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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槐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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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會開嗎,他在心裏問道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沈長弈感覺自己渾身都是溫熱的,就像被火爐圍繞起來一樣。

他意識漸漸清醒,才反應過來, 自己正躺在沈昭的殿內,床榻上鋪了三層火狐皮, 也難怪會如此暖和。

這時,身旁的太醫見他睜開雙眼, 喜不自勝:“陛下, 四殿下醒了!”

沈昭聞言,趕忙走了上來, 順便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殿內漸漸只剩下沈長弈和沈昭兩人。

沈昭來到床榻旁, 握住沈長弈蒼白的手, 眼裏流露出止不住的擔憂之色:“你感覺如何?”

沈長弈原想起身, 但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麽, 幹脆躺在床榻上沒有動,艱難地說道:“兒臣……兒臣無事……”

“怎會無事?”沈昭看著他面色蒼白,說話都如此艱難,心下更是自責,“阿弈,以後有什麽事,你和朕好好說, 千萬不要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

沈長弈深吸一口氣, 輕聲說道:“父皇……父皇還在生兒臣的氣嗎?是……是兒臣不好……”

沈長弈幾句軟話, 直接讓沈昭的內心充滿了歉疚。

沈昭的聲音很穩, 也很柔和:“說什麽呢, 父子間哪有隔夜仇啊, 朕怎麽會生你的氣?”

“那……”沈長弈觀察著他的神態, 又試探著說道,“那……婚事……”

沈昭看著他,嘆了一口氣,終是不忍,問道:“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沈長弈的語氣很堅定:“是。”

沈昭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背對著沈長弈,久久佇立在殿內,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在沈長弈以為沈昭又要開口拒絕時,沈昭突然開口說話了。

“不如婚期就定在三個月後,大雪紛飛,也是好景致。”

沈長弈擡眸,良久後,嘴角淡淡地勾出一抹淺笑。

第二天,陛下賜婚宸王和一位不知名少女的聖旨傳下,滿城皆驚。

對百姓來說,素來不問世事,不染女色的沈長弈突然堅定地要娶一位女子,自然是城中百姓樂於侃談的風流趣事,更何況,那女子居然不是最與他般配的陸家小姐。

簡直可以夠百姓們幾個月的談資了都。

庭院內,喬小五看著宋書禮凝思的側臉,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麽。”

宋書禮睫羽微顫,終於有了些動靜。他沒有看向喬小五,只是淡淡地開口說道:“你想說什麽?”

“我只是替上仙你惋惜,”喬小五看著那幹涸的荷塘,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七百年前,你們就已經錯過一次了,那次錯過,姑且算是因為愛之深吧。

“但是這一次,你為了助她,為了所謂的成全她,又苦心布局了這麽久,卻只為把她推向別人,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明明這一次,你們可以重新來過的,明明你們還有機會的啊。”

“有機會麽。”宋書禮看向滿池雕零的荷花,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從七百年前那次之後,便是我欠她的。我一心只想著彌補她,護佑她,成全她。哪怕不惜代價以神身下凡,布下一次次局,暗中改變著他們的命運。

“可是啊……”宋書禮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可是啊,我算的準一切,卻算不準她的心。”

他微微仰首,任淒冷的秋風吹拂著他的臉龐,像是指望著風能送走悲傷。

“她愛上了他,我該怎麽辦呢,我又能怎麽辦呢?”

喬小五想說些什麽,卻又清楚,現在說什麽都是徒然了。他寬慰不了宋書禮的心情,更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

沒有人能輕易改變神女的心,就算能,他也知道,宋書禮不會這樣做的。

他只會成全她,護佑她此生平安。

喬小五看著他落寞的背影,躊躇片刻,只好默默地離開了。

宋書禮闔目嘆氣,又緩緩睜開雙眸,定定地註視著庭院內落敗的荷塘。

秋風卷起枯黃的落葉,一層一層覆在荷塘上,堆砌了滿池的蕭瑟。枯敗的荷葉隱隱發灰,像是要被歲月漸漸腐蝕。

昔日的清新抑或是繁華早已消散得一幹二凈,留下的只有枯萎的殘根,還有泥土中埋下的蓮子。

像是汙泥中埋葬的希望。

你們還會開嗎。他在心裏這樣問道。

眼下,千祈成了沈長弈未來的王妃,自然有名正言順留在宸王府的理由。沈長弈也憂心她一個人住在江畔,怕是不安全,幹脆便讓她先搬了過來。

千祈也感覺到,自從他去求來婚約後,他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樣子,像是有一大堆事要去交代,要去處理,每天都泡在書房裏,忙來忙去的。

其實這樣也好,最近他事情忙,她倒有了繼續尋找血靈石的時間。

初玄問道:“小主人,我們要繼續搜查王府各個角落嗎?”

“先搜查一遍試試吧,眼下正是好時機,”千祈回答道,“如果沒有找到的話,我就直接去問他。”

“直接去問沈長弈?”初玄甚是驚訝,“這樣的上古寶物,萬一他不想給你,心生戒備……你以後再想辦法尋找,只怕是難上加難。”

“所以我們要先找一遍試試,況且……”千祈頓了頓,又說道,“況且,其實我是相信他的。”

初玄說道:“相信他?小主人,就算他真的愛上了你,你也不可完全沈淪啊……

“這沈長弈在世人面前一副雲淡風輕,不問世事的模樣,但是一接近他,又總覺得他像是在偽裝,心思深沈的很。我們還是要保持警惕才是。”

千祈抿唇,像是在思考,末了,又說道:“知道了。”

初玄又問道:“上次後院已經搜查過了,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搜查前院?”

