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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兩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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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宮裏, 皇後剛叫秋水拆了發髻上的朝陽五鳳掛珠釵, 就聽見宮人匆匆來報說聖上正往這邊過來。

鄭氏擡頭與秋水對視了一眼,眸中閃現著意味不明的流光。

她順手拿起珠釵又斜插進發間,叫秋水去拿裏間掛著的那間碧霞雲紋的罩衣披在身上, 扶著秋水的手就往外間走去。

她站在鳳棲宮的門口等著,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看見內侍提著宮燈引著路帶著聖上走來。

“妾身見過聖上,聖上萬福。”皇後帶著人屈膝行禮。

周煜是老遠就看見皇後那單薄的身子站在門口候著自己的,如今已是戌時過半, 想來她應該是早已準備要歇下的。

他快步上去雙手扶起她,拉著她的手往殿內走進去。

“皇後不用每次都出來迎朕,入秋了, 夜裏的風涼的很。”周煜對鄭氏到底還是有著舊情的,相知相伴多年,親人一般的感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

“不出來迎著聖上,妾身心裏不安。”皇後莞爾一笑, 又問道, “聖上今日怎麽突然來了妾身這裏?”

最近淑尤身子不爽利,許是今年格外燥熱, 叫她畏熱的厲害,已經連著好幾次把自己趕了出來,周煜幾次碰壁,苦笑自己堂堂一國之君,竟也會落得無處可去的下場。

先前幾次他還將就著回自己的太極殿裏休息, 可以往幾乎是日日與淑尤享受魚.水之歡,陡然素了那麽多天也委實難忍。

如今又正是秋日返熱,今日看了幾份折子提及邊疆又是幾番沖突,叫他煩躁的很。

他是君王,是無需要忍耐什麽的,合歡殿那邊進不去,就想到來鳳棲宮這裏,皇後溫柔如水的性子正好能一解自己因政務煩悶的焦躁。

“怎麽?朕到皇後這裏來,皇後不歡喜嘛?”周煜也不說緣由,倒是反問了她一句。

什麽時候他這皇帝竟變的如此不吃香,淑尤那邊性子本就寡淡讓自己吃了閉門羹不說,怎的到了皇後這裏竟然也是不受待見的樣子。

皇後反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進裏間,服侍他先褪下穿了一天的冠冕,又喚秋水去準備些好克化的點心來,才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我同聖上是自幼相識的,對聖上還不了解嗎?怕是淑妃正鬧別扭把聖上趕出來了吧。”皇後膽子也大,也沒顧忌天子威嚴,直接打趣他道。

周煜沒想到竟叫皇後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面子多少有些掛不住,趕緊替自己解釋說:“沒想到皇後膽子竟也這般大?連朕的玩笑都敢開。不過是淑妃近日身子不適,夜裏總休息不好朕把攪擾了她罷了。”

皇後收斂了面上原本揶揄的神色,追問他:“前些日子就聽說淑妃身體不適,怎的還未好嗎?”

皇後素來大肚,周煜也沒什麽避諱的對她搖了搖頭說起了淑尤的情況:“說是天兒太悶熱,我又控制著不讓她多用冰,是以中了些暑氣,也沒好好用飯。”

可皇後聽了,一對小山眉卻是蹙的更緊。

“淑妃向來怕熱,這妾身是早就知道的,可如今都快九月了,且前些日子就聽說淑妃白日裏近乎鮮少進食,精神不佳,連請安都比以往缺了不少次數……莫不是……”皇後沒有把話說下去,低著頭像是在沈思什麽。

這說著無意,卻叫聽著有意,周煜被皇後自言自語般的話吸引了去,心裏一個十分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可見她說了一半不說了,頗為著急的追問她:“莫不是什麽?”

皇後恍然回神,躊躇不安的樣子叫周煜看的更是心癢癢。

“妾身只是覺著,淑妃這樣子倒不像是懼暑,更像是……”皇後有些猶豫,咬著下唇看著周煜,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周煜心裏的興奮感幾乎是拔地而起,眼含期待的望著皇後,要叫她趕緊把話說完:“更像是什麽?皇後但說無妨。”

皇後怎麽會感覺不到聖上那滿身的興奮勁兒,心裏帶著點苦澀,又不好在面上顯出半分,彎起嘴角端出她最常見的那副溫婉的笑容把話說完。

“妾身只是猜測淑妃會不會是懷了龍裔。”

話音剛落,周煜的眼神在昏暗的寢殿裏像是夜明珠般奪目光亮。

“果然像嗎?朕也覺得她這樣子同你們當初有孕的樣子相似……可也有太醫去看過,說的確是中了暑氣的……”他泛著光的眸子有些黯淡下來,說道最後竟是有些喪氣的樣子。

可皇後的雙眸卻是緊盯著他,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她似是有些期待又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聖上……竟還記得妾身懷忞兒時的樣子嗎?”

