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女兒早點忘記這些不好的東西，沈芝帶著陸醒醒飛往國外散心。

陸建華和陸雲深留在家裏。

沈芝和陸醒醒出國之後的第三天，市區繁華地帶的一間低調酒吧，陸雲深在吧臺前找到先一步過來的朋友兼創業夥伴宋朝陽。

“怎麽突然找我出來喝酒？”

陸雲深在宋朝陽旁邊入座，註意到他的宋朝陽率先發問。

“有點事情。”

陸雲深含糊的回應，轉而和服務生要了一杯威士忌，又說，“心情不好。”

從來沒聽過陸雲深說這種話的宋朝陽滿臉稀奇。

確認他不是開玩笑而像是真的有事，宋朝陽一時問：“怎麽？遇到什麽事了？”

“不太好說……”

陸雲深想著心裏悶堵的那些，反而笑笑，“總之麻煩你今天陪我喝兩杯。”

“行，行，這有什麽？喝多少杯都行。”

見陸雲深這會兒沒有開口的意思，宋朝陽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正巧服務生遞過來酒杯，他幫忙拿到陸雲深的面前，又主動碰杯：“來，走一個。”

酒喝得越來越多，陸雲深話卻變得越來越少。宋朝陽沒有能從他口中得知他心情不好的原因，甚至哪怕只言片語，卻也十分夠義氣的陪他一杯接一杯喝到最後。

陸雲深向來不怎麽讚同喝酒解愁的說法。

今天親自嘗試過，發現自己過去的想法沒有什麽問題。

他手扶威士忌杯，看著杯子裏的冰塊和棕黃液體，想到最近的事情，少有的想要嘆一口氣。將玻璃杯剩下的酒一口悶完，他招呼服務生結賬，終於離開了這裏。

宋朝陽扶著陸雲深從酒吧出來，在路邊站了片刻，招到一輛出租車。

坐進車子裏後，他問陸雲深：“送你回家？”

“不，不回家……”

陸雲深和出租車司機報了地址，對宋朝陽笑笑，“我今天在公司湊合一晚。”

宋朝陽不多說，也不多問。

直到把陸雲深安全的送回公司，他才乘著出租車離開。

陸雲深和宋朝陽幾個用來創業的地方，因為是商住兩用的小區，房間較多。其中一個房間沒有做他用，而是買回來上下鋪的架子床，方便熬夜的時候用來休息。

進屋之後，簡單的洗漱過，陸雲深躺到床上。

他一雙眼睛有些呆滯地盯著床板，腦海裏逐漸浮現出許多畫面。

是什麽時候開始，他感覺自己妹妹有些不對勁，又慢慢確認這一點的？是她改性好好學習？吃火鍋卻專愛辣鍋？高高興興的收下以前最不喜歡的玩偶？

本來驕縱脾氣差的人，突然變得乖巧懂事，連帶一些習慣都變了，無論是誰都會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要怎麽解釋這一切？

陸雲深認為沒有辦法說得通。

明明應該還是那個人，偏偏怎麽看怎麽不像那個人，這算什麽？

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他一向不信，在網上檢索倒是發現不少所謂重生、穿越、靈魂互換的小說。問題在於這些都是小說裏面虛構出來的東西……

陸雲深想不明白也沒辦法直接問。

假如真的像一些小說裏寫的那樣，其實是換了一個人，那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這個人有什麽目的、以後會怎麽樣……這些他沒有渠道了解的東西，都牽系在這個人身上。

起初，在無法確定怎麽一回事的情況下，陸雲深認為一切有待觀察。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他暫時沒有做什麽，甚至在父母問起的時候，幫忙掩飾，說是私底下聊過、想要洗心革面才變得這麽乖。

雖然是這樣、雖然他這種做法，但是在他心裏，對這個人終究存了敵意，也因此沒有任何理由的認為她有企圖、認為她所有行為都是別有用心……

枉他自詡聰明，竟然都忽視了這個人除去享受好處以外，連那些不好的東西也要一起承擔。他之前對那幾條奇怪短信完全懷疑態度，曾經有過非常惡意的猜測。

原來是真的信任他，原來一直在努力向他求助。

平心而論，觀察這麽長的時間，對方確實沒有惡意也沒有做不好的事情。

陸雲深覺得自己有點兒糟糕。

醉意朦朧中，他閉上眼睛，白天陸建華在書房和他說的那些話卻湧現在腦海。

“雲深，我和你媽媽商量了一下，準備告訴醒醒一些事了。”陸建華，“本來想著都是陳年舊事，沒必要讓她跟著擔心，何況她現在想好好學習，不能讓這些分散她的精力，結果變成這樣。”

“你們兄妹關系好，她回來要是找你談心，你好好安撫她，讓她別想太多。雲深，有些錯犯了能有機會補救，有些錯犯了只會一輩子後悔，你要以爸爸為教訓，學會好聚好散。大人之間的恩怨，最終可憐的都是孩子，竟然被逼到這種地步，還那麽小……”

他應該早一點想到和林美淑有關系的，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陸雲深心裏很不是滋味。