千祈擡眸,目光堅定:“書房一向存留沈長弈的私人物品,他平日也不喜旁人前去,是前院最有可能藏匿血靈石的地方。事不宜遲,我今晚先到沈長弈的書房打探一下。”

話剛說完,千祈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只是……沈長弈近日一直在書房,莫說是書房,就算到前院別的房間內搜查,恐怕也頗有難度。而且沈長弈一向睡的淺,就算趁他睡著去,恐怕也有很大風險。”

腰間鳳翎一亮,初玄說道:“我有辦法!”

它取出了一張符咒,符咒在空中一飄,散成了一小瓶粉末。

“這是什麽?”千祈好奇地問道。

初玄說:“這是槐安一夢,是我在三界流落時得來的。你想辦法讓沈長弈服下,他頃刻間便會昏迷在桌案旁。而且,與別的迷魂散不同的是,待沈長弈醒來後,缺失的記憶會被自動補上,他不會記得自己昏倒,只知道自己像平常一樣見過你,處理完事情後,又自己睡在了桌案上。”

“這倒是個好寶物,”千祈拿了過去,“如此一來,事情便好辦多了。”

晚夜降臨,銀月漫照,灑下聖潔的月光。

如千祈所料,都這個時辰了,沈長弈還一個人待在書房內,提筆不知在寫些什麽。

她嘆了一口氣,先去廚房內做了一碟自己最擅長的花糕,然後又把初玄給的槐安一夢,均勻地灑了上去。

端著那碟花糕,千祈走到書房門口,又輕輕停住了腳步。

怎麽自己突然有種負罪感呢?

初玄傳聲問道:“小主人,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嗎?”

“無事,”千祈傳聲回答,“我只是在想,一會要說些什麽。”

若是露了破綻,可就不好圓回去了。

還有,以他們二人現在的關系……她能直接進去嗎?還是要通傳一聲?

但是說通傳的話,沈長弈的書房一向沒有別的侍從誒……

“想進來便進來吧,在想些什麽呢。”

這時,沈長弈溫溫涼涼的話突然傳來,冷不丁地惹得千祈心頭一顫。

千祈平覆自己的呼吸,笑著走了進去:“來了。”

她把花糕放在沈長弈的手邊,說道:“你勞累了這麽久,總要吃點東西吧。”

“原是來送糕點的,”沈長弈笑的很溫柔,像是能把她溺在他的眼神中,“怎麽送個糕點,還在門口猶猶豫豫的。”

他湊近過來,蕩開魅惑的笑意:“怎麽,剛訂下婚約,一時不習慣,害羞了?”

千祈只覺自己的臉在發燙,卻還是不想失了氣勢:“你、你說什麽呢,本姑娘有什麽好害羞的?!”

沈長弈依舊笑著,沒有反駁。

千祈想著自己的正事要緊,連忙往前推了推桌案上的糕點:“我親手做的,不快嘗嘗?”

“難得啊,我好久都沒吃到你做的糕點了,”沈長弈拈起了一塊花糕,嘴角笑意不減,“前些日子,你怎的都沒想起來給我做啊。”

千祈一門心思地看著他手中的糕點,心中籌劃著接下來的事,也就沒有把沈長弈的話放在心上:“話這麽多,你到底要不要吃啊。”

沈長弈微不可察地一頓,又輕輕放下了花糕,擡眸看著千祈。

千祈被他看得頓時有些心虛,問道:“你、你看我幹嘛啊。”

沈長弈的笑容像是只消失了一瞬,旋即恢覆了熟悉的溫柔:“沒什麽,只是覺得你今天有些反常,可是累到了?”

反常?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還是神態太不自然了?

千祈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可能吧,方才做糕點做了好久,屬實有些疲憊。”

沈長弈笑道:“難為你了。這麽費心做的糕點,我自是要好好品嘗的。”

說完,他又輕輕拿起了一塊糕點,緩緩遞到嘴邊,咬下了一小口。

千祈問道:“怎麽樣?好吃嗎?”

沈長弈溫笑著,緩緩點了點頭。

他啟唇,似是正要說些什麽,可話還未說出,便全身無力,緩緩癱倒在了桌案上。

千祈終於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吃了下去,缺失的記憶一彌補,沒有人會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情。

只是心下到底還是歉疚得很,她想著夜裏涼,便又去找了一件鬥篷,披在了沈長弈身上。

她深呼一口氣,給初玄傳聲道:“我們開始吧。”

沈長弈的書房並不小,書架櫃子很多,構造也繁覆的很。千祈便專心搜查著各個角落,隨便仔細查看著有沒有暗道密匣。

自然而然地,她也就慢慢地走到了書房最裏屋,那雕刻九天眾神明的墻壁旁。

九天諸神栩栩如生,寶相莊嚴,讓千祈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許是神性所趨,她不由得邁不開步子,又伸出手,一遍遍撫摸著這些目含悲憫的神明。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桌案旁的男子緩緩睜開微紅的眸子。

那樣陰鷙,又帶著無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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