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森林的惡臭幾乎熏暈了她，她把頭埋在元牧懷裏，像幼子依賴著母親一般，從元牧身上尋找慰藉。

元牧身上的氣味淡不可聞，像是曬足了日光的庭院裏空氣的芬芳，或者是飄揚的雪花湊到鼻尖的一抹清涼，無論何時，都能使人心神愉悅。

即便如此，當森林裏第一縷火苗躥出來時，她敏銳地皺了皺鼻子，捕捉到了危機。

“哥哥，”小椫道，“森林著火了。”

元牧停下腳步，聞了一會，才道，“好像是前面。”

“沒錯，就是前面。”前面的路是靠樹上的燈籠一路指引，若真著了火，兩人連出去的路都找不到，怎麽可能從火海裏活著離開。她在元牧耳朵旁咬了一口，道，“快放我下來，哥哥。”

元牧將她放下，牽著她，兩人加快了步伐。

越往前走，濃煙滾滾而來，火勢不斷蔓延，火光沖天，照得天空和大地都是紅色。

周圍越來越熱，泥濘裏不斷有惡臭蒸發出來，死去的樹木一觸即燃，燃燒出變質的食物味，黴味，甚至是墮魔人身上特有的腐朽味，小椫一邊走一邊在反胃，她全身皮膚都在發燙，熱氣彌漫在她眼周圍，好像全世界都在綻放著花火，隨時隨地就能將她轟倒。

她不斷地踉蹌前行，濃煙沖進她的肺腑，嗆得她不住地咳嗽，淚流滿面，她拿手去擦模糊了雙眼的淚水和霧氣，眨了眨眼，看到了陷入火海的元牧。

元牧四周被火焰包圍，身上的衣袍已經著了火，烈焰在他身上肆意飛舞，他舉著手，表情猙獰而痛苦，霎時將她的心猛然揪住。

“元牧！”她不顧一切沖向那片火海，頃刻間，周圍的一切變幻莫測，她腳下的泥濘迅速地抓住她下墜，泥潭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刺骨般的疼痛感襲遍全身！

要死了！

“元牧！”小椫喊道，氣味的刺激和烈火的威脅使得她一瞬間迷失了心智，掉入了森林裏的幻境，被李玥的沼澤捕捉到了！

李玥對她饞涎已久，即便身處滔天火海，也對她窮追不舍，似乎是打算吃飽了再上路。瀕死的她好不容易利用幻境將獵物引入泥潭，此時只恨不得一口將小椫完全吞食，奈何李玥那張嘴被元牧所傷，疼痛使得進食變得極為艱辛，甫一張開嘴，嘴巴便如撕裂般的疼痛。

利用這個間隙，小椫迅速運氣靈力，召出一道劈開天地的雷火，以自身為媒介，將雷火狠狠地拉入泥潭，一捅到底，伴隨森林深處傳來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兇猛的泥潭終於停止了湧動，蒸騰的氣泡不再冒出來，那股拽著她往下扯的力量完全消失。

元牧卷起風將她拉上來，兩人在漫天紅光裏繼續尋找出路。

“我殺了李玥。”小椫沈聲道，“她剛才又騙了我。”

元牧緊緊抓著她的手，“你剛剛松開了手，一瞬間就不見了。”

小椫緊跟著元牧的速度，匆匆瞥了他一眼，只見他滿臉狼狽，頭發上飄著灰燼，眼神裏滿是焦灼，便不再多言，握緊了他的手。

出去的路已經焚毀，四面八方都是火海，鋪天蓋地洶湧而來，兩人腳步開始放慢，最終在一塊枯樹較少的地方停下來了。

避無可避，一切都該結束了。

所幸李玥死後，森林的惡臭都隨著焰火蒸騰出去，四周的氣息不再那麽令人作嘔。元牧揮手在他們身旁運氣一圈圈水霧，水霧的保護使得她不再那麽灼熱難忍。

身為水系掌門，元牧本可以借水滅火，只可惜森林裏水份少得可憐，只能在關鍵時候作自保用。

李玥修成樹精時，早已經耗盡了森林的所有活水，泥潭裏僅有的汙水堿性極強，使得其他樹木一律枯死，唯有李玥賴以生存的那棵槐樹得以存活。

眼下一波接著一波的熱浪襲來，枯死的樹木遇火即燃，重泉石在此時此刻派不上用場，無跡沙更是一無是處，唯一護住兩人的丁點兒水霧不斷地蒸發掉，絕境中，元牧牽著小椫的手，一身靈力開始散開，“殿下……”元牧柔聲道。

