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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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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心動了

有輕風吹過, 樹葉沙沙作響,水面泛起一波漣漪。

烏希哈思緒放空,開始數起了大白背上黑色的紋路, 沒數一會兒就又呆住了,等片刻後回過神來,再從頭數起。

成袞紮布忽然開口問道:“大格格她, 現在沒事了吧?”

“嗯?”烏希哈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 悶聲回答, “應該吧。”

“那你呢, 還好嗎?”

“我?”烏希哈撐起身子,奇怪道,“我有什麽事,我很好啊!”

成袞紮布道:“但是你看起來, 似乎不太開心。”

“怎麽可能,你看錯了!”烏希哈反駁,“大姐姐好了, 我可高興了。”

成袞紮布站起身, 走近蹲下,隔著大白與她對視,“真的?”

“當然是真的。”嘴上這麽說, 烏希哈卻轉頭, 避開他的視線, “你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以前你沒這麽多話的。”

成袞紮布好笑道:“才問了你幾個字,就叫多話了?”

“我本來還說, 突然想起來好像還欠你一個‘故事’, 現在看來, 你是不想聽了。”

“什麽欠我的?”烏希哈睜大眼睛,好奇心被他勾了起來。

“當年在草原,你問我為什麽不喜歡大清格格,我說‘下次見面’告訴你,但我來京城三年,與你和弘時阿哥也見了許多次,卻從未守諾,告知你其中緣由。”

“可這是你的私事,你不想說沒關系的。”烏希哈先鄭重聲明,自己沒有想勉強他、探究他隱私的意思。

“當然你現在願意告訴我的話,我肯定會做個很好的傾聽者的,我們是好朋友嘛!”

她拍拍自己身邊,招呼道:“你過來坐,大白寬敞著呢。”

成袞紮布都不用繞,長腿一伸,便跨過大白的身體,到了烏希哈這邊。

兩人並排,一頭一尾靠在大白身上,仰頭望天。

“……你知道的,我額祈葛當年被皇上賜婚純愨公主,我在那之前就出生了。”

成袞紮布剛變聲不久,聲音比過去低了好幾個度,講起官話來還帶著點彎彎繞繞的蒙古口音,聽得烏希哈耳朵有些癢。

“當年額祈葛歸附大清,為了讓皇上信任喀爾喀部,早就謀劃著要求娶一位公主,但族中看重黃金血脈傳承,挑中了我阿媽,讓她先給額祈葛生下了我。”

嚴格來講,成袞紮布算是策棱的私生子。

他談起自己的身世,聲音平靜無波,沒有任何回避、自卑。

烏希哈早就知道他非公主所出,乍一聽聞其中內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排斥鄙夷,只為他和他的生母感到心酸無奈。

“我阿媽是部族長老之女,也是草原上耀眼的明珠,她和額祈葛算是青梅竹馬長大,若不是額祈葛要尚主,他們早就成婚了。”

“額祈葛一直留在京中,我阿媽懷孕後就回了草原,我是在喀爾喀部出生長大的。”

成袞紮布小時候怨恨過策棱,還恨那些長輩,為了所謂的“血脈”,讓他的阿媽從一個蒙古貴女淪落成沒有名分的外室。

他還怨恨過康熙和純愨公主。

但他記得他阿媽告訴過他,牽扯到一整個部族的前程,不止女人,男人也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策棱是,她和純愨公主也是。

只有等他足夠強大,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愛自己想愛的人。

烏希哈忍不住問,“她現在還在喀爾喀部麽?”

成袞紮布搖頭,“額祈葛迎娶公主的那一年,她在外放牧時,出了意外。”

見烏希哈眼神震動,成袞紮布解釋道:“雖然許多人像多爾濟色棱那樣,以為我阿媽是因為公主才尋短見,但那真的只是意外。”

“後來額祈葛奉聖命返回塔米爾,領兵抗擊準噶爾部,公主仍留在京中,為了讓公主、也讓皇上放心,我就被送到了公主身邊呆了兩年。”

“所以這不是我第一次來京城,”成袞紮布算了算,“那時候,你應該才出生?”

烏希哈聽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後媽與繼子的恩怨情仇。

但她聽說過純愨公主是個柔弱的性子,試探地問:“公主她,沒有對你不好吧?”

成袞紮布接著搖頭,“公主是個善良的女人,也不知曉我阿媽的過往,那幾年從未苛待與我,她說她身子弱,許是無法為額祈葛生兒育女,將我當作親子看待。”

“她真的很好,教我滿文、漢語,規矩禮儀,沒讓我長成野小子,我那時候不懂事,也把阿媽的死怪罪到她身上,總不聽她的話,等我明白了她的好,想要孝順她的時候,她又不在了。”

烏希哈光是聽著,都為成袞紮布感到難受。

先意外失去生母,又失去了善待他的養母。

她低聲問,“為什麽呢?”

“她總是不開心,”成袞紮布目露悲傷,“她戀慕額祈葛,卻又要違心給他安排侍妾,她擔憂在宮中的通嬪娘娘,卻找不到方法讓皇上更看重。”

“她把所有的心事都壓在心底,整日在公主府以淚洗面,日子久了,就熬幹了。”

烏希哈恍然,“你今天突然想到跟我說這個,是因為公主當年,也和大姐姐之前一樣,是心病麽?”