周煜也察覺自己的反應太大,看著皇後滿含期盼的神色,心底柔軟了起來。

他雖然愛淑尤,但皇後對他而言也是如親人一般無法取代的存在。

他摟著皇後叫她靠在自己肩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溫情脈脈的說道:“忞兒是朕第一個孩子,如何能叫朕忘記,你莫要胡思亂想。”

周煜這話說的不違心,皇後賢良淑德,教子有方,登基以來的這三年,雖然自己同母子倆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周忞的聰慧懂事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是以他雖然也期盼能與淑尤有一個孩子,卻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皇位給除了大兒子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他與淑尤的孩子也不行。

前朝和後宮他是知孰輕孰重的。只是這些話他只藏在心裏,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一來是覺得沒有必要,二來也是知道儲君之位在帶給人至高無上的榮耀的同時伴隨著的往往還有危險。

忞兒還小,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想起自己坐上皇位前的日子,他希望兒子能多過一些安逸的日子。

而被他摟在懷裏的皇後,像是懼怕貪戀這會轉瞬即逝的溫暖,輕輕的從他臂彎裏掙脫出來,除了稍稍發紅的眼尾,面色不見半分異樣。

“忞兒大了,皇上不記得當時的事兒也是常理。”她不太想把這話題說下去,便轉回了之前的話茬,“過段時間淑妃的身子若還是沒好轉,就再請太醫看看吧,許是月份還淺,診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周煜點頭,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生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

這接近婚期的日子仿佛是越過越快,小半月的光景稍縱即逝就到了九月初五姜修能與長公主大婚之日。

長公主是從皇宮裏出嫁的,姜修能清早就一身喜服帶著人去迎親。

公主成婚是有儀仗和規制限著的,不同於往常人家娶妻,也沒有什麽催妝攔新郎的這些個事兒。

姜修能從瓊珊殿接了周栩令後而一同去了正殿受讚,而正殿上首,周煜服通天冠、絳紗袍正坐中央,一旁太樂令撞鐘、鼓祝、樂作。

周栩令先前已經受冊為永安長公主,今日周煜又加冊姜修能為歸德將軍。

周煜原本並不打算給姜修能加封的,可是這幾日北部沖突四起,戰事在即,若北方真要再起戰事,他是打算叫自己這個妹婿帶兵出征,是以借此先封他個從三品的將軍,也能在妹妹面前得個好。

長公主成婚,宮裏擺了長長兩條席宴,姜修能和周栩令行完宮禮也沒有在席間露面就出宮去了公主府。

良辰美景時,洞房花燭夜。此時家眷客人皆在宮裏吃酒,公主府裏反倒頗為靜謐。

周栩令身穿大紅如意緞繡五彩祥雲的嫁衣,一柄錦繡鴛鴦的團扇遮面坐在喜床上等著。

姜修能躲過了迎親的催妝詩,卻是躲不過這最後的卻扇禮。

其實早在昨日,弟弟姜修遠已經為他準備了兩首卻扇詩,他也是趁夜背了個滾瓜爛熟。

想他膽如豹猛如虎的漢子,在一進這婚房看見床上嬌羞美顏的妻子後,卻是雙腿發軟,什麽卻扇詩,就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因緊張幾乎要忘了個一幹二凈。

“駙馬?快作卻扇詩啊~”旁邊服侍的喜婆等了半天也不見這駙馬爺出聲,便催促他道。

姜修能一介武夫,雖然也是讀過書的,可自從親戰後這些詩啊詞的就鮮少再用,這會兒是絞盡了腦汁也沒把昨夜記下的東西回憶出半個字來。

他只好臨陣磨槍,支支吾吾的憋了幾句不成形的詩出來。

“這……永安公主貴,出嫁我姜家,天母調天粉,叫我憐惜她……”

