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感覺的分明，兩人在鮫人相守五百年，伽枯越發羸弱，部中海祭祀斷言她斷活不過下個百年，伽羅在巨大蚌貝看胞姐熟睡面容，回想這五百年，她確實經歷了，她幾乎將南海中能用的兵器都學了一遍，始終在門檻徘徊，丹田內氣流也時不時同經脈斷開，讓她體內經脈萎縮許多，更是令她在進階之路越發困難。他也曾嘗試替她拓展經脈，只是她身子中氣流只要一感受到他的存在便會湧到他體內，她幾乎命喪當場。

他從三海求得續命草，就打算動身前去昆侖求金母賜下仙草，昆侖裏南海不遠，難的確實登天，他還沒有仙籍亦沒有仙身，要上那昆侖必定得走天階，誠心者路短，不誠者路遙。

伽羅離開南海時，伽枯沒有相送，姐弟兩從出生就沒分離那麽久過，心裏不可能不難過，明知伽羅做的是正事。

鮫人地盤極大，海底古遺址是部落祭祀用，大片大片紅珊瑚堡礁錯落分布，海底柔軟的砂屑雜著貝母和夜明珠的碎片，即便夜裏也能看的分明，每一礁住一人，伽枯就住在最中心，巨大蚌貝之倚在礁石之中能曬到月光的地方，珊瑚礁內錯錯落落掛著漂亮的貝母和孔雀色黑珍珠，各色輝映也不顯俗氣，可以看出主人是用了心的。伽羅送了她滿滿一缽紅色寶石，讓她閑暇時可以妝點，也沒用上幾顆，就走了，想到這層伽枯又忍不住難過。

幾名女性鮫人游來，在珊瑚門外，頗慈愛的喊了幾聲，鮫人沒有聲帶，談話使用類吟唱的語言，在海中用和歌般聲調在傳達信息。靠近時的語言交流也使用通過喉間骨振動，雖說聽得不真切，倒也能理解意思，她知道是這附近居住的鮫人，抹了抹面上確認沒有在落淚後才度步而出，女性鮫人見她用雙腿走出，不滿的顫了幾聲，他們向來是對她和伽羅在海裏化雙腿行走不解也不滿，說幾句，才將帶來的吃食珍饈送來，圓形龍泉窯刻花食盒蓋揭開後，一碗乳白釉剔花月影紋碗中一顆顆白潤分明圓圓胖胖的米粒就放在幾只放著爽口小菜的定窯印花犀牛望月碟中間，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海底，即便是淺海也是沒有所謂米飯，但是伽枯愛吃，伽羅不懂明明已經是辟谷的非人為何天天和女鮫人研究海產如何做吃食，偶爾跟著去海市問問誤入的漁民婦人。只是不懂歸不懂，閑來還是給她買了不少米飯吃食，但伽枯依然鐘愛米飯，但是人間煙火五谷皆有雜氣，他向來是不讓她多吃的，今日他前腳剛走，就有人送來，像是安撫她，說不是他的手筆有誰信。

她吸吸鼻子，只覺得眼睛又要紅了，看她抱著食盒淚汪汪的模樣，那些鮫人不住的笑，女鮫人生的都柔美，但是一口鋸齒銀牙便知她們也不是好惹的，她們頷首才向遠處游去，肢與身體兩側間連有半透明皮質翼和飄須，顯得漂亮飄逸。下身自腰起附有多條長於腿的裙狀透明薄帶隨著魚尾擺動，總是讓她想起小時在瑤池旁見得仙子，但是她們腰肢擺動就是一陣水流攪動，柔美與力量並存，這總是那些貌美仙子沒有的，她們走的快，不過一會兒就看不清。

她則抱著是和坐下才將蓋子打開，就見到圓形的食盒蓋上四角正卡著有她弟弟留下的信封，這下她更加連飯都不看一眼了，只是先用手摸摸，厚實的很，打開了才發現裏面整整齊齊疊了三張信紙，前兩張皆是絮絮叨叨叮囑她要好好修煉，註意身子，有什麽事隨時闖入海底古城找首領和祭祀，責任他擔著雲雲，看著伽枯好氣又好笑，這伽羅是忘了，她才是當姐姐的那個，就是看著不像罷了。再往後翻，又是一張滿滿擔憂又糾結的語氣道，允她去人間呆段時間，那紅堡礁附近有漁民的村子，信裏寫了要尋何人，但是五谷雜糧依然要少吃，接下來又是不斷重覆叮囑，總算是讓她笑了出來，連那碗米飯都更香濡可口起來。

她是見過人間的，從海市，遠遠望去，那處漁村並不靠海，隔了座龜背狀的緩坡才見得到家家戶戶炊煙，說是漁村，也不盡然，在往後兩座似駝峰的山過去後，就是個不大不小的鎮子，人聲鼎沸，遠在天子腳下人家皆覺著嶺南是蠻荒之地，卻不知這裏實則和樂，就連戰亂也波及不過來，自天道成型過了萬年來，人界興盛，中原一國名為商，吞占大半版圖，實力墻身，正是所謂國泰民安之時。

伽枯去的就是駝峰山後那處鎮子，鎮上有一酒樓名叫調鼎樓，調鼎樓掌櫃是名叫善善的姑娘，是漁村人，已經二十有八，是村裏姑婆嘴裏念叨鄙薄的老姑娘，但是她寧可梳起頭發做姑子，也不願嫁村裏人，愁壞了善善爹娘，終於還是善善爹松了口，送她去小鎮上長長見識，不曾想只識得幾個大字的善善居然在城裏開起了酒樓，善善爹本想讓善善上小鎮就是那邊姑娘，都比海邊姑娘白凈，皮膚也是吹彈可破的，早早絕了善善一顆外嫁的心，不知善善居然根本沒有嫁人心思，一心撲在她的調鼎樓，村裏雖然個個都誇善善這姑娘倒是比漢子還能幹，年前節後總是給他們老兩口和剛出生不久的小弟帶了不少布匹衣物，可讓那群多嘴婆子姑子眼紅的不行，怎麽看怎麽覺著自己家裏媳婦不合心意，怎麽這個媳婦就不是善善呢，這下更加變本加厲，明裏暗裏就逮著善善媽說些家長裏短的話，言外之意還是姑娘家嫁不出去會被人笑的。

這也讓回家的善善厭煩，但是對著父母期盼模樣，只得像個暫時轉移那些姑婆的法子，就說她那調鼎樓需要些人手，一月一兩銀子，不到半日善善爹娘收到了村裏空前愛戴，那些平日見自己女兒就像掛桿上曬著的魚的漢子看著善善眼裏都有狼光。

那之後也不知為何再沒人多提，只是老兩口依然操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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