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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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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昭王府掛了喪幡, 白茫茫。

章世子妃懷孕七月有餘,突然有天受驚早產,誕下一女後,難產而亡。

大人走了, 唯一的女兒也沒留住, 早早夭折。

章窈身上有誥命, 照理而言王府該發喪訃告, 掛喪幡,出殯下葬, 女嬰葬其旁。

再過一兩個月,事情歸於沈寂,蘇世子日後再娶, 便只是時日問題。

但昭王妃不敢, 一拖再拖。

怕刺激到蘇諦。

蘇諦已經一個人在屋裏待了整整三天。

同時失去妻子和女兒對他的打擊顯然是巨大的。他渾渾噩噩,一直在低聲和章窈說著話,就好像活在一場夢裏。

昭王妃讓他休息,蘇諦只會結巴說窈娘在生他的氣,他不能離開她。

要不然她再也不會理他。

為人父母,見不得兒子如此, 昭王妃實在不想看他折騰自己,專門點了人派過去伺候。

但蘇諦沒要。

派去的人發現他時刻和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待在一起, 又有些害怕來問昭王妃該怎麽辦。

昭王妃是一個母親,能做的,只有讓所有人都瞞下這種事。

她已經隱隱後悔於當初讓蘇諦納妾。

天漸漸轉暖,日頭高掛。

蘇諦那天的崩潰, 昭王妃記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能讓他接手章窈的喪事。

可人死不能覆生,章窈的後事,還是要辦的。

昭王妃手裏提著一個裝雞湯的食盒,走過回廊,打算再勸勸蘇諦,好讓章窈母女早日入土為安。

她剛到這邊,就看到了從庭院裏走出來的文姨娘。

新院這邊現在沒什麽人管事,文姨娘便先頂上了。

章窈一死,丫鬟們不僅沒了主子,就連小主子都沒了,一個個都不知所措,最後被紅著眼的章母帶回了章府。

那是章窈的安排。

但章窈的貼身丫鬟忠心,跪在昭王妃面前,哭著說要為世子妃守三年墓。

昭王妃最後答應了,把這個琦兒留在了身邊。

文姨娘見到昭王妃,朝她行禮道:“稟王妃,世子還是不願見別人,這幾天也沒怎麽吃東西。”

昭王妃被扶著,嘆了嘆,應聲說:“知道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文姨娘頭一次得到昭王妃安撫,楞了楞,心中又一喜。

但昭王妃身後跟著一個琦兒,她又不敢在當眾露出欣喜,只壓住心思,恭恭敬敬回一句多謝王妃關心。

蘇諦把後院全權交由章窈管理,她的陪嫁丫鬟仍是章府丫鬟,昭王妃也管不到。

文姨娘原先以為章窈死後,她的丫鬟都會離開王府,萬萬沒想到唯獨貼身伺候她的那個留了下來。

文姨娘能做的,只是為章窈辦好後事,把丫鬟送走。

她隱約覺得她想要的,已經近在咫尺,無論是蘇諦,還是管理這間後宅的權利。

藏不住的竊喜讓她失眠好幾日,她不想在最後關頭出了事。

昭王妃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麽,只擡頭看著這座空蕩蕩的院子,緩緩走進去屋子。

四周先前掛過一次喪幡,被蘇諦顫抖撕了下來,他不準許任何人做這種事。

主院寢臥因為有過馮曉曉的緣故,清掃了一遍,蘇諦沒再回去過,只待在這一間廂房裏。

章窈似乎早就已經接受自己丈夫喜愛的是別人,臨終之前最後的吩咐,是讓丫鬟照顧好蘇諦和馮曉曉。

也是因為章窈的話,本來已經被關進柴房的馮曉曉,就這樣被放了出來。

她去找蘇諦和章窈,被蘇諦通紅著眼睛,拿著拐杖打了出去,他都跌撞得摔倒在地上,還怒喊她滾。

他眼睛裏全是濃重的恨意。

恨的是她,又好像在恨他自己。

去接馮曉曉的馮夫人心都漏跳一拍,走的時候慌亂起來,誰都沒料到章窈會在這時候出事。

昭王府現在已經沒有脾氣好的世子妃,不會再有人無緣無故幫馮家說話,蘇諦絕不會放過馮家。

馮曉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事情傳到昭王妃,她也只是沈默沒說什麽,由著蘇諦。

蘇諦是王府唯一嫡子,樣貌出眾,品行兼優,除了一條斷腿之外,幾乎找不出大缺點。

他比蘇宣廷會看人臉色,很少得罪人,待人接物都稱得上一句溫潤如玉,讓人如沐春風。

誰也想不到流落在外十幾年的他,還能維持住昭王府世子的風度。

昭王妃已經寵了一個蘇宣廷,對蘇諦這個親生孩子,只能順著。

但從暖和的室外進到這間冷森森的屋子時,昭王妃心還是沈了沈。

她快步上前,推門進去,被凍得打了一個哆嗦。

早春寒冷,稍不註意就要生場大病。

但屋子裏擺的卻不是暖爐,是好幾個裝冰的大缸。

蘇諦那條腿一刮風下雨就疼得十分厲害,能讓他這個能硬抗的成年男子都疼得臉色慘白。

在屋子添這種東西,是在要命。

可他坐在床邊腳榻上,穿得單薄。

在床頭旁邊擺著的,有嬰兒床,睡著一個女嬰。

昭王妃怒極反笑,費了大力氣才把脾氣壓下去。

她把手裏的食盒放到桌上,讓丫鬟去叫小廝過來擡東西出去,道:“諦兒,吃些東西吧,這幾天去母親那裏住,母親那裏暖和。”

