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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思鄉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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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多煙雨, 京城浸潤在朦朧霧氣之中,顯得含情脈脈。

小雨連下了數日,昨日好容易停了, 郁華枝趁著放晴又裁了些新紙,聽聞紙鋪生意依舊火熱,正巧今日是個大晴天, 便攜了把新制的玉蘭花紙傘打算出門。

餘光卻見窗臺上又多出了一只紙鶴,依舊有個“安”字,郁華枝便將紙鶴同之前那只放在一個匣子中,想著下次問問究竟是哪個小丫頭折的。

送紙的差事原本可以交給明微去做, 但同紙鋪掌櫃做生意的門道還是要她自己前去才穩當, 京城之內走幾步便能撞倒個皇親國戚,生意人個個又都是人精似的, 就明微那個老實丫頭,郁華枝都怕她被人隨意蒙騙了去。

馬車方至霽風齋側門,掌櫃便已在一旁候著了, 今日不知怎的, 顯得格外恭謹。郁華枝略掀開馬車簾子, 讓明微將新紙遞給掌櫃, 一旁紙鋪的小廝便順勢接過。

掌櫃今日連新紙都沒驗過便將上月賺的銀票躬身遞上,

“上月新的款式也十分好賣,統共入了四千兩銀子, 您瞧瞧賬目可對。”

郁華枝起處選擇同他做生意便是看這掌櫃實誠, 沒多少花花肚腸, 今日爽快地連紙質都沒驗, 她便擺了擺手, “掌櫃為人正派, 我自是信得過的。”

說著便笑著遞了幾張銀票過去,“雖說已經抽過成了,但這些銀票權當謝過掌櫃辛苦,待我下月又送紙過來。”

掌櫃殷勤,含笑收下,見郁華枝正欲離開,卻又急急開口,“姑娘請先留步。”

待她轉頭看來時,他又有些猶豫,“今日店中來了位貴客,見了您的紙極是喜歡,想同您見面談筆大買賣,少說也是數萬兩銀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郁華枝秀眉輕蹙,有些疑惑,“不知掌櫃所說的貴客是何身份?又要與我談什麽生意?”

掌櫃見郁華枝好奇,便接著解釋,“這位貴客的身份在下也並不清楚,只說見這些紙花樣各異,想問姑娘可能按他要求做些,至於價錢如何都聽憑姑娘的意思。”

郁華枝心下稍一思忖便開口拒了,溫聲開口,“掌櫃也知道,我每月制紙數量有限,多了也是有心無力,更何況不知對方身份的生意,在下只怕是接不了。”

“我素來知曉掌櫃是個實誠人,更欣賞您口風嚴緊,否則也不會京城遍地的紙鋪只同掌櫃做生意了。便勞煩掌櫃周旋,同那位貴人致歉了。”

掌櫃生意場上打滾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弱,郁華枝這番話也算是恩威並施,若他沒點眼力見,今後郁華枝的生意便沒他的份了。雖有些訕訕,但還是笑呵呵地送走了這位財神爺。

郁華枝前腳剛走,後腳掌櫃便到隔壁的茶樓去報信,想來是通知那位貴客生意未談成去了。貴客倒也不多糾纏,命人給了賞錢便離去了。

今日說起來郁華枝也頗忙碌,送罷了新紙便又轉道去了城郊溪鳴寺,便將抄好的往生咒送來給郁華枝,得空時送到廟中化掉。

沈雲疆的母親陸氏這幾日身上不大爽快,不好走動,又不想假手於人,想著郁華枝親自去一趟也算妥當,郁華枝倒也將自己抄的經文一道捎上了。

京郊的路面不平,郁華枝在馬車上身形略晃,心中想著方才紙鋪之事,依舊有些疑惑,

“究竟是什麽貴人,又何故非要見我一面才談生意?”

不知又想到什麽,覆又開口,“此事古怪,我不是那等自不量力之人,這單子太大,可不能囫圇吞下,否則恐有後患……”

思緒飄飛之際,馬車已到了寺院門口,周遭樹林環繞,前幾日雨後的濕氣還未散去。不知幽僻處可有路人,惟見冷蒼苔尚有露水泠泠[1]。

青苔在石階上深深淺淺,郁華枝提起衣裙緩步入寺,進了正殿便將經文交給僧人,又添了香油錢,供奉好長明燈。看著紙張在爐中焚盡,臉上映著陣陣火光。

待她出來時,見寺中後山探出花葉片片,索性轉身朝後山走去,聞香覓花,算得上極風雅之事了。

明微略扶著郁華枝,穿過了拱門後見繁華掩映小路,蜿蜒曲折,穿梭於花間,不禁感慨,“此時若是有酒便好了,花下獨酌,對月憐影,別提多妙了。”

話音剛落,小路盡頭的亭子便躍然眼前,郁華枝眼尖,見亭中有人影走動,待看清亭中之人便趕忙拉著明微往回走。

此時亭中之人卻開口,“既然有緣,那便進來喝盞茶吧。”

郁華枝深吸了口氣,讓明微候著,自己便轉身朝亭子裏去了,見她步子穩當,來到亭中便深蹲行禮,“臣女郁華枝參見陛下。”

