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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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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謙遜又有心機,先以這麽一連串的各營角力賽,彰顯武力,震懾番邦,之後自稱是引玉之磚,邀請各國使臣團|派出年輕的武士,上場來比劃比劃。

一下子就從摔角,變成比武了。

各國使臣團裏都帶了不少的青年人,有侍衛、有工匠,有的是帶隊武將,甚至是小國王子、番邦帝王心腹,派出來既是為了見世面,也為探查老鄰居的國力。

與老謀深算的政客不同,這些青年人才更像是一國的符號,從他們身上能瞧出各國氣魄來。

盛朝這邊,幾個精悍的小郎將站上了場,氣度又與先前的孫校尉那一掛不同——這幾人個個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一身寬松的短打穿在身上都不顯拖沓,放哪兒都能做門面擔當,活脫脫京城萬千少女的夢。

不知道是哪個將門世家養出來的小郎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唐荼荼多欣賞了兩眼。

國君在前,番邦在側,正是青年人揚名的好時候。他們用的還是車輪戰法,只要人沒倒,就能一直站下去,力竭之後再下場。

高句麗、吐蕃、南越全都一一敗退,甚至跨海而來的洋人也完全不敵。古武時代的中國武士少有敵手,內家練氣、外練筋骨都已經有了體系,打小腕甲不離手、沙袋不脫腳,踩著半丈高的梅花樁當玩兒。

這幾個小將打法靈動,沒有父輩將軍們的持重老辣,招式間充滿了青年人的活力,炫技一般逗弄著敵人,引得看客臺上一片笑聲。

唐荼荼往皇家的看棚瞅了一眼,果然王公高官們個個神態愜意,享受著這場視覺盛宴。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比他那大老粗的爹可好太多了。”

“小妹有福了。”

前排坐著的一排夫人們笑著打趣。

唐荼荼起先以為場上邊有她們自家子侄,聽了會兒,才知道是場上有她家姑娘挑中的心上人,於是一群夫人團扇擋著臉,逮著一個才剛及笄的姑娘來回調笑,把那姑娘逗得紅著臉埋在袖子裏了。

連著幾場比武,盛朝都贏得輕松,有些小國使臣團中甚至拉不出來一個像樣的武官,派個侍衛上場比劃兩下,待有了不敵的跡象時,一下也不再堅持,立刻舉手認輸退下去了。

將士慕強,講究的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能戰不能降。

看這些個軟腳蝦全須全尾地蹦下去了,金吾、驍騎、虎賁幾個營的看棚上都笑聲一片,哪一片的叫衰聲響起來了,將官就冷冷一聲喝止,盡量給小國使臣維持了臉面。

可臉面已經掉地上了,是糊不住的,連前排女眷的笑聲都顯得輕蔑,品茶的、吃零嘴的、說著俏皮話奚落的……

唐荼荼聽著她們一群弱不勝衣、腕子沒三指寬的女人,對著武士說長道短,不禁抽了抽嘴角。

心說關公門前耍大刀,這誰家的內眷,這麽不懂事兒,就算看不上,回了自家帳篷裏再吐槽人家不成麽。

這些小國都是盛朝的藩屬國,最遠的流鬼國遠在東北亞,每三年進貢一回。聽說他們每回來,提前大半年就得出發,要避過漫長的冰期,跨洋渡海而來。

自大唐以來,中原對藩屬國都厚往薄來,來納貢的使臣回程時,往往能帶回去更值錢的還禮,可這種皇恩浩蕩贈予得再多,也是高高在上的。

當真是弱國無外交啊,唐荼荼心裏唏噓。

她本以為今兒的比武就要這樣無波無瀾地結束了,可誰知,北元蒙古族的戰士上場時,場上局勢赫然逆轉。

民間讖謠裏唱著說:蒙古只有兩種人,除了戰士就是奴隸,不分男女老壯,全是能提刀上馬的悍匪。

唐荼荼所在的末世,各省圈地為城,幾乎體會不到國別的概念,她對歷史上蒙古的了解不足兩頁紙,這回親眼得見頗覺新奇。

說是青年武士比武,北元上場的卻是一個腰如鐵桶的壯漢,那身板,那一身橫肉,大馬金刀地走上來,都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

校場之上各處都是竊竊私語的聲音,唐夫人也看呆了:“這、這是青年人?”

一聲鑼響,督戰的禮官高聲解惑:“泰赤烏氏勇士,額日斯,年十八!”

還真是青年人!

唐荼荼看了這一下午,還是頭回見著身材這麽不健美的力士,看起來胸腹脂肪松垮,從肩到腿全身都瞧不著肌肉線條,就是瓷瓷實實的一身肉。

盛朝軍中的將士,多是英武精致的壯實,常年練出來的身材很勻稱,跟蒙古這些大口吃著幼羔肉、大碗喝著馬奶酒,天天補充高蛋白的壯漢不一樣。

這額日斯個頭不高,長得卻壯,穿著不系扣的馬甲,袒胸露脯的,實在有礙觀瞻,垮褲松垮,馬靴肥大,全身上下都不合於中原禮法,周圍不少女眷都嬌斥著捂上了眼睛。

剛才江凜對上成年校尉,如小雞崽對黑熊,眼下再看看場上盛朝小將軍和這額日斯的對比,便猶如竹竿精對野牛了,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