小椫抱著他的腰，在他柔軟的嘴唇上輕輕一吻。

元牧淡然笑道，“承蒙厚愛，九尾紅狐並非神明，而屬不祥之物，妖氣沖天，殿下這次，可別錯會了意。”

從元牧身上散開的溫熱靈力在熱氣騰騰的鬼火森林裏反而顯得無比清涼，小椫擁著元牧，低著頭，倔聲道，“……我不要你變成九尾靈狐。”

沒來由的一句話，小椫甚至懷疑自己頭腦不太靈光，可經歷了賀蘭山的事，她有理由相信，散去靈力化為原形，必然要付出很多代價。

“殿下。”元牧正色道，“別忘了你的職責和使命。”

小椫可能已經忘光了，只是此時，她不想元牧為了她而犧牲什麽。

元牧摸了摸她的頭，俯身在她臉龐上落下一吻，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九尾狐跑起來的時候，會有點顛，待會兒你坐穩了，可以抓我的頸毛，或者脖子，不要拽耳朵就行了。”元牧笑著說，周圍的火光映在他溫柔的眼眸裏，照得她意亂情迷。

“你會受傷的。”小椫認真地說道。

“殿下。”元牧道，“我侍奉你，願為你穿越刀山火海。”

“元牧……”小椫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雙手緊緊抱著他，兩人站在火光中感受著靈力的消逝。

“聶小椫！！！”

小椫一個激靈，熟悉而久違的聲音讓她差點沒反應過來，她轉過身，對著鋪天蓋地的焰火，大聲回應道，“林芝遙！！！”

乾明使者林芝遙一身紅袍，手持一把紅葉傘，從烈火裏慢慢出現，飄飄衣袂在火光中颯然起舞，她揮揮衣袖，如怒濤卷江雪一般，將烈火輕輕卷走。

此時此刻，小椫覺得，林芝遙簡直帥氣灑脫無敵了。

那幾乎將她烤焦的火焰在她身上猶如潑水而不沾，風過不落痕，越是熊熊烈火越是讓她駕控自如，印證了火系使徒的箴言“烈焰聖火、真知灼見”，乾明使者不愧是乾明使者！

林芝遙打著傘朝他二人粲然一笑。

小椫喝道，“要死了，能不能先救人！”

林芝遙微微朝元牧行了個禮，笑著道，“聶小椫，這一次，終於輪到我救你了！”說著將手中的紅葉傘旋了出去，小椫擡手接過，擋住頭頂，果然，隔住了火光和灼熱。

“元牧！”小椫望著他，焦急地說道，“別再變幻了，我們一起出去。”

元牧垂下眼看她，散去了一半的靈力後，他臉色蒼白如紙，饒是紅光漫天也照不出血色，看到林芝遙前來解圍，他虛弱一笑，“也好。”

兩人說話時，林芝遙已不知不覺來到兩人身側，瞪著眼看著他們，半點沒有自覺失禮之處，反而又驚又喜，恍然道，“你們剛才是不是差點經歷了生離死別！”

小椫瞪她，“林師姐！”

林芝遙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不丟臉的，神明之子！”

丟臉死了，小椫心想，趕緊離開這片見鬼的森林吧。

“嗤！聶小椫，你看你又哭了！”林芝遙揉了揉她的臉，無情地嘲諷道，“看來，去了趟青丘，基本還是老樣子嘛！”

元牧道，“林使徒，我命你開路。”

