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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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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雨臉色蒼白,如泥胎木偶般僵立著,裙子上也沾了湯水,洇出深深淺淺的痕跡。

教坊司的優伶停止了奏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去,或暗含同情,或待看好戲。國師與太子的坐席離得極近,此刻也面無表情地看著辭雨。

清昭急得汗都出來了,第一時間就想沖上去幫辭雨,理智卻告訴她如此貿然行事並不明智,一來殿前無狀,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二來過於顯眼,恐怕吸引了國師的註意,使他回想起來什麽,壞了大計。

她正躊躇間,李嬤嬤已經快步上前,重重推了辭雨一把:“小蹄子,還不快跪下請罪!”

辭雨被她一推,一個踉蹌,正跪在滿地的碎瓷片上,看得清昭都膝下一疼。時下穿的衣衫還薄,血很快就從她的裙子裏滲了出來。

可能疼痛的確使人清醒,辭雨終於回過神來,慌忙叩頭道:“奴婢該死,請太子殿下恕罪。”

清昭看在眼裏不由憤憤。要不是為了浮桑藥這等惡心事,辭雨一個修行百年的半仙,怎麽會落到給凡夫俗子磕頭的地步,也不知是什麽人第一個記載啖浮桑人的血肉可得長生的,真該拖出來鞭屍。

那嬤嬤也跪在旁邊,賠罪道:“奴婢治下無方,沖撞太子,請殿下降罪。”

太子看了看她們,目光在辭雨膝頭沁出的血跡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罷了,不是什麽要緊事。今日中秋,不如免罰,權當為父皇積福吧。”

辭雨與嬤嬤忙忙地謝恩,四周便響起一片恭維之語,皆是“太子仁善”、“太子純孝”一類。

那國師似是又看了辭雨一眼,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喝了,並未發一言。

清昭看著辭雨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來,趕緊上前幾步扶住她,將她攙到墻邊不引人註意的地方,才焦急道:“你怎麽樣?傷得厲害嗎?”

其實這一問有些多餘,雖未能細看,她只匆促低頭一瞥,便能看見辭雨膝蓋處的裙子已經破了不少,血跡斑斑駁駁,與之前的湯漬交織在一起,在燭光下倒像什麽奇異的花樣。

“死丫頭,讓你再毛手毛腳的。”李嬤嬤橫了她一眼,向清昭努了努嘴,“別杵在這兒了,帶她回去吧。”

清昭心頭微熱,這嬤嬤平日裏嚴厲得很,打罵從不手軟的,但今日之事實在算是關照她們了。於是趕緊與辭雨謝過了她,方才避人耳目溜出朝陽殿。

“嘶……痛死姑奶奶了。”

今夜禦膳房的大多數人都去了兩處宴會伺候,留下的少數此時也忙完了,似是趁著管事的不在,在後院裏擺了兩桌,兀自吃酒。是以幾間房裏都空無一人。

坐在宮女睡覺的大通鋪上,辭雨拽著裙角,疼得齜牙咧嘴,嘴上卻還厲害。

清昭正給她的傷處上藥,聞言不由放輕了手上的動作,邊從小瓶子裏倒藥粉邊嗔怪道:“怎麽這麽不小心?你平時劍都提得穩,怎麽端一碗湯就能給摔了。”

辭雨垂著眼眸,望著自己膝上被瓷片割開的血口子,似是認真思索了片刻,方才沈聲道:“確是我不當心了,但我覺得事情有古怪。”

清昭心裏突地一跳:“怎麽說?”

“如你所說,我再不濟也到不了連碗湯都端不穩的地步。”辭雨微蹙起眉,像是在仔細回想,“只是當時國師就在旁邊一席,我越往那裏走,全身越是說不出的難受,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就在面具後面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心裏一慌,才失手把湯盞摔了。也許是我多心了吧。”

清昭聽著她的話,臉色不覺間一分分沈下來。之前她還以為,是自己沒見過世面,每次見到國師都過於緊張,如今看來卻值得深思了。一個人產生錯覺不稀奇,兩個人有同樣的感覺必然有其道理。

她將自己的疑心向辭雨說了,辭雨便拿手指扣著床沿,沈吟道:“這有搞頭啊。我倒是聽說過,魔便是這樣的,看一眼就心驚膽戰,一靠近就遍體發寒。難道這國師這麽有出息?”