他剛胡亂念完了詩,就聽見一聲淺笑,擡眼望去指尖周栩令已經放低了團扇掩嘴笑著。

姜修能也知道自己做的詩不好,原也沒人有膽子取笑這駙馬,卻不想最後竟然是被自己剛討回來的妻子給調笑了,瞬時漲紅了一張大臉,佯裝生氣的盯著那罪魁禍首。

周栩令笑了一會兒也停了下來,她示意一旁的喜婆和奴仆都退下,僅留下她與姜修能二人在房中。

等人都退了個幹凈,她走到桌案邊拿起早已經盛滿合巹酒並以紅繩相連的匏瓜盞,把其中一個遞到她的傻大個面前,柔聲說:“阿能,飲了這合巹酒,我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姜修能本就漲紅的臉這會兒連帶著脖頸耳朵甚至於那頭皮都火燒火燎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偏偏怕這面前人。

他不敢拿正眼瞧她,伸出一只大手拿過那半個匏瓜仰頭就將裏面的酒一飲而盡,卻沒想到這連接匏瓜的紅繩僅半尺長,他的動作大,盡叫周栩令手裏那還沒來得及飲的半個瓜盞脫手而出灑的二人滿身皆是酒香。

周栩令也料到會出現這樣一副場面,楞神不動睜著圓眼看了半餉,終於繃不住的捧腹笑了起來,笑的她眼角發濕,扶著他都站不直身子了。

姜正則心裏可委屈的很,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成婚啊,怎會曉得這紅繩那麽短……

先前卻扇禮已經叫她看了一回笑話,這回又那麽笑自己,他覺得自己的面子實在有些繃不住了,雙手緊握住她的肩頭,把彎著腰的妻子扶直了身子。

“周栩令!不許笑了!”姜修能的臉紅裏透黑、黑裏透紅,叫周栩令忍俊不禁,笑的更是放肆。

他聽得心煩的很,幹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才止住了笑聲:“還笑不笑?”

周栩令說不出話來,乖乖的搖了搖頭,姜修能見狀這才把手拿開。

“你是喝了的,可我這半盞都灑了去了,現在可如何是好?”周栩令稍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問他。

姜修能抿著嘴角想了想才回答:“要不我叫喜婆進來再重新斟上兩盞?”

“何須這麽麻煩。”

周栩令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就對著他吻了上去,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小舌已經靈活的鉆入他口中,品嘗著他嘴裏殘存的酒香。

不同於兩人初次那般,今日的吻纏綿繾綣,相互試探挑.逗,直到她感覺就快要喘不過氣來才把頭後仰退了出去。

這會兒卻變成是陪周栩令的臉上一片緋紅,她別開臉,雙眼望著別處,聲如蚊吶的說:“這樣便可以了吧,我……我也算吃到酒了。”

可姜修能根本沒仔細去聽她說話,一雙眼睛只牢牢盯住那雙嫣紅的櫻桃唇瓣,看著她嘴角晶亮泛光的口.津,只覺腹下三寸漲的發疼。

他突然想起了書裏看過的一句詩,是謂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守了那麽多年的姑娘如今正一身紅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他究竟還在浪費時間磨蹭什麽?

立馬將自己所想付諸於行動,他稍彎下腰,一手兜到她的膝下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周栩令猝不及防的感到失重被抱在了他懷裏,下意識的就摟住了他的脖子擡頭去看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眼神早不見了窘促與羞澀,只有滿是波瀾的欲.浪翻湧而來似要吞沒她一般。

她不是那些安守閨閣的女子,早些年她就已經大約明白了男女之事,前幾日也有皇嫂為自己安排的老嬤嬤來教導過房中事。

看到他眼中不一樣的情緒,周栩令沒有來的覺得有些害怕,她想起老嬤嬤給她看的過的小冊子,不安地在他懷裏扭動身子,嬌軟的發聲:“阿能?這、這是作何。”

姜修能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把她抱的更緊了些就往那艷紅喜床上走去。

他剛把她放到床上,按著人不叫她起來,蹭掉腳上的靴子也覆身壓了上去。

周栩令有些害怕,雙手抵著堅.硬的胸膛試圖推開他。

“你……好重……壓著我了……”

她自己都不曾發覺這會兒說出來的話細軟誘人的很,勾的姜修能更是難耐。

他低頭湊到她耳畔用唇瓣咬住小巧白嫩的耳垂,引的身下人一個發顫。

發燙的大手掐住纖腰不讓她再扭捏亂動,在她耳邊輕語:“一會兒我盡量輕一點,要是疼……就忍忍,好不好?”

