆怔的臉龐,木訥地點了點頭。

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她過去只知佛理,不知道尋常女子應當是怎麽樣的。

這樣的她......很奇怪吧?

“那......我要學嗎?”

她不確定地問。那些三從四德,似乎是每個女子自小便要學的東西。

“你學什麽學!”陳亦行有些咬牙切齒,“大部分人都遵從的不一定就是對的。他們是你的身生父母沒有錯,可他們對你既無撫養之情、更無教導之恩,所以你的感覺是對的。”

他的每個字都說的清晰又肯定,“你要記住,在你是他們的女兒、是我的夫人之前,你得先是你自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一一。你的悲喜不應該由任何人操控。即便如今你是我的夫人,我也不需要你完全聽從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他的父親,思想超然,有著大智慧,早將這些三從四德為草芥。自小便教導他,尊重和平等才是這世道該有的樣子。

用三從四德去桎梏女子,才是笑話。

想到父親,他的心又窒痛了起來。

良久,梵一眼眸的光又重新匯聚了起來。他的那些話,如同一只無形的手,將她從困惑的迷思中扯了出來。

她望著他,眼尾泛起洇紅之色。她湊過去,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帶了哭腔在他耳畔呢喃:“陳亦行,你怎麽這麽好......”

我何其有幸,能被你如此珍視。

陳亦行勾唇,覆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掐了下,糾正她:“是你那麽好,我三生有幸才能娶到你。”

然後,梵一松開他,雙手蓋住他的眼睛,再將嬌唇貼向他,繾綣深吻。

待她退開時,臉上已經泛起薄紅。

陳亦行揉揉她的腦袋,故意笑道:“就這樣?夫人昨天可是主動的不得了......”

聞言,梵一咬咬唇,似是下了什麽大決心一般,伸手朝床榻裏側摸去,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她將盒子往陳亦行手裏一塞,整個人往邊上一躺,扯過棉被將自己從頭到尾裹住。

陳亦行將盒子打開,看清裏頭的東西後,眉心一跳。

——緬鈴。

兩人成婚許久,在這事上他總是很心疼她。大婚當晚,她雖不說,但疼得蹙眉的模樣逃不過他的眼睛。這些玩意兒自然是更舍不得用在她身上了。

可今日,她竟自己拿出來了。

真叫他意外。

他湊近她,隔著棉被柔聲問:“想好了?”

棉被裏傳出低低的輕唔聲。

陳亦行彎彎嘴角。

明明嚇得要死,將自己埋進棉被裏一動都不敢動。

他扯了扯棉被,故意嚇她,“那一會兒別哭。”

然後,他看見她的小腦袋從棉被裏鉆出來,濕漉漉的鹿眼朝他眨呀眨,裹著棉被支起身子湊近他,“哭了你也別停。”

陳亦行只覺得氣血上湧。

她說這種瘋話,叫他如何不瘋?

......

清晨,梵一轉醒時便看見一雙笑眼望著她。

昨夜的畫面在腦海浮現,她的臉瞬間紅透。身子也不禁朝床榻裏側縮去,可才挪了一點,腰間便碰到了一個東西——

“鈴鈴——”

熟悉的聲音,昨夜不知響了多久......

她覺得她的臉快熟透了,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見她這副嬌憨的模樣,陳亦行伸手將她撈回懷裏,笑道:“我可真沒想到我家一一能這麽瘋。”

梵一羞惱,攀著他的肩去咬他,小手也在他的背上抓了兩把。

陳亦行勾唇,擡起手撫摸她的發,纖長的手指捏起她的一縷黑發圈在指尖把玩著。

輕微的刺痛傳來,他垂眼笑看著她——

果然,小貓生氣也會抓人的呀。

乖死了。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皇宮裏已經下了好幾場雪了。

雖說太醫們無人敢告知李硯他如今的身體情況,可畢竟在床榻上躺了好幾日,李硯心中愈發的慌亂了。

身體上的疼痛似乎在提醒著他,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不會的!

他吃了那麽多丹藥。術士說,那是仙丹,是吃了就能長生不老的仙丹吶!

可是,他的身子怎會一日比一日沈重?

更重要的是,這皇宮內,除了太醫和幾個內侍,竟無旁人來看他了。

他可是皇帝,是這大褚的天,如今竟無人關心?

不對,還有亦行。陳亦行過來看過他好幾回,還告訴了他一件事——

皇後並未懷孕。

他先是欣喜,這可真是太好了。可轉念卻又很傷心,皇後為何要假孕,陳亦行沒有點破,可他怎會不知?

原來,這些年,她對他真的從未有過一絲情意。

李硯心中悲涼。這幾日在夢中竟見到了久未想起的那個明媚姑娘,喀夷伊部落的公主,朝他笑、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葉卉......

或者說,是瑤青。

他忽然想起,是有人將他放在心裏的。

可她早就離開他了,是他默認的不是嗎?他任由她被皇後帶走,被摧毀。

皇後。

姜林。

林兒......

他不信。

怎麽可能呢?她怎麽可能沒有愛過他。

李硯掙紮著起身,披了件棉氅便朝承華殿走去。

不讓內侍跟著,不坐轎攆,就這樣在黑夜裏一步一步走過去。

寒風刺骨,直直朝他臉上刮。

原來皇宮裏這麽冷啊,怎麽從前他從未發現呢?

他低頭看著周圍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覆上了厚厚的冰霜。

就如同他一般,直不起脊背。

他就這樣緩慢地、踉踉蹌蹌地走到了承華殿。

承華殿的內侍都大驚失色,忙下跪行禮。

他擺擺手,跌跌撞撞地走進殿內,朝寢殿的方向走去。

杏墨聽到外頭的動靜,從偏殿出來,看見李硯朝寢殿走去,急忙去攔——

“陛下萬福,奴婢這就去請皇後出來接駕!”

李硯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人甩開,徑直往寢殿走。

多少年,皇後都不曾留他在承華殿過夜了。

他放輕腳步,踏入寢殿走向床榻上的人。

望著她安睡的模樣,安然昳麗,他勾唇,似乎又回到初見的那日了......

只是下一刻,床榻上的人啟齒囈語:“笠則......”

李硯臉色驚變,楞在當場。

笠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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