外頭小廝進來了一趟,但沒得蘇諦的允許,什麽也不敢搬。

床榻上的章窈安靜閉著眸,比起前幾天失血的蒼白,她臉色是紅潤的,嘴裏好像含著塊玉。

蘇諦嘴唇起皮,很白,眼裏多了血絲,只慢慢擡頭看著昭王妃,似乎有些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麽。

這是個很普通的動作,但他卻開始不自覺地發著抖,不像是初春的寒冷,更像是從骨子就有一陣陰寒。

他臉頰上有手掌印,前天章母聽到章窈出事緣由,顫抖不已,來王府一趟看章窈時,給了蘇諦一巴掌。

誰也不敢管她。

昭王妃最後只讓人去取了一件厚衣衫,上前給他披在肩上,道:“諦兒,聽母親的話,讓章窈好好去吧,小姑娘剛出生也可憐,讓她陪著母親。”

她離得近了些,蘇諦似乎才聽懂了她的話。

他的耳朵凍傷了,但他只是緩緩搖著頭,去摸章窈的臉,一句話也不說。

潛意識讓他不能保持身體的溫度去觸碰章窈,所以他選擇讓自己的溫度降低。

蘇諦手腕間有幾條新鮮疤痕,深淺不一,結著血痂,可怖至極。

章窈頭發上有一滴難以註意到的血漬,有人餵她喝了血。

昭王妃倏地去握住他的手腕,聲音陡然變大:“諦兒!你做了什麽?”

他的手緩慢抽了出來,沒和昭王妃解釋自己做了做什麽,只又去握著章窈。

“窈娘臉色不對,”蘇諦說話的聲音很慢,慢得讓人聽不出什麽語氣,“她不該是這樣的,有人要害她,她身體不好,我不能讓人害到她。”

他的理智在那天全然崩塌之後,似乎又陷入另一種癲狂的魔怔,惶恐讓他時刻都如坐針氈。

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不能讓她被別人盯上,有人在偷看她,有人要殺死她,不安全,哪裏都不安全。

昭王妃瞬間明白了什麽,她臉色十分難看,覺得馮家在其中做了手腳。

今天能害死一個世子妃,明天就能害到昭王頭上。

她現在最不敢刺激蘇諦,怕他做出什麽事,只安撫著說:“好好好,母親不讓你走,你這邊我暫時不派人過來,讓文姨娘先替你管著。”

他幾天沒吃飯,又割過手腕失血,身體的每一個動作都像用盡全力,連說一句話都嘶啞著。

“不可以,”他茫然重覆著,“不可以,窈娘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誰都不能碰她的東西……”

蘇諦又開始瘋瘋癲癲念叨起來,不行、不能、不好、不可以……

昭王妃張了口,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話說不出來。

她從前和章窈對上,蘇諦面上看起來不會偏幫誰。

但蘇諦每次來請安,少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和昭王妃說章窈好話,請她看在他在外生活十幾年才回來,不要為難章窈。

他是王府的正牌世子,即便是個沒用的窩囊廢,也自有一番成就。

可蘇諦卻比誰都要害怕蘇宣廷的存在,爭不過,搶不過,只想帶著章窈隱居避世。最後惹怒了昭王,也讓自己犯了病,兩方妥協,只定著期限待在王府裏。

算起來,這也不過這兩年的事。

物是人非。

昭王妃身後的琦兒手緊緊抓住衣衫,眼眶發紅,她是章窈精心選到身邊的,自是事事都聽章窈的話。

章窈出嫁前說過章家和世子種著孽根,世子既然感激敬重文姨娘,那便不可擾他興致。

當初的事,誰都不要對他提起,免得到最後被世子以為章家臉皮厚,圖這份恩情。

但章窈沒說過不能提文姨娘和馮曉曉做過的事。

她咬緊牙關,上前一步跪下來,道:“稟王妃,文姨娘曾經借著一只貓,給正屋裏下過紅花藥,曉姑娘身上也帶有一個有怪香的香囊,裝的是麝香,望王妃不要將世子妃的事交給她們,她們背後裏害世子妃的手段,只多不少。”

寒森森的溫度再次下降一個度,屋裏所有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冷顫,刺骨鉆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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