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著的雀靈大孩子般被貝兒拉去後邊安撫著，焦慮的異瞳忙走去畫卷前，閉目默念起心中願景。

隨著他的低語聲，之前雀靈的畫面咻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坐落在荒山腹地的小山村，東西走向最多不超過數十戶人家，俱是一樣亂蓬蓬的黃草屋頂，斑駁的黃泥坯墻，歪斜的枯木枝柵欄。昔日這個小山村也許曾旺相過一陣子，但如今卻已十室九空，大多數人家的柵欄入口處已結滿蛛網，通往屋門的青石小徑上生滿綠絨絨的苔蘚，腐朽的木門脫落橫倒在門檻上生滿灰色的蘑菇，棕色的木耳，荒草叢生的院子裏四處是地鼠掘坑掏出的土堆，野蠻生長的菜畦上踩滿各種動物雜亂的腳印。

然而，就在畫卷外的異瞳失望的搖搖頭剛想請貝兒幫她暫停畫面時，從他一直盯著的倒數第三家廢棄小院兒菜地中一個不斷在增大的土堆後，走出來一對憔悴枯瘦，彎腰弓背的老人家，院子裏也比其他幾家有些人氣兒。

泥坯墻上吊著一串串幹野菜，墻根豎立著鐮刀，耕犁，鋤頭等農具，小柵欄內左邊一畦畦種的蘿蔔，豆角，吊瓜等相對皮實的蔬菜，右邊則是圈養的些長毛兔，小山羊及咕咕嘎嘎亂叫的雞鴨。

老頭兒放下手中鐵鍬，蹣跚著從屋裏端出來一盆米糠拌菜放在雞鴨兔混養的大圈內，老婦人將蘿蔔瓜蔓間的青嫩雜草一一拔出來遞給那只咩咩叫小山羊遞過去，眼看太陽西斜就要落山了，兩位老人這才相互攙扶著來到柵欄外的一塊大青石上坐下，仿佛一眨眼就會錯過重大要事一般，瞪大眼朝山下張望起來，每一次山風吹拂的聲響，每一次小動物竄過暗影，都會令他們眼中陡現一霎驚喜，雙手不停舒張攥握著，仍止不住激動的全身顫抖，盡管每次驚喜都會被毀瞬間熄滅，但下次一有動靜他們還是甘之如飴的驚喜激動起來。

但隨著落日餘暉一點點隱沒，老人們眼中驚喜乍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掩飾不住失望的二老，兀自喃喃自語著：“興許趕到城裏就天黑了呢，天黑了丫頭一個人進山不安全，明一早回來也好啊。”

“早知這樣，該攔著丫頭，不叫她出去打聽小瞳消息了，一會兒想想這個，一會兒想想那個，真要把人活活急死啊。”

“夜裏屋門還是不上鎖了吧，萬一，倆孩子那個趕夜路回來進不了屋，寒露打身要生病的。”

“咱這兩把黑瞎子都看不上的老骨頭怕啥啊，以前鎖門是擔心孩子夜裏夢游走出去有危險，現在村裏就剩咱倆了，啥也沒了。”

嘮嘮叨叨中最後一絲光線也隱去了山峰之後，暮色蒼蟒的野山在影影綽綽中好似一只半臥在地上酣睡的巨獸，山坳裏那些跳躍著忽明忽滅的磷火就像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生的眼睛，在窺視著棲息在它身體內少的可憐的食物們。

唉......颯颯山風掃過荊棘林，掠起一片灰白色飛鳥，翅膀撲打著遠去的它們發出酷似長嘆的聲息。

“老頭子，我是撐不到咱小瞳回來了，等丫頭回來，你爺倆也逃吧。”垂危的老婦人嘶聲咐著。

“哎，你到了那邊兒等等，我安排好後就去找你。”

“你不能死啊，你要等著跟咱小瞳、丫頭見上面。”

......

畫面一閃到了幾天後，身體僵硬，雙目微張，眼球固定在了某個角度的老婦人被老頭兒背到他們前幾天挖出的大坑前，將她輕輕的放進了大坑中鋪著舊衣服的地穴裏，上面蓋好一層幹凈的被單，再上面又蓋了一層厚厚的嚴密的塑料布，之後才輕輕抓著土堆上的新鮮泥土撒下去。

從早到晚，老頭兒足足用了一天才把那地穴填滿。眼見太陽又要西沈了，坐在新墳前的他輕輕嘆口氣，爬起身朝柵欄外的大青石走去，坐在那朝山下張望著，直到那條上山的小路被夜色完全淹沒。

老伴兒的墳就豎在了原先的菜畦邊，老頭兒每天將墳四周打掃得幹幹凈凈，然後就去柵欄口手搭涼棚張望，許久之後的一天，他在老伴兒墳前嘮叨著：“對不起啊老婆子，我恐怕是等不到孩子們回來了。”

之後幾天，老頭兒先是把屋子裏外統統收拾幹凈，竈坑裏碼放著一堆劈好的紅松木柴，鍋臺上擺著打火的最原始工具——火石，厚重的黃銅鍋蓋下盛著刷洗幹凈的鍋碗瓢盆刀板竹筷，把幾雙新的粗布鞋、舊但幹凈的棉布衣裳及被褥用草繩困紮好了吊在房梁上，上面還吊著一些曬幹的野菜、瓜幹。

院子裏那口有著清冽水源的地井上扣了一個能透氣的竹篩子，鎖門的那把黃燦燦的銅鑰匙就掛在鎖了門的獅子形銅鎖上。把瓷缸裏僅存的一點兒糧食拿出來用水泡了，在菜畦中撒種播下去後又澆了幾遍透水。最後把他們老兩口的名字用他的剃須刀刻在一塊長木板上，木板下半部深深埋入老伴兒墳丘前的菜畦梗中。

做完這一切後的老頭兒，最後一次蹣跚著走去柵欄邊張望了山下一會兒，喃喃著：“小瞳，丫頭，阿爸阿媽沒走遠啊，就在咱家菜地那塊兒呢，地裏有撒種下的糧食，你們回來時指定能吃上了，房梁上有幹凈的衣裳，被褥，看眼我們就走吧，別在這荒山野嶺的多呆了，你們好好的，我跟你媽就瞑目了。”

在那天夕陽西下時，老人蹣跚著走回菜畦，最後檢查了遍小院兒裏的所有物件，看了眼黑茫茫的山路，依靠在老伴兒墳前的木板下閉上了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菜畦裏的玉米落了又結的有三四次後，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兒拄著拐杖，沿著那條崎嶇狹窄的小路直奔小院兒而來，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玉米從環繞的大墳丘，以及依靠在木板下的那俱白骨骷髏。

她雙手刨坑到血流如註，將墳丘一側挖開後把那俱白骨輕輕安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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