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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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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後, 卓璉還得給桓慎換一回藥, 她雖心不甘情不願,但都答應了桓母, 總不好突然反悔。到了這種地步,她只希望青年能早日痊愈, 省得時間耗得太久,再生出別的變故。

包紮傷口的白布提前用開水燙過,曬幹後仔細收整好,避免灰塵落在上面,使傷勢越發嚴重。

卓璉甫一推開門板,便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窗欞邊,面龐隱藏在陰影中, 燈火昏暗,完全照不清他的神情。

夜晚本就靜謐無聲,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卓璉聽不見任何響動,仿佛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僅是幻影,是她臆想出來的畫面。

“你傷勢未愈,不能亂動,先躺下吧。”邊說著,她邊將銅盆放在矮凳上, 還沒等轉過身子,就感覺到一陣炙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後。

不知何時,桓慎走到了她身邊, 面色黑沈,緊咬牙關,那副強忍怒意的模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卓璉暗暗失笑,如今青年已經成了從五品的游擊將軍,二十出頭的年紀,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又有誰敢招惹他?

桓慎沒動,淡淡發問:“那位姓齊的客人,與你有何關系?”

“齊鶴年乃是藥鋪的東家,咱們酒肆的藥材都是從他手中得來的,他品性極佳,是個不錯的生意人。”

“品行極佳?”桓慎重覆了一遍,狹長的雙眼微微瞇起,眸色更為陰沈。

卓璉屈指叩了叩銅盆,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催促道:“小叔,莫要耽擱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話罷,她四處打量著臥房,只覺得光線太暗,索性將油燈端到近前,放在身旁的木架上。

桓慎依言躺在被褥上,兩手枕在腦後,一動不動。

“把衣裳脫了。”她再次說道。

桓慎嘴角緊抿,語氣冰冷,“我失血過多,沒有力氣,勞煩嫂嫂親自將行之身上的衣衫解開。”

卓璉先是一楞,隨即臉色大變,斥道:“你別忘了規矩!”

“什麽規矩?哪條規矩?大周朝的律文可沒說不讓親人幫忙換藥!既然你覺得姓齊的品行頗佳,而我卑鄙無恥,又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卓璉沒料到事情竟會牽扯到齊鶴年身上,一時間眉頭皺得更緊,她不想跟桓慎爭執,但年輕男子如同倔驢一般,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根本不講理,就算她費盡口舌,依舊說不通。

“若你不配合的話,我去把娘叫來,除她以外,家裏沒有誰能彈壓住你。”

“你去便是。”

桓慎嘴角一揚,俊美面龐上現出幾分譏諷,仿佛在嘲笑卓璉的虛張聲勢。

打從成為酒坊掌櫃那天起,卓璉就沒受過這種氣,偏生碰到了這種潑皮無賴,完全無從下手。

“桓慎,你能不能安分些?到底有什麽要求,直接提出來,也好過一再折騰。”

卓璉早先喝了天麻水,偏頭疼的癥狀緩和不少,豈料這會兒又發作了,連綿不斷地刺痛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面頰唇瓣上的血色陡然消失。

“你怎麽了?”

男人立時坐直身子,湊到近前,見她面上痛色越發濃郁,斬釘截鐵道:“我派人去請大夫。”

“無妨,這都是老毛病了,吃了許多苦藥都沒有用,去醫館還不如在家歇著,只要你少氣我就好了。”

桓慎冷哼一聲,帶著糙繭的手掌隔著一層布料按在纖細脖頸上,卓璉的身體無比僵硬,仿如中了定身咒。

“你不必管我,先回房吧。”

粗礪手掌一下又一下揉按著肩頸,緩解了肌肉的酸脹,她後枕部的疼痛雖未消散,卻比剛才強了許多。卓璉瞠目結舌,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桓慎,她沒料想青年會如此溫柔,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

由於太過震驚的緣故,她忘了掙紮,等回過神後,才按住了他的手。

“躺好。”

瞧見那張蒼白的面龐,就算桓慎憋了一肚子火,也無從發洩,要不是怕嚇壞了卓璉,他真恨不得將人緊緊抱在懷裏,揉入骨血之中。

只要桓慎配合,換藥也算不得難事,卓璉很快便收拾妥當,轉身離開了。

桓母跟瞿氏的身體都算不上好,她二人境遇相似,早年養尊處優,後來遭逢巨變,即便咬牙扛了下來,心神筋骨仍舊受到了極大的損傷,要是不好好調理一番,等年歲漸大,病癥怕是會一樁樁找上門。

卓璉心思細密,考慮到這點後,便準備釀造藥酒,給長輩們調理身體。她腦海中的酒方數量雖多,但對於日漸衰老的婦人而言,須得選用最溫和的品類,否則脆弱的臟腑根本承受不住剛猛的藥性。

