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有多少人還活著了。

到處都是殘留的炮火、屍體以及已經死掉的喪屍。

江璐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手裏握著槍，深吸一口氣，然後朝影那邊喊一聲“你倒是動啊！”就直接調轉方向沖到坦克那邊，也顧不上坦克還在前進，想盡辦法攀了上去，期間身上好多地方都掛了彩，但那些疼痛比起其他的人死亡和負傷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她沒去看影的表情，也不想看，她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麽。

已經有很多人死了，包括她的父母，這一切是因誰而起？是影。如果他沒有把世界搞成這個樣子，那今天的戰鬥就不會發生，他們會相安無事地進行著他們之前的故事，過完那雖然平淡但至少沒有危險的一生。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從那天江璐發現家裏停電拿了電腦外出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所有人的人生軌跡的都發生了變化。

這樣一個害死了那麽多人，現在還搞得身邊的忠心下屬因他而死的人，難道不應該死嗎？

應該，太應該了，僅僅是因為他把世界搞成這樣，他就應該死一萬次了，他如果還活下去，世界就永遠不得安寧。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千該萬死的人，她不希望他死。

她想讓他活著。

即便他親自按了那個讓她爸媽全都死掉的按鈕，可她還是想他活著，哪怕是她要死。

江璐幾乎是哭著跳進了那個坦克裏，她這樣進去把葉希和秦濃嚇了一跳，於是本該繼續往前的坦克也停住了。

“江璐，你怎麽了？！”秦濃緊張地上前詢問，他把江璐扶起來，江璐握著槍咳了一聲，覺得嗓子火辣辣的，大概是跳下來得太快，受傷了吧。

“別殺他。”江璐握著秦濃的胳膊懇求道，“別殺他，讓他走吧，他們已經死了那麽多人，我們的人也全都死光了，難道還不夠嗎？”

秦濃楞住，半晌才反應過來，無奈地說：“你不該跟我說這些，我並不是操作坦克的人。”

他說完話就望向了葉希，江璐順著看過來，她眼神很脆弱，好像葉希一旦拒絕她，她就會萬劫不覆一樣。

然而，葉希終究是葉希，他永遠都為著更多人的利益來思考，此時此刻也無比冷靜：“江璐，你想清楚，今天一旦放虎歸山，我們所有人的犧牲就沒有價值了，全都白死了。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嗎？他手下最得力的人今天都死在這裏了，他只要還活著，就肯定還會為他們覆仇的！”

葉希的分析很有道理，這也的確是影那樣的人該有的性格，會做的事。可江璐不願意聽。

“你別說那麽多。”她握緊了手的裏槍，慢慢擡起來，指著葉希說，“你把我殺了，放他走，一命換一命，行不行？”

葉希意外地看著她，眼神相當覆雜。他並不介意她用槍指著他，稍稍給秦濃使了個眼色，隨後便繼續說話。

“江璐，你知道我不可能答應你。”葉希冷靜道，“放下槍，我們才是同伴，只要殺了影，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可以馬上回到基地去，之後我還可以帶你回ghost的總基地，去幫你的父母收屍。”

“收屍”兩個字成功刺激到了江璐，江璐面紅耳赤，流了淚都沒感覺到，她直接就要扣下扳機，但在那一瞬間秦濃也控制住了她，江璐楞住，震驚地看向秦濃，大聲道：“你做什麽！秦濃！我們才是同伴，你幫他不幫我？！”

秦濃表情覆雜道：“江璐，你該知道什麽才是對的，如果他還是周漠，我會幫你，但你知道，他不是，他再也不可能是了。”

江璐恍惚了一下，葉希就直接駕駛著坦克繼續搜尋影的身影。

外面屍橫遍野，有喪屍聞著氣味過來，影黑色的身影融入於夜色，他一時發現不了。

他看著屏幕上一個一個屍體，坦克從他們身上碾壓過去，葉希的心裏也非常不好受。

其實他可以理解江璐的心情，她為難又痛苦，但他又能有幾分的輕松呢？

那些都是他一起訓練和奮鬥的人，他們一起活著出來，他曾跟他們還活著的家人承諾過，一定會活著把他們帶回來，但現在他食言了。

他們已經犧牲了太多的人，如果這樣還沒有殺死影，連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未來了。

他必須得做點什麽，影今天必須死，如果他不死，他就得死，他必須給那些死在這裏的同伴們一個交代。

轉眼的瞬間，似乎在樹叢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葉希精神一震，高聲對秦濃說：“控制住江璐。”

秦濃沒說話，但點了一下頭，江璐試著掙脫他的桎梏，但失敗了，她激動又憤恨地瞪著秦濃，秦濃只能轉開頭不和她對視。

江璐又看向葉希的位置，他面前有畫面，可以看見他已經發現了影，紅色的圈鎖定了對方，接著葉希拿出坦克裏的話筒，對外面的人說：“影，你已經無處可逃了，江璐現在在我手裏，我已經發現了你，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否則，我會……”他停滯了一下，閉了閉眼說，“我會殺死江璐。”

秦濃為之一振，盡管他覺得葉希只是為了威脅影，但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葉希說完話就回頭說：“帶著江璐站到頂端，拿槍指著她，做給他看。”

秦濃楞住，許久不動作，葉希煩躁地催促道：“秦濃！你還在猶豫什麽！你喜歡的人和你的兄弟還在外面！難道你想給影時間讓他去抓到他們反過來威脅我們嗎！”