她這話顯然是玩笑了,清昭在心裏嘆,這人真是難得有個正形。“你欺負我不懂是不是?師父也和我說過的,正經的魔族和神族一樣,都是我們見不到的,修行入魔的萬年也難出一個,我們要有福分碰上也算沒白活。”

辭雨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要不然就是他修習的門道陰邪,久而久之自然會影響自身的氣澤。”

天下術法千千萬,雖同是修仙,卻各人都有不同的法門,清昭從前也少許聽說過一些,但因為她道行太低,還沒到尋找合適的法門的時候,所以知道的不多,此刻正有心想多問辭雨幾句,卻聽外面陡然傳來咣當一聲響。

這聲響在夜裏聽來極清晰,驚得兩人立刻收了聲,唯恐談論的事情被旁人聽了去。

她們原以為是有同伴回來,或是後院裏吃喝的人出來走動,然而半晌沒聽到人聲,正忖度許是風吹落了什麽,又傳來一陣古怪的響動,似是銅鐵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一串。兩人對視一眼,辭雨用口型道:“有賊?”

清昭心裏很想不通,這皇宮內院的,等閑毛賊定然進不來,那能有的無非是宮人。這既然要偷,就該去偷主子們的金銀珠寶啊,摸到禦膳房來難道想偷個鍋?不過她還是向辭雨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去看一眼。沒想到辭雨很仗義,瘸著腿仍然要和她一同前去。

兩人到得院子裏,留心分辨,動靜似乎是從竈間傳出來的,越發覺得奇怪,便放輕了腳步,一前一後黑燈瞎火地摸進去。

她們是修行之人,視力較常人好上許多,剛進去幾步,就見到一個影子在四處翻找,那聲音正是他挪動鍋碗發出的。這個影子略顯矮小,找得專心致志,絲毫沒有察覺她們的到來。清昭比了個嘚瑟的眼神,快步竄上前,一把揪住他,喝道:“你在做什麽?”

那人完全沒有防備,嚇得驚叫一聲,清昭聽在耳裏,覺得十分稚嫩,手上略一使力將他轉過身來,定睛一看,卻是一張半大孩子的臉。

這時辭雨也看清了,便到一旁點燃小燈。見是孩子,清昭松了一口氣,忙放開手,將食指豎在唇上,向他搖了一搖。這孩子驚魂未定,但大約看她們面善,當真沒有再喊叫。

昏黃的光線下,清昭仔細看去,這孩子大約十歲上下,身量瘦長,衣飾雖稱不上華貴,卻也不俗,因著年紀未曾戴冠,只以一條綢帶將頭發束起,顯然是有一定的身份。他容貌尚未長開,但也清秀斯文。

“大晚上的,你來這裏做什麽?”清昭蹲下身與他平視,奇道。

他動了動嘴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終究是輕聲答:“找吃的。”

清昭頓時更疑惑了。看他的模樣打扮,不像是吃不上飯的。

但她沒有作聲,只了然地點點頭,搬開墻角摞得高高的蒸籠,果然在裏面尋得一些各色糕點。這孩子的身高還有些不足,所以方才翻找時並沒能找到那裏面去。

辭雨已經很利索地生起火來,清昭在一口大鍋裏加水放上蒸架,將已經涼了的糕點重新加熱,向邊上的少年溫然一笑:“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

他抿嘴應了一聲,也不多話,就站在一旁安靜等待。辭雨見他樣子乖巧,便搭話道:“你晚飯沒有吃飽嗎?這時候跑來找吃的。”

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中秋,禦膳房說晚上有宴席,顧不過來,因而晚膳送來得早些,我方才便有些餓了。宮人說去取點心,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我左等右等不來,只好自己來禦膳房尋吃的。”

清昭聽他應對有節,愈發確定他是有些地位的,這時糕點已經蒸熱了,她邊替他裝進食盒,就見辭雨捏了一把他的小臉,笑問:“你是哪家孩子?真討人喜歡。”

少年靦腆地笑了笑,低聲道:“我是皇五子蕭恪。”

清昭腦袋頓時一蒙。皇五子,就是那位出身不大高的小皇子?她只知道五殿下今日稱病推了宴席。她方才看著這孩子,也猜得出他身份並不平常,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層上。

她望著少年的笑臉,一邊發暈,一邊卻又忍不住想,身為堂堂皇子,即便母妃的身世再怎麽低微吧,竟到了被下人不當回事,想吃些點心還得自己來禦膳房找的份上,也是很讓人同情了。

楞怔間,蕭恪已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謝謝兩位姐姐,為免被人發現,我先回去了。”

直到他轉身向外走去,清昭和辭雨才終於反應過來,撲通兩聲跪在地上:“恭送殿下。”

今日這運氣,也委實太好了。兩人對望一眼,均是啼笑皆非。

“清昭……”辭雨聲音顫顫,“我剛才是不是調戲五皇子了?”

清昭幽怨地看她一眼:“這算什麽?我還揪他領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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