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牧。”

“白姬之子，記著你欠我的條件。”

“……元牧。”

“有些事情，泫兒還不明白，總有一天，他會離開你的。”

“……元牧。”小椫幽幽醒轉，望著漆黑的山洞，滿是茫然。

“聶小椫，你沒事吧？”林芝遙道。

小椫：“這是哪？”

林芝遙道，“我在夢中殺了你。”

小椫道，“是差點殺了，不是殺了。”

林芝遙垂下頭，像匹受傷的狼，顫聲道，“對不起，聶小椫。”

小椫想伸手去摸林芝遙，剛舉起手，肩膀一經扯動，疼得她全身發顫，她收回手，忍痛笑道，“林芝遙，你沒事實在太好了。”

林芝遙抱起小椫，“我聽到你一直在喊水尹的名字，他不在，由我來保護你。”

小椫虛弱地笑了笑。林芝遙道，“我發誓再也不會傷害你。”

小椫道，“在夢裏，我也殺了你師傅，你不必自責。”

林芝遙苦笑道，“你殺死的是我的幻想，而我殺死的，是切切實實的你。”

小椫正要張口辯駁，林芝遙拿一根手指覆在她唇畔，示意她噤聲，道，“你很累，再睡一會，不要說話。”

小椫原本有許多問題要問林芝遙，經她這樣一說，不堪疲倦，很快又合上眼睡著了。

林芝遙在她耳邊低聲道：“神明之子，願為你守護無盡黑夜。”

晨曦照進山洞，小椫睜開眼，看到林芝遙躺在她身側，神態安然。她走出山洞，看著遠處那輛牛車，怔怔地發呆。

這一切到底是什麽回事？失煙霞在哪裏？那位趕車的農夫，究竟是什麽人？

林芝遙蹭了一鼻子灰，從山洞裏走出來，抖擻抖擻精神，朝她道，“早上好，聶小椫。”

小椫回過頭，感慨著千頭萬緒都沒理清楚，誰有空跟你打招呼。

林芝遙道，“我餓死了，趕緊找點吃的來啊！”

小椫道，“天寒地凍，荒郊野嶺，哪來的吃的！”

林芝遙道，“搞只野雞，或者打只野兔來，吃飽了好上路！”

小椫道，“你行你去搞。”

林芝遙站了片刻，指著不遠處的黃牛道，“要不吃了它。”

小椫道，“它拉了你一路，你恩將仇報。”

林芝遙哈哈道，“是嗎？要不先吃一條腿？”

小椫無語片刻，道，“你去截吧。”

林芝遙跑了出去，沖到牛車邊上，將牛驅趕著上了坡，抓出一塊饅頭丟給小椫，道，“牛不用吃了，車上還有不少幹糧，夠我們到望城了！”

小椫接過饅頭，咬了一口道，“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人？”

林芝遙撓頭想了想，道，“小臭屁人呢？！”

小椫道，“你問我我問誰啊！”

林芝遙道，“在雲淮城，不是你讓我在白雲觀門口等人，你去照管小臭屁的嗎！”

小椫抓狂道，“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嗎！”

林芝遙無話，小椫忽然抓著她道，“你是在白雲觀門口為人所傷？”

林芝遙眉頭微皺，小椫道，“梅盈袖死了，殺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傷你的人。”

林芝遙擡眼露出驚詫之色，怔怔地看著她，半響都沒有說話。小椫回憶著事情經過，慢慢梳理道，“我們半夜到的雲淮城，梅盈袖第二天在午時開門之前也在雲淮城，這說明，要麽她一早料定我們會經過雲淮城，提前在那裏等著，要麽她一路跟隨我們，半夜溜了進去……”

林芝遙道，“梅盈袖打著五行師公辦的名義，根本不需要半夜溜進去，自有人隨時開門迎接她。”

小椫道，“對，莫衡之和那個士兵都認識梅盈袖，說明梅盈袖早就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林芝遙沈默著，小椫扶著下巴，思忖道，“話說回來，莫將軍對梅盈袖的死並不關心，一開始聽到五行師暴斃的消息時，他的臉色著實難看，會不會另有隱情？元牧行蹤向來捉摸不定，他當時是怎麽知道元牧所在的客棧？”

林芝遙道，“你覺得這個守將很可疑？”

小椫搖頭道，“他有可能知道一些事情，不一定與小煙霞有關，但可能與其他五行師有關。”

林芝遙道，“實話告訴你吧，這個莫衡之，是老傅的青梅竹馬。”

小椫：“你怎麽不早說！”

林芝遙聳聳肩，“這有什麽好說的！”

小椫心道這可是關鍵信息啊，轉念又道，“小煙霞會不會在傅使徒手上？！”

林芝遙想了想道，“也有可能，老傅詭計多端，我懷疑是她給我下了毒，害得我靈力喪失！”

小椫：“？？？”

林芝遙道，“你記得我們在城門附近吃的面嗎？”

小椫：“我沒吃。”