姜修能溫柔的不像話,深深的凝視叫周栩令根本無力拒絕。

她雙眼緊緊閉盍,抿著紅唇等待著化作豺狼的心上人即將而來的掠奪自己的一切。

姜修能抱緊了她,小心的解開她的腰封,宛如拆著一份萬般珍貴的禮物。

是夜,房中兒臂粗細的紅燭徹夜搖曳,喜床上紅帳晃蕩,大床上發出的“咯吱”聲兒,伴隨著從嘴角洩.出的破碎的嚶嚀聲。

周栩令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在她時明時滅的眸光裏,像是海上的一葉孤舟,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只能緊緊抓住屬於她的那個人渾厚的銅色肩膀,將指尖嵌入,依附於他,生死相依。

**

宮裏的喜宴也正進行的如火如荼,聖上疼愛多年的妹妹終是得良人而歸,周煜真心為妹妹高興,連飲好幾杯酒水。

席上歌舞樂起,籌光交錯。

今天是長公主大喜的日子,酒菜豐盛,哪怕已近席宴的後半程,宮人們卻依舊在走菜。

有幸參宴的臣子們難得可以在宮宴上食得未涼微熱的吃食,也都高興的很,手中竹箸不停,叫上面的周煜盡收眼底。

他滿意皇後的能幹,由衷的讚賞她:“皇後今日的安排很不錯。”

內侍們正呈上一道剛做出來的湯羹來,皇後親手從托盤中接過,端到聖上面前的翹頭案上,掀開瓷蓋,舀上一勺。

“這是用東海魚鮮熬制的湯羹,聖上快趁熱嘗嘗。”

皇後貼心,周煜自然不會拒絕,就著皇後拿著湯匙的手就吃了一口。

“嗯,確是鮮美!皇後也嘗嘗。”周煜把自己吃過的湯盞推到皇後面前,叫她直接用自己這碗。

皇後美目流盼,笑容中帶著羞澀:“妾身自己來,皇上也叫其他妹妹趕緊嘗嘗吧。”

她這幅模樣落在周煜眼中是平日少見的嬌羞,知她臉皮薄,他也不再逗她,轉回了頭對著下面緊挨著坐著的淑尤說道:“淑妃最近食欲不振,快嘗嘗鮮,看看可還喜歡。”

淑尤近日害喜的厲害,雖然已經塗了厚重的脂粉,卻依舊顯而可見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烏青。

她在熬,熬過今日,接下來宮裏也不會再有什麽大事。她就可以借病躲在宮中休養一番也不容易叫人註意去。

強撐著笑容,看著宮人替她揭開面前的食盒,卻聞到撲鼻而來的海腥味,濃烈的叫她再也無法遮掩,扭頭捂著嘴就開始嘔。

於是,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目光齊刷刷的朝淑妃那邊看過去。

“愛妃這是……”周煜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心中有著猜測卻不敢輕易宣之於口。

淑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帕掩口,試圖解釋:“妾只是脾胃不調……”

可話還未說完,又一陣從胸口往上冒的不適感正湧了上來,叫她根本無法繼續說下去,又開始幹嘔了起來。

“妹妹這……莫不是有喜了吧……”坐在周煜身邊的皇後望著淑尤,平和的、含笑發問。

淑尤想否認,卻連身子都難以支撐起來。

周煜看著她因為陣陣幹嘔而弓起的身子,蹙眉道:“去叫太醫!”