是不是可以找機會、找時間、想辦法和她談一談？

在心裏設想著這種可能性，迷迷糊糊，困意湧上來的陸雲深慢慢睡著過去。

大洋彼岸。

沈芝帶陸醒醒去陽光燦爛的海邊、去風景如畫的小鎮、去熱鬧歡快的游樂園、去有成群慵懶和平鴿的噴泉廣場……她們拋去雜念，好好玩了一星期。

回國的前一晚，氣氛融洽用過晚餐，沈芝帶陸醒醒回到酒店。

她們開始收拾東西，為明天回國做準備。

陸醒醒正在疊自己的衣服時，沈芝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她身邊坐下。直到疊好一件衣服，她才擡起頭，見沈芝像是有話，她喊了一聲：“媽媽？”

沈芝像有些艱難的開口：“醒醒，媽媽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陸醒醒怔一怔，語氣謹慎問：“怎麽了？”

這段時間，因為沒有一個人和她提林美淑和林可可，陸醒醒以為，沈芝或者陸建華都是不願意提這些的。沒有想到，今天，她會從沈芝口中得知過去的一些事。

陸建華年輕的時候，和林美淑互生愛意，兩個人走到一起。

如同一些小言會有的狗血橋段，兩家的門第懸殊讓林美淑止步陸家大門外。

那時，即使家裏強烈反對，陸建華也沒有想過放棄林美淑。只是，林美淑受不了陸家的態度，也因為這些事情頻繁和陸建華吵架，兩個人終於變得矛盾重重。

其實再怎麽吵架，感情也還是在的。陸建華甚至從陸家出來，想著靠自己經濟獨立也就不必被家裏人左右。那之後沒多久，林美淑意外懷孕了。

陸家的人得知林美淑懷孕，非但沒有心軟，反而提出要求，讓林美淑馬上去醫院把孩子打掉。

作為交換，他們會給她一大筆錢。

林美淑沒要陸家的錢，但這件事使得她和陸建華關系進一步惡化。後來，那個孩子還是沒保住。在陸建華被抓回陸家、困在房間裏時，認為感情無望的林美淑去把孩子打掉了。

陸建華得知這件事之後非常生氣，對林美淑說了很重的話。兩個人都覺得委屈，大吵一架，一拍兩散。這一次，沒過三個月的時間，林美淑嫁給了別人。

“和你爸爸結婚之前，他自己把這些都告訴了我。其實如果要結婚，誰會樂意聽這些事情？”沈芝輕輕嘆氣，“我覺得他傻，不過還是打算賭一把。”

陸建華和沈芝成為夫妻，兩個人起初感情基礎弱，但沈芝感覺得出來陸建華是打算好好過日子。他工作上進、對家庭負責，他們互相幫襯，慢慢倒處出了感情。

那個時候，林美淑隨丈夫出國去了，陸建華和她沒有再見過面。他和沈芝以為，林美淑對過去的事釋懷了，卻不知道……沒能從過去走出來的林美淑，一直沒有辦法忍受陸建華過上家庭美滿、歲月靜好的生活。

二十年前無法忍受，二十年後依然如此。

林可可和陸醒醒差不多年紀，林美淑讓林可可和陸醒醒上一樣的學校，要求林可可必須處處碾壓她。林美淑想用這種方式證明，她過得必然比陸建華更好。

近二十年過去，她回國的事，陸建華和沈芝不清楚。如果不是林美淑找上門，他們不知道她回來了。如果不是林可可的自殺，他們不會知道她還耿耿於懷。

“醒醒，爸爸媽媽原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也以為一切已經過去，沒有預料會讓你受到傷害。希望你不要責怪爸爸媽媽，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

有些事情，沈芝說得比較含糊，陸醒醒結合自己知道的一點東西，倒是大致弄明白了。

林可可會自殺，不是“陸醒醒”真對她做了什麽，而是在林美淑的影響下，把生活的怨氣轉移發洩到“陸醒醒”身上。

或許林可可也覺得不對，才僅僅是發短信而沒有做過別的。

能把自己的孩子逼到這一步，這麽多年，難道林美淑沒有對陸家出手過？陸醒醒想起陸雲深，想起那一場本會葬送三條生命的車禍。

假如林美淑知道陸雲深不是陸家的人，假如車禍和她有關系，放過陸雲深，而只針對陸建華、沈芝和他們的孩子，完全說得通。然而這種可能性讓陸醒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陸建華和沈芝，想到過這些嗎？

“媽媽，會不會覺得辛苦？”陸醒醒伸手抱住沈芝，悄悄問。

沈芝反手抱住她：“辛苦，也後悔過，但你爸爸沒有對不起過我，不能怪他。”

“這段時間，你爸爸見過她……一個孩子沒了，對她打擊也大。她準備到國外長住，以後不會回國。媽媽想，既然這樣，就再給你爸爸一次機會。”

“醒醒，你覺得可以嗎？”

聽到沈芝的話，陸醒醒眼睛都瞪圓了：“媽媽，你真的沒怪爸爸？”

沈芝忍不住撲哧一笑。

她捏一捏陸醒醒的臉：“好吧，媽媽承認，其實還是有一點兒怪你爸爸的。”

“那我們回去以後不理他？”

“好，不理他，讓他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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