林芝遙咬牙切齒：“那面湯裏有毒，害得我連跑茅坑，拉到虛脫，靈力也沒了。”

小椫忍俊不禁，笑了笑道，“傅三姝的目的是小煙霞，下毒引開你，就像她讓莫衡之牽制元牧，又讓嚴信支開我一樣，采用分瓣梅花之計，趁機奪走小煙霞。”

林芝遙道，“可她沒有能力殺我！”

小椫沈吟片刻，道，“……有可能她陰差陽錯救了你一命。”

林芝遙不解，小椫道，“殺害梅盈袖的人，手段極為了得，電光花火之間就能讓梅盈袖斃命，你沒死，留了口氣，有可能跟你當時喪失靈力有關。”

林芝遙道，“媽的，到底是誰想要姑奶奶的命！”

小椫盯著牛車，道，“他奪你性命未遂，吊了你一口氣，將你順手送給我，到底是為什麽？”

林芝遙道，“很明顯啊，他要折磨你，讓你看著我死。”

小椫遲疑道，“……你覺得，他的目的是我？”

林芝遙道，“不然他為什麽當著你的面殺了梅盈袖！目的當然是你啊！”

小椫腦中轟地一響，想到那枚燕尾飛鏢上的沖天九尾狐圖騰，忽然覺得膽寒，她怔了半響，才與林芝遙道，“不會的，我……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人。”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人……

林芝遙拍了拍她後背，溫聲道，“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小椫翻了個白眼，郁悶道，“你好意思說，這次到底是誰救了你！”

林芝遙嘻嘻一笑，兩人接著趕路。

林芝遙一手拿著饅頭往嘴裏送，一手揮著細木枝，拍打黃牛屁股，還不忘惦記著要吃牛肉。

小椫對她的話癆愛理不理，滿腦子都在想跟狐族有關的事情。

手持燕尾飛鏢的人，如果他們的目標只是失煙霞，那大可不必對梅盈袖和林芝遙下手，從她們兩個毫無防備之人手上奪走靜萱公主幾乎輕而易舉。

林芝遙似乎說的很對，他們的目標是小椫，跟蹤她也好，當著她的面殺死五行師也好，將半死不活的林芝遙送給她也好，目的是為了讓她痛苦，讓她深陷恐懼……

而劫走失煙霞的人，明顯跟燕尾飛鏢的人不是一路人。

這樣一想，所有的事情忽然都變得明朗起來，千頭萬緒脈絡清晰，小椫開始察覺到深深的恐懼——仿佛無數雙眼睛正在黑暗中打量著自己，他們有的驅使牛車，不經意間將垂死的林芝遙送到她面前，有的揮舞燕尾飛鏢，將元牧從她身邊帶走，他們本可以直接對小椫下手，卻更願意像貓玩弄耗子一般，費心思嚇唬她，拿她的情緒尋開心，將她逐步逼向絕望。

林芝遙忽然握住她的手，沈聲道了句“別怕。”

小椫握住林芝遙的手，點了點頭。

“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把小臭屁找回來。”林芝遙道。

小椫心中忽然湧起恐慌，顫聲道，“他們……會不會對小煙霞下手？我是說，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我，小煙霞跟我在一起很可能會受到傷害……”

林芝遙怒氣騰騰道，“我去幫你殺了這群雜碎。”

小椫緊緊抓著她的手，慢慢鎮定下來，思忖片刻，道，“……如果他們的目的真的是我，有可能跟狐族有關，與五行師關系不大，這種情況下，讓失煙霞和傅三姝待在一起，或許比跟我們在一起更安全。”

林芝遙道，“你的意思是……不去找小臭屁了？”

小椫微微低頭，“與狐族有關的事……或許元牧能幫我。”

林芝遙哂道，“想水尹公子就直說唄，拐彎抹角！”

小椫扶額：“我是怕元牧牽連進來，不好應付，所以才吞吞吐吐！”

林芝遙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道，“你放心，水尹公子還是挺厲害的。”

小椫看她一眼，笑道，“你還會說他好話了？”

林芝遙道，“夢境之中，帶我穿越現在和未來的，正是水尹公子。”

小椫哭笑不得，在心裏道，“那是青丘帝姬幻化的啊，傻師姐！”

林芝遙從未見過青丘帝姬，在她的意識裏不會有青丘帝姬的存在，因此帝姬化作元牧的樣子，給予她清醒，結果就是讓林芝遙對元牧產生了高大的印象，把便宜都白送了元牧！

半響，林芝遙鄭重其事道，“如果有人要對付你，現在最有資格保護你的，就是水尹，小臭屁的事可以暫時擱一擱，老傅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小椫嗯了聲，兩人又走了一段路，經過一片血氣彌漫的林子，上百具屍體被掛在樹上，有的發了臭，有的還滴著血，模樣駭人，小椫從屍體旁走過，看到樹上刻的“東楚俘虜”、“德宇帝走狗”之類的話語，兩人走著走著，林芝遙突然停下，望著一棵樹下掛起的屍體，顫聲道，“老，老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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