這……簡直沒法打。

唐荼荼心提得老高,細一琢磨,好嘛這北元鬼精,專揀著小郎將們已經打了好幾場、耗費了力氣的時候才上來。可規則是自家定的,遇上來砸場子的硬茬了。

這場怕是要輸。

場上幾位小郎將也警惕起來,挑了個輕功最好、攻勢最快的跟他比。

選出來的小郎將觀察了一會兒,瞧這蠻牛一樣的額日斯既不舉拳,也不擡手起式,只晾手幹站在那兒等著,瞧不出是個什麽路數,決定先試試他的深淺,於是一連串飛踢踢在額日斯胸腹。

那額日斯眼睛都沒眨一下,等他攻勢了了,額日斯咧嘴放肆笑起來,大吼一聲,臉上橫肉猙獰。

唐荼荼心道不好。

額日斯借著小郎將的飛踢之勢,猛地一提他雙腿,將那小郎將倒垂著舉起。那小郎將反應不可謂不快,僅憑著腰力卷腹攀起,去抱他的腦袋,反應快到了極致,卻抵不過這人的大力。

額日斯以他頭肩為落點,狠狠地將人摜在了地上。

只對了一招。

全場死寂。

唐荼荼一身熱汗立刻變涼了。

這是格鬥式裏最狠的招數之一——抱摔。頭頸與脊椎以這個力道撞到地上,人不死也得殘。

場上剩下四個小將軍忙把戰友拉下去,換了一人跟他比。可額日斯似只會這麽一式,不論是誰上,不論什麽招式,他通通一個抱摔解決。

擅拳者,拳頭攻過來,他一雙鐵手死死扣住小郎將的手臂和肩膀抱摔;腿法好的,他抓腿抱摔;擊打他腰腹的,額日斯攔腰抱摔,仗著一身蠻力,一連放倒了四人。

最後一個小郎將左躲右閃,本來是能避而不戰直接投降的,可將門出身的哪個沒點兒血性?

叫周圍營將滔天的吼聲一激,這一位也咬牙沖上去了,他已經謹慎至極,卻破不開這個力量壓制的死局,勉強撐了片刻,照舊被摔得癱在地上,沒了氣息。

可額日斯依舊不依不饒,一屁股坐到他胸口上,拳拳沖著青年的臉砸。他碗大的拳頭裹挾著巨力砸下去,一聲聲悶響聽得人心都涼了。

軍營中嘩然一片,將士們都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

“鏘鏘”的示意息戰的鑼聲已經響過了好幾聲,升拔戰意的軍鼓也停下來了,全憤怒地看著場上。

直到廿一飛身上場,一腳踢開那漢子,將那個沒了氣息的小郎將從他手中搶了下來。

再一看,夯平的磚地上竟見了血。

那一灘血跡猩紅,刺紅了每個盛朝人的眼。

額日斯高舉雙臂吼了一聲,笑得猖獗,粗脖上一圈五顏六色的彩翎竟不顯得滑稽了,襯得他像個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而對面的北元看臺上,十幾位使臣同樣笑得肆意暢快,遠遠地用蒙古語喊了句什麽話,高舉起碗大的酒杯,沖盛朝的皇帝遙遙一敬。

挑釁!十足的挑釁!

比武講究打人不打臉,中原的武人幾乎都學過穴位圖,都會盡量避開往敵人的面門和死穴打。先前比了一個時辰,每一個敗者都是輕傷下去的,哪怕江凜那樣當胸挨了一拳,最後也是自己站著走下場的。

番邦人大概不知道什麽穴位,可武人一定清楚什麽是要害。抱摔,是最快廢掉一個人戰鬥力的方法,也是用蠻力壓制技巧的野蠻打法。

前頭坐著的老夫人被嚇得直撫心口:“哎喲,怎麽這樣打人?這、這不得打出個好歹來,夭壽唷!”

看臺上一群女眷各個面如金紙,探著脖子張望,沒人發現她家老太太的異狀。

還是唐荼荼觀察入微,她小桌上的茶杯忽然輕輕晃動了起來,薄胎瓷底兒撞著桌板,清脆地叮叮作響。

唐荼荼細看,原來是前頭那老太太後背貼上了小桌,她似是在抖。

“您怎麽了?”唐荼荼覺著不對勁,起了半身去看。

竟見這老太太臉色發青,一手死死按在胸口上,另一手哆嗦地厲害,五指痙攣成雞爪狀。

唐荼荼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直起身,抓過老太太旁邊坐著的女眷狠狠一扯,那是一位滿頭華翠穿金戴銀的夫人。

唐荼荼一著急,手下就沒了輕重,那夫人叫她這一下扯得仰了身,差點滾下椅子來,不可謂不狼狽,扭過身,臉上從錯愕到怒火晃蕩了一瞬間,張嘴就要叱罵。

“你……!”

唐荼荼忙一指前頭:“你家老太太是不是犯病了,她怎麽抖得厲害?”

那夫人聽著她這麽一句,哪裏還顧上怒,魂兒都嚇飛了:“娘,娘你怎麽了?”

這下一家人都雞飛狗跳起來,誰還顧得上看場上,全家兒媳孫媳、丫鬟仆婦全烏泱泱地圍上來。

“老太太!老太太怎麽啦!”

“您別嚇我呀!是不是吃什麽東西卡著喉嚨啦?”

叫的、嚷的、掐人中、撫背的,掰開老太太嘴看她是不是卡喉了的……亂成一團。

唐荼荼原本要上前,被她們擠出了人群,她反倒滯了滯,攥緊了手指,只冷聲道:“氣兒都喘不上來了,還圍成一團!趕緊散開,去叫太醫啊!”

一家人如夢初醒,扯著嗓子叫喚:“快來人!都讓開,太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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