林芝遙噤聲不語，小椫抿著嘴憋笑。三人從滔天烈火中從容離開。

……

遠處，假面森林還在熊熊燃燒，夜空被照的透亮，星月無跡，所有一切景象都顯得不真實。

元牧閉目養神，小椫挨著他，與林芝遙話長話短。“你怎麽會在這裏？”小椫問，“這場火，是你縱的嗎？”

林芝遙道，“我還想問你們，怎麽會在森林裏，要不是看到那道逆天雷電，我還真不信森林裏會有活人。”

小椫道，“我們是被一個離族人小孩引起來的。”

林芝遙道，“離族人痛恨這片森林，會把你們帶進去的，肯定不是什麽好崽。”

小椫略有所思，“他叫鈴鐺，原來我們在京都見過一次，專門偷別人東西……”

林芝遙打斷道，“離族人禁偷竊。”

屢禁不止？

兩人沈默了一會，林芝遙道，“好吧，反正那片森林問題太多，長者說，讓我一把火燒掉得了。”

“沒想到差點把你們燒了。”林芝遙笑道，“上次中毒衰竭以後，我以為你會長點心眼，這才過了多久，又讓自己置身險境，我也是挺佩服你的。”

小椫道，“這不是因為你在外面縱火嗎？”李玥和鈴鐺都沒有傷害得了他們，林芝遙一把火差點把兩人燒成渣，的確挺諷刺的。

林芝遙沈默片刻，認真說道，“我發誓我一個月之內再也不縱火了。”

小椫差點笑噴，林芝遙雙手搭在她肩上，端詳了許久，嘆道，“聶小椫，只要你沒事，我做什麽都可以。”

小椫怔了怔，心想林芝遙你莫不是認真的吧，你要是男孩子我說不定會心動，哦不對，你要是男孩子我還是喜歡元牧。

見她呆住，林芝遙彈了彈她腦門，莞爾一笑，“聶小椫，你要是覺得水尹大人保護不力，可以考慮一下讓我來保護你。”

“不要。”小椫道，“你要是覺得你比水尹厲害，那好歹得先把炎卿的位置奪回來啊。”

林芝遙垂下眼簾，悶悶道，“我不在乎那個。”

“剛剛那場大火，比起五行殿的燔刑來說如何？”小椫道。

“呵。”林芝遙道，“你若問的是正規的燔刑，那肯定是比不得的。但如果是指墨丫頭那次燔刑，可能差不太多。”

小椫道，“如此說來，嫣兒的實力也不差的，她既然成為了坤翳使者，在你火系使徒中也占了重要一席，你若能得到她的支持，奪回炎卿的位置肯定不在話下。”

林芝遙笑了笑，“聶小椫，你還是太天真了。”

小椫一臉茫然，林芝遙道，“墨丫頭變了，她跟沈荔一樣，站土役。”

小椫眉頭一皺，心中頓感不快。林芝遙道，“當初為了助她度過燔刑，你費了多少力氣，我是一清二楚，後來師傅遭人陷害，被強行廢除靈力，她倒好了，聯合沈荔他們來對付我，簡直不知好歹，恩將仇報！”

“算了，不說她！”林芝遙道，“五行殿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姑奶奶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了，炎卿誰愛當誰當去！”

小椫不知道該說什麽，尷尬的要死，再勸一句兩人可能就吵起來了。小椫實在不想和人爭吵。

元牧一直在旁聽著二人說話，此時氣色好轉，睜開眼，幽幽道，“林使徒，這話，當著青丘帝位的繼承人說，有失妥當。”

林芝遙完全懵了，“繼承人？”

元牧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想來林芝遙是誤把元牧當作繼承人了，乃闡述道，“小椫是青丘帝姬選的繼承人，五行殿日後歸她管轄，她讓你去奪回炎卿之位，你照做就是。”

林芝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的要命。元牧冷漠道，“你可以喜歡女人，但小椫是來日的青丘國君，你想都別想。”

一語言中要害，小椫還沒反應過來，林芝遙幾乎奪命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づ￣3￣)づ╭～遙兒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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