挑來選去,最後才定下了黃精酒。

現在天氣雖已轉暖,但上山采藥費時費力,卓璉要照顧桓慎,實在脫不開身,便將需要的藥材寫在紙上,吩咐丫鬟前去采買。

顧名思義,黃精酒的主料正是黃精,必須用足四斤,餘下草藥的分量亦不算少,天門冬去心三斤,松針六斤,白術四斤,枸杞五斤,全都生取,無需曬幹。

青梅雪瑩沒出宮前,從未做過這種粗活兒,等她二人將藥材拎回來,天都黑透了。卓璉將草藥放在鍋中,倒了三石桃花水,用大火熬煮了整整一夜,原料早已軟爛成泥,其中最為精華的部分也溶於湯水中,化為淡藍色的藥汁,最開始只是微微泛苦,到了後來,苦味愈發濃郁,聞起來直沖鼻子。

翌日一早,桓母幫著卓璉將藥渣過濾幹凈,瞧見兒媳青黑的眼眶,忍不住勸道:“我早就說過了,身體為重,你跟慎兒都倔強的很,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磨刀不誤砍柴工,黃精酒有延年的功效,還可變須發、生齒牙,前幾日您不是說牙齒松動嗎?多飲些藥酒,癥狀也能減輕幾分。”

桓母沒想到璉娘是為了自己忙活,湧到喉間的話又被咽回了肚子裏。

濾過的藥汁色澤澄澈,不顯渾濁,卓璉將品相上佳的胭脂糯倒進盆中,攪拌均勻後上鍋蒸熟。

蒸飯時,苦味四處彌漫,甄琳桓蕓兩個湊到廚房邊上,小手不住扇著,問:“嫂嫂,您做的是何種吃食?味道真怪。”

“我在蒸酒飯,飯中加了許多藥汁,因此聞起來格外不同,等藥酒釀好,你們也得嘗一嘗。”

“比黃連還苦的東西,我可不要。”桓蕓梗著脖子,搖頭晃腦的模樣與撥浪鼓沒什麽差別。

卓璉笑了笑,還沒等她開口,便見到青梅這丫鬟快步走進來,恭聲道:“夫人,門外來了兩名客人,是一對年輕男女,男子姓樊,女子姓卓。”

剛聽到‘年輕男女’時,卓璉心中已經升出了幾分猜測,此刻更是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不是樊竹君、卓玉錦還能有誰?

對於卓家曾經做下的惡事,桓蕓也有所耳聞,她沒想到這幫人會無恥到此種地步,將自家從汴州趕走不算,眼下還追到了京城,簡直跟嗅到肉味兒的狗一樣,陰魂不散。

“您不願見他們,蕓兒把人趕走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

拉住少女的手腕,卓璉搖搖頭,“他們是來找小叔的,與我無關。”

“找二哥?”桓蕓滿臉驚詫,實在沒料到自己的兄長會跟那種惡人有牽扯。

卓璉轉頭望著青梅,輕聲開口:“你先去問問將軍,他想不想見樊校尉。”

丫鬟急忙應聲,一刻鐘後又跑到跟前,道:“將軍說由您做主。”

卓璉眼神微閃,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如今桓慎認不清自己的想法,錯把欲.念當成愛慕,只要正主出現在眼前,說不定他就能理清思緒、回歸正途了。

“樊校尉是將軍的至交,還不快把人帶到臥房去。”

等丫鬟走後,廚房中僅剩下卓璉一人,她搬了張小杌子,坐在竈臺前看著火候,沒過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大姐。”

“你怎麽來了?”

卓璉回過頭,就看到穿著淺綠春衫的女子站在門檻邊上,粉頰邊帶著一絲甜笑,可惜笑意未曾到達眼底。

“桓慎護駕有功,成了五品將軍,還挺有本事的,比我那個早逝的姐夫強得多,起碼沒白白丟了性命,讓你守一輩子寡。”

卓璉懶得理會卓玉錦,手裏拿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

卓玉錦鮮少受到這樣的冷待,尤其在她拜得名師、清風嘯被選為禦酒後,想跟卓家合作的人數不勝數,也只有卓璉犯傻,看不清形勢,才會一條道走到黑。

“焉大師收我為徒了!”女子一字一頓道。

“聽說了,這又如何?”

來桓宅以前,卓玉錦曾經設想過卓璉聽到消息時的反應,她會不甘、會嫉妒、會惱恨,最不該的就是無動於衷。

“你可知焉濤是誰?他是周朝最頂尖的釀酒大師,釀造出的綠珠香液千金難求,比清無底強上百倍。”大抵是心緒激動的緣故,女子一張臉漲得通紅,語氣越發高亢尖銳。

“綠珠香液品相再出眾,也是焉大師的本事,跟你沒有半點瓜葛,你來京城的時日也不短了,可想出了新的方子?”

此言一出,仿如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了卓玉錦臉上。她釀酒的天賦雖不差,卻無法推陳出新,否則也不至於使盡手段從別處弄方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說好像忘記了什麽,原來我一直沒有感謝過霸王票(捂臉),謝謝各位妹砸投餵~

黃精酒出自《酒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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