魏齊霄今日一襲玄色衣袍,竟是微服出宮來了,他垂眸含笑看著郁華枝,見她脖頸細細,仿佛一用力便會折斷似的,舍不得移開視線,只有縮在衣袖中攥成拳的手能看出他的緊張。

“起來吧,今日朕微服私訪,不必行此大禮。”

郁華枝聞言起身,“謝陛下。”

魏齊霄見她站著不動,便挑了挑眉,“坐吧,嘗嘗朕剛做好的茶。”

郁華枝飛快地擡眸看了他一眼,又躬身道,“臣女不敢僭越。”

他卻輕笑,“你若不坐那便是抗旨。”

只見美人撇嘴,低低開口,“臣女遵旨。”

魏齊霄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出宮一趟,自然想好好同她說幾句話,他還是更想看郁華枝鮮活的模樣,便存了調笑的心思。

“方才你為何見了朕就要走?”

見郁華枝又要起身請罪,他便擺手,“坐著回話,不必起身。”

郁華枝也不知這位陛下究竟想做什麽,只得糊弄,“臣女方才並未看清亭中竟是陛下,這才失禮了,望陛下恕罪。”

郁華枝總也低垂著眸子,倒縱得魏齊霄不錯眼地盯著她那張清艷的面容,緩緩開口。

“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

魏齊霄擡手,指了指桌上的茶,郁華枝只得端起來啜飲,他笑著望向山花爛漫處,覆又失神。

“不知在你眼中,覺得朕這個皇帝如何?”

郁華枝眼中微驚,笑著打哈哈,“陛下自然是人中龍鳳……呵呵,人中龍鳳。”

他不由地失笑,“天下誰不知道朕這個皇帝做得實在窩囊,你也不必敷衍朕。”

郁華枝捧著茶盞,將茶水蕩起波瀾,雖不明白當今的陛下為何同自己說這些,但還是正色,緩緩擡頭,“陛下不必憂心,一時之困頓,路行至此,未到終章,不妨靜待時機。”

“臣女相信元貞國仍有反敗為勝之可能,陛下說是嗎?”

郁華枝的眼神直射進他心底,不覺失神片刻,臉上浮現笑意,“你說得對。”

亭中一時無話,還是魏齊霄輕咳,“今日本想和你做樁生意,你倒是想也不想便拒了,倒是好大的架子。”

郁華枝略直了身子,訝然開口,“掌櫃口中的貴客,竟是陛下……”

卻聽他低聲開口,“那不知現在,你可願意做這樁生意?”

她聽這話只覺得好笑,自己有幾個膽子抗旨,便開口,“想必陛下宮中珍貴紙張無數,不知陛下想要什麽樣的紙,臣女雖粗鄙,但還是願意盡力一試。”

魏齊霄不假思索,直直看著她,“不拘什麽樣式,你新做來便是。只一樣,這種樣式的紙,只有朕能用。”

“待姑娘做好了,我便派侍從去紙鋪取,定金稍後便奉上。”

郁華枝無奈,“為陛下制紙乃臣女之幸,不需銀錢的。”

魏齊霄略一挑眉,“這本就是生意,豈能不收銀錢,你安心收下便是。”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郁華枝便識趣應下了,反正當今陛下總不能讓自己吃虧就是。她擡頭看了眼天色,便起身欲告退。

“今日出來有些時辰了,怕臣女在此擾了陛下清凈,臣女每月會將紙送到霽風齋,臣女便先告退了。”

他自知沒有理由再留下她,心中一嘆,面上還是笑著,“去吧。”

郁華枝得了話總算能脫身離去,攜著明微出了小路,回頭PANPAN看去時見林間憑空多出好些侍衛,心下疑惑,為何方才自己無意進去時不攔著自己。

她又想起當今陛下同她要紙的事,拿著一萬兩銀票的定金,眼皮直跳。難不成是掌櫃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可他為何偏要自己制的紙?

回想今日種種,她只覺得荒唐,“前幾日還覺得自己運道不錯,怎麽今日似是撞邪了?”

突然側身同明微囑咐,“明微,今日之事,不能讓第三人知曉,你可明白?”

其實不用郁華枝囑咐明微也明白,此事不宜讓他人知曉,否則風波不小。

眼下國中局勢並不明朗,郁卿川的擔憂並不無道理,若讓有心人知道今日之事,難保不添油加醋、胡亂揣測一番。自己還是要愈發註意避嫌才是。

魏齊霄見她身影已消失在爛漫盡頭,才緩緩收回視線,“華枝,你終究還是掛念著沈雲疆麽?”

“今日我因自己的私心來見你,又尋了借口與你接觸。本就是不該來的……”

隨即眼中浮上厲色,回頭交代侍衛,“今日朕只是外出散心,並未遇見任何人,若你們胡言亂語,就別怪朕無情了。”

侍衛皆屏聲噤氣,一齊躬身回話,“屬下遵命。”

[1]化用《紅樓夢》詩句

作者有話說:

叮叮叮,猜到紙鶴背後的故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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