成袞紮布點頭,“玉錄玳格格剛來的時候,跟公主有點像。”

在莊子上看到玉錄玳的第一眼,他就聯想到了純愨公主。

當年,純愨公主就是這樣,在成袞紮布面前抑郁而終,而年幼的他只能在邊上看著,無能為力。

與其說是討厭、不喜,不如說他是害怕。

他害怕靠近這樣脆弱的生命。

“烏希哈格格,你救了玉錄玳格格。”成袞紮布轉頭,認真道,“你很了不起,比我當年要厲害。”

“哪有你說的這樣,”烏希哈被他說得又羞赧又後怕,“大姐姐也不是公主,她會好起來的。”

“是的,她已經好起來了,”成袞紮布又問了最初的問題,“那你呢?”

看到了那樣的玉錄玳,和一直試圖在幫助挽救她的烏希哈,成袞紮布仿佛看見了曾經的純愨公主和自己。

他控制不住地,一直註視著烏希哈。

在所有人都被玉錄玳牽扯心神的時候,只有成袞紮布知道,在玉錄玳和弘時看不見的地方,烏希哈也在苦惱憂慮。

但她比他更聰慧,也更勇敢。

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我沒事,”烏希哈被他說得莫名眼眶發酸,終究還是低聲坦然。

“……就是有點害怕。”

天知道,她多怕自己沒能改變玉錄玳本來的命運。

“現在沒事了,”成袞紮布低頭看著她的發頂,輕聲安慰,“所以想哭的話,不用忍著。”

“我沒有想哭!”烏希哈羞惱地反駁。

但話說出口時,已經帶了哭腔。

從三胞胎滿月那天、發現玉錄玳不對勁開始,烏希哈心裏就一直壓抑著,直到現在。

所以剛才她難得任性,騎著大白狂奔,也是想要發洩舒緩情緒。

沒想到會被成袞紮布看出來,又聽到了這樣一段過往。

就好像替當年的成袞紮布一起難過一樣,烏希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你轉過去,不許看!”烏希哈捂著臉,命令道。

成袞紮布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乖乖轉身,“遵格格命。”

身後傳來小獸嚶嚶般的低泣,聽得成袞紮布心裏一陣陣酸軟。

他還有些高興。

這回,她能在他面前哭出來,算是對他的信任了吧?

過了許久,烏希哈聲音越來越低,幾近於無,成袞紮布回頭,發現烏希哈哭著哭著,就這麽趴在大白身上睡著了。

他再度搖頭失笑。

大白湊過來想舔烏希哈,被成袞紮布伸手推開,臉上又被使勁揉了兩把。

“她很傻,還膽小,其實特別愛哭,什麽乖巧守禮都是裝的,說話常常不過腦子,”成袞紮布似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大白說,“她跟所有大清格格都不一樣,跟我認識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很不一樣。”

她有最自由的靈魂,最善良的心。

還有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並且一直或主動地、或無意識地,把這些東西傳遞給身邊的人。

“所以你才這麽喜歡她嗎?”

大白輕輕地“嗚嗚”兩聲,仿佛是在回答他。它又擡起尾巴,環在烏希哈腰間,防止她滑下去。

“我好像,也有點……”

成袞紮布頓住,眼神微閃。

他重新靠回大白身上,從懷中摸出一塊半個巴掌長的椴木,和一把刻刀,一點點雕琢起來。

時不時地,偏頭看烏希哈的睡顏一眼。

很快,一只趴窩的小兔子在他手中成型。

成袞紮布忽然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麽要練雕刻。

他天生神力,烏希哈卻細皮嫩肉,之前跟她、弘時一起訓練大白的時候,偶爾扶她一把、拉她一下,他都沒覺得自己用力,還隔著幾層衣裳,都能把她給碰紅了。

正巧那時聽弘時說烏希哈快過生辰,成袞紮布想自己買不到什麽新奇精貴的物件,不如親手做點什麽送給她。

就好像他最初收到那只歪脖子斜眼熊時,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摯心意。

兩年過去,現在的他已經能雕出拇指大小的“布朗熊”和“可妮兔”,可以將力道控制到最精準,保證不會再碰傷她一根汗毛。

“烏希哈格格,”成袞紮布輕聲練習著新的稱呼,“烏、烏希哈。”

從前他不覺得有什麽,而在意識到那點不一樣的漣漪後,光是將這個名字含在嘴裏,都有股清爽的甘甜。

成袞紮布突然又有些苦惱。

之前,他一直對父親和叔叔娶了大清格格的事冷嘲熱諷。

現在呢?

先笑話自己嗎?

成袞紮布往大白身上一靠,側過身,正對烏希哈的方向,見她小小的身子完全埋在大白的毛裏,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想到她方才的眼淚,成袞紮布那點被信任的欣喜,又被另一種酸酸麻麻的情緒給壓過去。

以後,還是不要再哭了。

作者有話說:

布布:你們可以開始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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