場上的歌舞此刻也已經停了下來,歌姬們通通伏跪在地,臣子賓客也正了正神色,不敢多言,靜待太醫來替淑妃診脈。

今日席宴旁本就是備著太醫的,就怕聖上飲多了酒好隨時開解酒湯的方子。

是以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身著官服留著一把山羊胡的太醫令便拎著木箱走了進來。

淑妃看到來人正是聖上禦用的太醫令,心裏最後一點僥幸也隨之破滅。

她緊咬著一口銀牙,渾身發顫,後悔自己先前的猶豫不決。

她害怕,不是怕聖上知曉,而是怕那個人知道,怕看到那個人的眼神,怕那個眼神失望,更怕那個眼神毫無波瀾。

太醫還沒有走到她身前,她卻下意識的將目光朝那個早已銘記於心的位置移了過去。

她自覺這動作做的隱蔽,卻早已被一直準備狩獵她的人盡收眼底。

淑尤知道這次再也沒有辦法躲過去,認命般大方的伸出皓腕,覆上絲帕由太醫令診斷。

太醫令一手診脈,一手撫摸著自己雪白的胡子,面上溝壑縱橫顯示著他的資歷和權威。

他松開手,又問了問淑尤身邊的宮人近日來她的生活起居,然後走回到聖上下首畢恭畢敬的向聖上稟報著。

“聖上,淑妃娘娘已有兩月的身孕。胎像平穩,只是母體稍虛,應當是連日沒有好好進食的緣故。”

周煜不可置信,覆又問了一遍:“太醫令此話當真?”

這太醫令對聖上的質疑也並不著急,姿態不卑不亢、不顯惶恐的說:“皇上可以再請其他太醫一同診斷。”

這是太醫令行醫幾十年得來的自信,周煜不疑有他,拍掌大笑,可見其心中的歡喜。

“好!好!好!”他大喊三聲,連日來因為北方戰事帶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今日這是喜上加喜!淑妃有孕,朕即冊封為貴妃,待生下皇子,再晉為皇貴妃!位同副後!”這是周煜想了許久的主意了,一年又一年,終於叫他等到了機會宣之與眾。

話畢,全場嘩然。

這才剛懷孕就晉封,這肚子裏的皇嗣男女未辨就明言以後要封皇貴妃。

聽聽!位同副後,誰人不知皇貴妃的尊貴,可位同副後這話卻也只有聖上才能說出來。

大家忍不住去瞧皇後的臉色,卻見皇後依舊是那樣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端著大氣婉和的樣子靜靜笑著……

☆、第 60 章

北雁南飛, 玉露泠泠, 八月底的時候京城裏還返暑炎熱日頭毒辣,轉眼一個月的光景,天兒就冷的厲害, 叫人晨起都不願從被窩裏出來。

而那些富裕又畏寒的人家, 早早的就準備好了炭火,夜裏更深露重時好點上取暖。

九月二十七的那天,宋家派人來下催妝禮,鳳冠霞帔、婚衣脂粉, 又置辦了酒果兩席送至將軍府。

九月二十八,姜家遣人浩浩蕩蕩的送嫁妝去宋府。

據說那第一擡嫁妝進宋相府的時候,最後一擡嫁妝甚至還擺在將軍府的院子裏沒有被擡起來。

送嫁妝的隊伍紅紅火火、長長一條, 喜炮放了一路,敲鑼打鼓聲勢浩大。

有閑不住的人站在街邊耐著性子從頭數到了尾,整整數出了一百零八擡嫁妝,甚是顯赫!

這一百零八擡嫁妝裏, 將軍府自己準備了六十擡, 從男方送來的聘禮裏挑出了最好的十八擡東西,還有姜思之外祖家特地從江南送來的三十擡添妝。

古玩玉器、嵌寶玉樹、楠木嵌鏍鈿的架子床、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的屏風, 大箱子裏堆成小山一的首飾、顆顆龍眼大小般的東珠,奇珍異寶滿滿當當的擺放在一起,珠光寶氣刺的人委實睜不開眼來。

那些看熱鬧的人哪個不是看的眼睛都直了,饒是見多識廣的京城人在看到姜家送出來的嫁妝時也都忍不住咂舌,這將軍府和鐘家是當真寶貝這個嬌女姜思之啊。

再回想之前宋家送來的六十四擡聘禮, 女方家這樣明目張膽的多送了近一倍的嫁妝,這不是明晃晃的打男方家臉嘛。

這宋家看起來是娶了一尊大佛回來供著喲,那些好事者心裏不免幸災樂禍的想。

初冬的夜黑的更早,明日就是右相府和將軍府家結親大婚的日子,兩座府邸皆是紅綢滿掛、張燈結彩。

天色剛沈,府上就都高掛著一個個嶄新的紅燈籠。

而明日的兩個主角也還在為大婚做著最後的準備。

漪瀾苑裏,鐘氏退下了所有奴仆只留下母女二人在房裏。

“娘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嘛?”

