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光忽的疲憊閉眼，緩緩問，“玄嬰，多虧了你”

“玄嬰職責所在”她依然抱著明黃身影，那張與統光一模一樣的臉，是比皇位之上的人少了兩分淩厲，若不是胸口空洞，看上去只是睡著了一般，“陛下，你答應過我們的”

“你真的不願意在留下了？”真正的宣正帝開口，疲憊一掃而空，甚至急急走下殿中央“雖然阿禛替我死了，但是你不是還活著嗎”

“是啊，我還活著”她放下他的屍身，行了三跪九叩之禮，衣袍不沾血，額上沾上的血跡卻顯得觸目驚心“司天監玄嬰，願君一世得償所願，享一生繁華”

“.…..罷了”沈默良久，他揮手，玄嬰躬身，轉身在朱紅大門一擡袖，紫火由遠而近，停在太和殿門前，註視一切的宣正帝和監察使齊齊倒吸一口氣，見玄嬰又轉身抱起屍身，緩緩朝紫火行進。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白衣黃衣共投入火海，片刻連火星不剩。

正月十一，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 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 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手兒高舉鼓槌猛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 君欣欣兮樂康。

出自《九歌東皇太一》

天子祭天，禦前之人靜鞭三響，法號響天，百官伏地，奏雅樂，天子一身暗金龍袍，朱檀九旒冕微動，行禮如儀，手持祭文，才緩緩道：“仰惟聖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功化之隆，永久無□。予祗承天序，謹用祭告。惟神昭鑒，我邦家。尚饗！”

百官齊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正帝統光閉眼，聽新提上來的司天監念禱文，想著曾在這圓臺之上，渾天儀之下端坐少女，自然見不到不遠處望雲閣站著紅衣女子，青天白日提著盞燈，來人無聲無息，就連綴在檐角的驚鳥鈴也沒有絲毫動搖，那聲尚饗剛落，又如來時悄無聲息離去。

小巷內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冬至是大日子，就連哪家燈鋪也閉門不見，妃見帶著一身霧氣回去，玉古燃香，幾盞燈籠隨煙霧托起，“妃見，你果然還是在意”

“自然在意”她托腮，萬般思緒飄回盛夏，白衣女子出現時，湖上只留她一只烏篷船，“我說過，不再見是最好”

“此來為辭別”她秀白面孔上掛著淡淡笑意，“我會回去”

“你知道我想問什麽”妃見皺眉，“斬下你的，是什麽人”

“我不知”她閉眼，像是在回憶，“那人帶著芙蓉花面具，是個男子，身著紅衣…其他的想不起來了”

“這便夠了”妃見閉眼，倦怠的開始理了理思緒。

“妃見，多謝你了…”她笑著，一張小臉上竟有幾分女兒家嬌羞。

“謝我作甚…”

“若是我歸位，這緣線…..”

“那你要明白，歸位之後，從此玄嬰此人，就不存在這世上，你這點念想，也會隨你歸位消失。”妃見緩緩道

“阿禛已死，待喝了孟婆湯，入了輪回道，這個名喚阿禛的人，就不是阿禛了”

說道這裏，妃見輕笑出聲，“你說，可笑是不可笑，死了，入了輪回，又活，可忘了便是忘了”

“所以玄嬰…才願與君絕”

“你當真一點都不貪心？紫微星萬年高掛天際，下凡有了世俗情感，本該越發抑制不住”

“所以，才要回去…”

“我懂了”妃見嘆氣，竟是說不出的愁思。

回憶至此，她又擡頭望天，灑脫的，竟是只有你一人，你可知，黑白無常勾不走他魂，做了司天監一顆樹，每當星辰萬變，紫微星一閃，他樹身便會上漲一寸。

國師玄嬰年幼時，為掩護還是太子的統光出門，同影子皇帝即暗衛阿禛瞞著，因阿禛年紀小時用了秘藥變了骨骼，同皇帝生的一模一樣，相處時間久了，阿禛就喜歡上了玄嬰，苦戀深埋心底。玄嬰從小與兩人相處，是唯一分得清兩人者，對阿禛，有的也是覆雜情感，卻不深。

“莫非是正因不夠喜歡，才走的灑脫”崔鈺看也沒看她，在善惡簿上勾了一筆，“為了這個暗衛，我算是傾囊相助，你可知那黑白無常兄弟多惱人”說道後面甚至連點好氣都不給。

“真的不夠喜歡？是因為太喜歡”玉古擡頭反駁，哽的崔鈺說不出話來，“所以才歸位，她只要這一世，這一個人”

“玉古倒是開竅了”妃見在屏風內，只聽傳來酒瓶翻到的聲音，“是哪位郎君，讓你開了竅”

“休要胡說..”玉古本來因聲響擔心起身，聽言又坐下，“那明明是你醉酒時說的”

“那，紫微星歸位…”崔鈺扶額，“算是解決了？”

“自己解決？她說過，甘之若飴罷了”妃見笑笑，“現在，紫微星，只是紫微星罷了…說來也巧，那日去看祭天，有幼童唱起《九歌東皇太一》…上天儆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為小兒，這是在告訴我們，紫薇歸位了啊” 妃見看得明白，素手擺弄剛做出的紗燈，八角樣式，上面幾筆寥寥，卻惟妙惟肖，看似，像一棵樹，看了半天，素手一揚，落入身後火盆中，“是我多事”話語裏有濃的得化不開的自嘲。

崔鈺坐在櫃臺旁兩排紫檀嵌雲石南官帽椅上，被她這樣一說，才覺這紫薇碎星，竟然這般剛烈，回想那輕淡模樣，對比這般堪比殺伐果決的歸去，頗有幾分壯烈。只因為此生是這人，便不許來世不再是他。

店內浮起輕嘆，夾雜玉古緩緩翻頁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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