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街；

一處廢舊的院落，院內擺著案臺和一應供奉所用之物。

程陌昀和白漫舉著案香，恭敬的朝著面前破敗的門庭跪拜，而後起身將香插入案臺。

“爹，娘。那些害你們的兇手都已審之於法，真相也大白於天下。兒子不孝，直到今日才來看你們……”程陌昀說著紅了眼眶。

白漫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所做的，你爹娘若是知曉，定然欣慰。”

程陌昀微蹙眉，拉著白漫重新跪下：“爹，娘，這是小漫，也是你們的兒媳。”

白漫微怔，對上程陌昀希冀的眼神，當下一笑。

“侯爺，夫人。我是小漫。你們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陌昀……”

“給您二老生一堆胖娃娃。”程陌昀接話道。

“你別得寸進尺。”白漫湊過去小聲警告。

“難道你不想和我生一堆胖娃娃。”

白漫紅了臉：“我現在還沒嫁給你。生什麽生……”

程陌昀輕笑，一笑之前的陰郁：“原來你是迫不及待想嫁進我程家了。”

“你才迫不及待。”白漫轉過頭來不理他，看向案臺上的牌位：“二老放心，我定然好好‘照顧’他。”

白漫還特意加重了‘照顧’二字，頗有些咬牙切齒。

“小姐，侯爺，王爺派來的人都在外面了。”洛石跑了進來。

程陌昀牽著白漫起身，道：“讓他們把這裏收拾一下。其他的事情都已交代羅管家。”

“好。羅管家就在外面。對了王妃還帶話給小姐，讓你回府試試新做的嫁衣……”

“咳。”

洛石的話被白漫打斷。

程陌昀好笑的看著臉頰透紅的白漫，攬過她道：“你說的沒錯，我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看到我的侯爺夫人了。”

程陌昀承襲了長寧侯的爵位，自然入住了新賜的侯爺府。只不過程陌昀和白漫都希望能將婚禮在這將軍府舉辦。也算是讓將軍和夫人一同見證了。是以王爺才會派羅管家親自督辦，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恢覆將軍府原貌。

馬車在泰安街緩緩前行，白漫透過窗口能看到不少的人。

自從皇上給鎮國將軍平反，又賜婚了程陌昀，當年鎮國將軍災星一事也就不攻自破。就算是真的，如今他兒子也入住了泰安街，百姓們自然不再懼怕。

聽聞大婚會在泰安街舉行，這裏的許多宅院都被院主重新清掃搭理。聞訊而來的商賈們更不願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或買或租，將廢棄已久的泰安街商鋪一掃而空，都想在長寧侯和琉襄公主大婚時借機大開門市。

百廢待興。用這個詞正適合現在的泰安街。

路過一處焦土的時候，有人喊住了白漫。

白漫望過去，站在路邊的人一襲白衣，柔美端莊，正是白諺妤。

“公主，我爹想見你一面。”白諺妤目光期盼。

白漫的目光越過她，望向她身後不遠處，抱著一塊匾額坐在廢墟裏的人。

“好。”

白漫沒有讓程陌昀和洛石隨行，跟白諺妤來到了廢墟中央。

白葛聽到動靜，轉過頭來。他的面具已經取下，半邊猙獰布滿疤痕，和他另半張俊朗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來了。”白葛嘗試著起身。白諺妤快步上前將他攙扶起來。

白漫點頭，目光落在他懷裏抱著的殘破匾額上，那上面是‘白府’二字。

“節哀。”白漫如是道。

白葛淡笑著點頭，指著周遭這莫大一片的焦土道：“這就是白府的院子，以前這裏是前院，那裏是後院，還有那邊是藥園子……”

白漫跟著白葛慢慢地在附近走了一圈，聽他訴說著從前白家的榮光和家人的和睦，聽到他對醫術的見解和志向。和在那美好的一切全部被摧毀以後的絕望和痛苦。

白漫曾真心將他們當作家人，白府的一切她感同身受，想到皇上答應白葛徹查此案，而後陳知席受不了大理寺的嚴刑，供出了當年是他無意中將白葛懷疑皇後娘娘透露給了儷貴妃。

說到底白府不過是那些陰謀詭計下無辜受到牽連的。

身旁的白諺妤泣不成聲，白葛才停下步來。

“這麽多年，是報仇的恨意撐著老夫活到了今日。如今，陳知席和他女兒都被流放，儷貴妃也將被處死。白府的大仇終將得報。老夫也有面目去見白府的列祖列宗和上下百口。”

“爹，你別這麽說。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能丟下女兒一個人啊。”白諺妤不住搖頭。

白葛將匾額放下，輕拍白諺妤肩膀：“諺妤，你要面對現實，爹不希望走了以後你還是這副樣子。”

“爹，你不要再說了……”

白葛嘆息一聲，而後看向白漫道：“從前，是老夫被仇恨蒙蔽雙眼，是老夫對不住你。諺妤，你代為父跟她磕頭道歉。”

白漫一頓：“不用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看來，你是想老夫親自下跪。”白葛說著就要跪下來。

“別……”白漫連忙扶住白葛：“你別這樣，我折壽不起。”

此時，身側的白諺妤已然跪下身來：“小漫，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爹的道歉，那就請讓我代我爹向你賠罪！以前我們做了許多錯事，還望你大人大量，能原諒我們。”

“你起來吧。我說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從前我是白漫——你們的女兒和妹妹。是不會將那些事情放在心上的。如今我已不是白漫，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自然也一筆勾銷。”

“小漫……”白諺妤擒著眼淚，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白漫補充一句。

“一筆勾銷……”白葛重覆念著，隨後道：“怨已消，恩也無以為報。”

“小漫，這次我們白府能夠找到罪魁禍首，多虧了你。在這裏，我替我們白家上百口，謝你。”白諺妤俯身跪拜。

白漫拉她不起，只得錯身避過：“我做這些，也都是因為白漫。你們要謝，就謝她吧。”

白葛緩緩的點頭，看著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暖，卻有些空洞，似是透過她看向那個早逝的女兒。

白諺妤起身，重新攙扶著白葛：“小漫，總之這次多謝你。”

“今後，你們有何打算？若是有需要到我的，盡可來王府找我。”白漫道。

“不必了。我爹想回石闞大尖山。我陪著他一起回去。”白諺妤微笑著道。

“何時啟程？”

“等大理寺查清方面的事，等那些害我們白家的人都受到應有的報應。”

“那一天，很快了。”

白漫想了想，上前一步擁抱白諺妤：“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一聲‘姐姐’回蕩在耳畔，白諺妤神情激動，用力回抱白漫，淚水劃過面龐：“好，小漫你的大婚姐姐就不去了。在這裏也祝你和侯爺白頭偕老。”

白漫輕聲道：“多謝。姐姐可還有想見的人。”

白諺妤微頓，輕輕放開白漫，擦幹淚水，輕笑：“不必了。柳公子他心中沒有我。與其泥足深陷，不如早些抽身離去。相見，不如不見。”

馬車緩緩駛離，白漫忍不住伸出頭來回望，只見廢墟之上，一玄衣盤坐，一白衣側立，久久不動。

恍然間覺得廢墟不再，而是一處精致的院落，那裏有孩童三兩嬉戲打鬧，有美婦和青年相擁立在一旁。歡聲笑語縈繞其間，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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