母親單獨留她在房裏說話,這陣仗讓她有些緊張,明兒就是大婚之日,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又出了什麽麻煩。

鐘氏和藹的一笑然後坐在女兒的身邊,看著已經亭亭玉立卻就要離自己而去的孩子,心裏頭的那些不舍、高興、激動紛紛湧上心頭,她感覺眼睛有些酸澀難忍,又覺得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傷感有些矯情。

她握著女兒的小手,溫和的撫慰道:“明日就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大人了。”

算上十月懷胎,整整一十六年,今夜是她最後一次要教授於女兒了。

她拿出一個檀木小盒打開,拿出放置在裏面的一本小冊子放到姜思之的手中。

姜思之不明所以,翻開了封面,目光剛觸及第一頁就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自己的臉上冒。

“娘……這、這……”

她支支吾吾的,一雙杏眼無辜的不知道該往哪兒看。

鐘氏看著羞的不知所措的女兒,湊到她耳邊說。

“莫慌,娘來說,你只管聽著……”

漪瀾苑裏的燈籠紅彤彤的亮了一夜,正如屋裏待嫁的新娘子那害羞帶臊的小臉一般。

另一邊的宋府裏,新郎倌宋景行並未早早的在自己屋裏休息,而是關起來了書房的門埋頭苦讀。

至於讀的是什麽書,那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了。

宋景行上次經母親一點撥就知道了新婚之夜恐是一場惡戰,聽母親的話裏頭的意思,自己父親頭一回的表現怕是差強人意的,這讓宋景行也不免有些忐忑。

他叫何安去將鵝湖書齋裏所有的避火圖統統搬了回來,心想著自己要是把書都讀熟了、鉆研透了,是不是就能掌握技巧。

按理說,這男人看了這些書怎麽也會心浮氣躁的吧,可偏偏他宋景行卻是越看越慌、越看越虛。

就連當年自己考科舉的時候,怕都沒有如今這般沒有底氣吧。

他想起了自己精通醫術的父親,糾結著要不要趁夜去找些補藥來。

合上了那些讓人看得臉紅心跳的小冊子,扔回了箱子裏,走到書房門口。

打開門,卻看到自己才念道的父親正擡著手似要叩門,面上也是隱約可見幾分糾結的模樣。

“父親?”他問道。

宋時慊是被妻子叫來給兒子送東西的,就因為自己當年年紀小沒表現好,已經被妻子絮絮叨叨的嘲笑了許久。

他雖然聽著煩,但也確是有些擔心沒經驗的兒子明日在媳婦兒面前丟了人。是以最終還是應了下來,拿著的東西給他送了過來。

宋時慊話少,完成任務一般的、飛快的把手裏巴掌大的小錦盒塞到兒子手裏。

“拿著,好東西。”

宋景行打開盒子,緞面上只擺著一顆藥丸。

“這是?”他問。

宋時慊一張老臉有些發燙,他的目光越過兒子盯著他身後的門檻說道:“明晚,那個……洞房前服下……可以……”

“可以什麽?”宋景行蹙眉,受不了父親這扭扭捏捏的樣子。

“可以讓你金槍不倒!懂了嗎?!臭小子!”宋時慊硬著頭皮一口氣說了出來,話畢,覺得自己實在沒臉繼續待下去,左右東西也送到了,便幹脆一甩衣袖逃一般的走了。

只留下宋景行僵硬在原地,拿著手裏的錦盒如燙手山芋一般的棘手,著實不知改如何處理。

他松了松眉心,有些無奈父母對自己這般不放心,用餘光看了看身周。

嗯,何安不在,很好。

又朝院子裏幾個漆黑的角落瞥去,直到聽見淅淅索索好似枝丫晃動樹葉摩擦的聲音。

嗯,暗衛們都識相的走了,很好。

他把盒子隨手甩進了一旁的水池了,握緊手心回了自己的屋子。

**

滿懷期待的夜晚總是轉瞬而逝。

一大早,陳媽媽帶著葉蓁桃夭進了姜思之的臥房去叫醒今日的新娘子。

她們走到黃花梨木的架子床邊,動作輕悠悠的將床上的藕粉紗帳挽起,卻看見自家的小主子抱著那床紅底如意雲紋的錦被,睜著一雙圓圓的漆黑的鹿眼正呆坐著。

今天府裏的下人皆是身穿新衣,葉蓁桃夭作為陪嫁丫鬟,更是穿著料子極好的新比甲,雙丫髻上戴著珠花,笑眼盈盈的說道:“小姐怎麽醒的這般早?”