這話成功讓秦濃照著他的要求做了，他抓著江璐站在坦克頂端那裏，影站在外面的樹叢中，看見了被秦濃用槍指著的江璐。

“你肯定以為我不會真的殺死江璐把。”葉希對著話筒說，“影，你不要太自信與自己的判斷，我今天已經在這裏損失了太多的人，為了不讓他們白白犧牲，為了人類的未來，我什麽都做得出來！哪怕最後我吞槍自殺，我也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裏！”

葉希的話讓江璐和秦濃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江璐望著森林裏那個身影，他也望著她，並且摘掉了墨鏡。

他一手創建的公司在今天幾乎被瓦解，被他以前從來瞧不起的那些烏合之眾瓦解，現在還被人用一個女人來要挾，可以想見他心裏的感受如何。

江璐面無表情地沈默著，秦濃激動的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腔，然後就聽見江璐忽然開口說：“讓我去殺了他。”

秦濃一怔，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江璐直接說：“我去殺了他，他對我沒防備，肯定比你這樣威脅來得更好。”

秦濃茫然地看著她，坦克裏的葉希也聽見了江璐的話，江璐繼續說：“你們擔心我耍詐嗎？那你們可以一會直接連我一起轟死。其實你們現在可以直接開炮轟死他，是擔心他跑掉嗎？也對啊，他那麽厲害，躲過一次兩次襲擊綽綽有餘，但如果是帶上我這個累贅呢？”

她的話實在太有說服力，葉希幾乎沒有辦法拒絕，江璐慢慢蹲下來，看了一眼駕駛座的葉希，盡管看不見他的臉，但也能感覺到他的動搖，江璐深吸一口氣說：“讓我去吧，就算我不照做，有我這個累贅在，你們成功的幾率也會大很多。既然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也不要在乎再死我這麽一個了。”

“不行，江璐，不行！”秦濃激動地連聲拒絕，可結果卻不如他的意。

葉希答應了。

他回頭說：“可以，我答應你，我相信你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麽？

足夠了。

江璐笑笑，掙開秦濃的束縛，從他手裏奪過槍，跳下了坦克。

因為動作不夠連慣，她還摔倒了，可在場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影一直站在森林裏，始終沒有動，江璐吸了口氣，克制著腿腳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來了。”她沙啞地開口，凝視著他夜色中英俊得發光的臉，腦海中浮現出很久之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畫面，居然有點懷念。

“你來做什麽。”

他開口說話，聲色依舊平和，似乎沒有心腹下屬的死亡，公司的毀滅，信任的人的背叛，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但其實不是那樣的，她感覺得到，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他那樣沈默，像一尊沒有感情的冰雕。

“我來殺了你。”

她開口，說出自己的目的，舉起槍抵住他的胸膛，他沒有閃躲，仿佛即便她真的開槍，他也不在意。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一句話。”

他低聲詢問著，江璐輕嗤一聲說：“你跟我說過很多話，我難道要每一句都記住嗎？”

影不在意地笑了笑，笑容令人感到十分悲傷。

“我說過，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把我教你的東西用在我身上。”他說這話低下頭，看著抵在自己左心房的槍，玩味說道，“但你，到底讓我失望了，江璐。”

這是影第一次正在當著她的面叫出她的名字，江璐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抿了抿唇說：“你想說服我不要殺了你嗎？可你根本沒有試圖逃脫。”

影安靜地看著抵在他心口的槍，放緩聲音說：“你開槍吧。”

江璐頓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挑眉說道：“對於一個殺了你父母的仇人，難道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他勾起嘴角，“如果我今天沒有死，我一定不會放棄，我會讓這些人都付出代價，為那些所有死去的人覆仇。所以，殺了我吧，不殺了我，今天犧牲的那些所謂的好人，全都白死了。”

江璐感覺他在逼她，逼她走上絕路，可她根本無法拒絕。

影擡手按住她手裏的槍，幾乎要順著她的手幫她扣下扳機，江璐在那一瞬間把槍挪動了一下，但子彈還是射出去了，特制的子彈殺傷力非常強大，他心口幾乎開出了一個血窟窿。

江璐詫異地看著那個高大而強大仿佛無所不能的男人慢慢跪倒在她面前，他的頭抵著她的小腹，胸口在不斷地流血，但沒有立刻死去。

他在承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疼痛，江璐慌張地蹲下來捧住他的臉，無措地喚著他：“影、影……對不起……我……對不起……”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什麽，影看著她，嘴角慢慢滲出血跡，他微微張口，血流得更兇了，她聽見他遲緩又艱難地跟她說了一句話。

“你是我的愛人。”他靠在她肩頭，血順著她的肩膀流下來，“所以你不必我道歉。”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她的胳膊，沙啞而絕望道，“我永遠愛你。”

江璐瞪大眼睛看著她懷裏的男人，直到他慢慢閉上了眼。

他的血流到她身上，像給她穿上了紅色的衣裳，在黑夜裏閃耀著危險的光。

在他最後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江璐聽見他那一點點失去生命的聲音沈沈道：“你的父母，沒有死。”他露出一個自嘲的表情，畫面就最終定格在他那個令人錯愕和無法接受的表情上。

秦濃和葉希從坦克裏出來，神色各異地看著這一幕，慢慢走向她。

也不知道他們踩到了那具屍體上的什麽東西，有MP3一樣的東西被打開了，滴滴地響了幾聲，就開始唱一首歌。

是一首很老的歌，當滄桑的男聲開始唱歌詞的時候，江璐終於開始崩潰大哭。

“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既然你說，我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擔心讓你一個人走。

我想是因為，我不夠溫柔，不能分擔你的憂愁，

如果這樣說不出口，就把遺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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