姜思之本就緊張,昨夜母親還過來叮囑了她晚上該如何服侍夫君,叫她那原本期待的一顆心變得滿是緊張與害怕,翻來覆去的幾近三更天才睡過去。

雖說是睡過去了,可她睡的淺,窗外一點動靜、一聲鳥鳴都叫她忍不住睜開眼睛看看是不是天亮了,也沒睡多久就徹底清醒過來再也睡不著了。

“我……我緊張……”姜思之看見兩個丫鬟後頭的陳媽媽,求救般的細聲兒說道。

陳媽媽是鐘氏特地派過來服侍姜思之今日晨起梳洗的,她也是鐘氏當年陪嫁進姜府的丫鬟,如今看見這從主子肚子裏出來的小主子也要嫁人了,情景何其熟悉,那神態,那樣子與當年自家小姐成親那日幾乎一模一樣。

陳媽媽心裏也是百感交集,眼角泛起了濕意。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走到姜思之床邊,服侍她起床梳洗,安慰她道:“姑娘莫要緊張,今日您只管漂漂亮亮的就行,其他的都有我們。”

有陳媽媽坐鎮指揮,三人幫姜思之漱洗的速度快了不少,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等漱洗完,鐘氏便帶著遠從江南特地趕來的外祖母等女眷走了進來。

今日鐘氏穿的格外隆重,堪比兒子月初尚長公主的裝扮。她一身鏤金絲鈕牡丹花紋的蜀錦褙子,梳著高椎髻,簪著金鏨花雙喜扁方,臉上的笑容更是明艷喜慶。

緊跟在鐘氏後頭的是姜思之的外祖母,再是姨母嬸母、鐘家的表姐妹還有姜家的新婦長公主周栩令。

每個人的雙眸都是滿含笑意與興奮的打量著新娘子。

姜思之被一眾人看的更是羞澀,紅著臉挨個兒叫了過去。

鐘氏扶著女兒坐在妝奩桌前,讓全福人來替她梳妝開臉。

今日來做全福人的是姜思之的表姨婆——外祖母的表妹。

這個表姨婆比外祖母小了十幾歲,雖然輩分上比鐘氏大了一輩,但因著年歲相差不大,鐘氏幼時同她玩的也是極好的。

表姨婆父母雙全,夫妻相親,兒女孝順,兄弟姊妹和睦,當真是個極有福氣的人。

在姜思之定下婚約時,鐘氏便第一個想到了要她來當全福人,隨即派人去往江南送了書信。

鐘家的女人哪個生的不是貌美如花,縱是年紀大了些的都是別有一番風韻在的。表姨婆生的美,笑起來更是喜氣洋洋的。

她不住的誇讚著姜思之,就拿起準備好的棉線,嘴裏說著吉祥話,手裏動作著給她開臉、修整鬢角。

“一扯生麟兒,二扯誕鳳鳥,左彈相恩愛,右彈福滿堂……”

姜思之臉上肌膚如玉白凈,表姨婆也沒用太久的時間就開完臉。

接下去就是要綰發梳妝了,等這頭發綰起後,便代表著姑娘至此結束了閨閣的日子,成為婦人。

全福姨婆拿著篦子替她從頭頂到發尾一下下梳著,用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那種柔軟綿長的吳儂軟語說著: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三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姜思之當真如同晨起陳媽媽說的那般,只需坐著什麽都不用做,任由她們在她的頭上臉上搗鼓一番。

不過好在水鄉女子本就都生的水靈嬌美,平日裏也不喜那些太過厚重的妝面,是以雖然是給要描繪大婚的喜妝,卻還是只給新娘子薄施粉黛。

但姜思之完美的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即使生長在這氣候並不濕潤的京城,肌膚依舊水嫩賽雪。

小新娘的臉本就透著緋紅,唇上點著的嫣紅口脂增添了平時少見的妖嬈,便是這樣淡薄的妝面,也叫那清麗的臉蛋上原本的稚嫩青澀化作絲絲嫵媚,勾魂攝魄。

妝發都已經弄好,鐘氏和全福姨婆再幫她穿上層層疊疊繁瑣厚重的緋羅蹙金繡五鳳的大紅喜服。

等全部都收拾妥帖,鐘氏又把她按回到妝奩鏡前,叫她自己好生瞧瞧。

姜思之看著鏡中艷麗又陌生的自己,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強烈的不舍,那種對離別的畏懼,至此,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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