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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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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裏, 大殿上放著一個鐵籠子, 裏頭裝了兩只公雞。那兩只雞被困得久了,顯然有些打蔫。

案邊, 因為師傅不在,所以是小順子在奓著膽子幫皇帝磨墨。而皇帝,正對著眼前的這只雞發楞。

“立升你說,這雞的眼睛要怎麽畫,才能顯得, 嗯,顯得威風凜凜,鬥氣十足?”皇帝問道。

“這,這奴才不知啊。”小順子無奈道。皇帝叫錯了名字,但他也沒敢糾正。

“廢物。”皇帝懶懶嗔道。“哎,這雞怎麽畫都顯得沒精神。”說著,他一把扯皺了桌上的那張紙,團了幾下而後扔在了地上。

“陛下, 奴才不懂這個。皇後娘娘是丹青國手,要不然奴才把皇後娘娘請來?”小順子試探道。

玄遠懶懶瞪了他一眼。小順子立刻訕笑道:“陛下,您就權當奴才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

“分明是你的雞沒找好。朕讓你找兩只鬥雞,你看你找的這是什麽東西!”玄遠嗔道。

“這,奴才找來的時候,它們兩個都是鬥雞呀。可一到了乾清宮,它們就都不敢鬥了。這, 陛下,一定是您天威太重,鎮住了它們。”小順子說道。

玄遠:“……”

“若想讓公雞爭鬥,順公公可以在籠子裏頭放一只母雞試試。”一個好聽的女聲忽然傳來。

玄遠對奴才要求並不嚴苛,所以納蘭舒容忽然插嘴也沒有人見怪。

“這話倒是有道理。”玄遠笑道。“小順子,還不快去。”

“是。”小順子退出大殿時,特意對著納蘭舒容笑笑。據他的師傅說,這個女子不可小覷。

“今兒是什麽湯?”玄遠擡眸問道。

“巧了,今兒剛好是雞湯。”納蘭舒容笑著往地上的籠子裏瞥了一眼道。

玄遠不由得一笑,別的妃嬪都對這種殺生之事避之不及,這個丫頭倒是絲毫都不在乎。

眼瞧玄遠沒有再搭話,納蘭舒容也就自顧自的喝起了雞湯。縱然心中火急火燎,可面上卻還是要裝出無事的樣子。

一碗喝盡,納蘭舒容開始慢悠悠的收拾湯碗。她心裏十分著急,卻不知道該如何跟皇帝提起楊三意一事。皇帝脾氣執拗,上次已經表現出對楊三意的不喜,這次恐怕輕易不會幫忙。

正當她滿心焦急的時候,皇帝卻忽然開口問道:“你姐姐懷了孕,你也不去瞧瞧?”

納蘭舒容明知皇帝是打趣自己,卻還是認真回答道:“她這幾日脾氣大著呢。聽說她叫了很多奴才過去出氣,倒是可憐那些人了。若不是陛下給了奴婢一個封號,恐怕現下奴婢也跪在她宮裏受苦呢。”

“竟有這樣的事。小順子!”皇帝高聲喊道。

外頭的小順子剛歇了一口氣,便又急匆匆的跑進來道:“陛下,奴才在。”

小順子跑了進來,可上首的玄遠卻忽然沈默下來。

“陛下?”

“等等。納蘭舒容,你想誆朕去幫他們是不是?”

“全天下的奴才都是陛下的人,陛下的妃嬪自然也有權處置他們。奴婢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陛下睿智,哪裏會輕易被人誆騙。”納蘭舒容佯裝鎮定道。

“你那個三意兄長,也在那裏,是不是?”玄遠擡眸正色問道。

納蘭舒容的眼神這才一虛。

“你倒真是在乎他。”玄遠的語氣莫名變得疏遠起來。

“咯咯咯咯。”兩只公雞忽然不適時的叫了起來。

“拉出去斬了!”玄遠冷聲道。

“是。”小順子的冷汗刷的一下子起了一身。怪不得師傅這幾日請了病假,原來皇帝這幾日確實喜怒無常。

納蘭舒容的眼神低低放在地上的籠子上,心中忽然對皇帝的心意有幾分明白。

“陛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納蘭舒容輕聲道。

“朕不喜歡聽人解釋。你下去吧。”玄遠擺擺手道。

“陛下……”納蘭舒容有些不甘心道。

“小順子。”玄遠語調放高。

“是。舒容姑娘,您趕緊請吧。”小順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道。

納蘭舒容眉頭一皺,隨即把食盒拎在手上,轉身走了出去。

上頭,玄遠又團了幾張上好的宣紙,莫名煩躁起來。

再落筆,一個墨點啪嗒一聲落在紙上,玄遠一怒,索性扔了筆。

“小順子!”

“奴才在。”小順子方才的冷汗剛消,這會又起了一身。

“她是不是往芷常在的宮裏去了?”玄遠忍不住問道。

“這,回陛下,舒容姑娘心地善良,應該是去救人了。”

“真是不讓朕安生!擺駕擺駕,朕要去芷常在那看看孩子!”玄遠連衣裳都沒用奴才取,自己拽了一件外袍裹在身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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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意,三意。呵,你父母還真是會取名字,這擺明是咒你三心二意麽!”納蘭凝香瞧著地上跪著的小太監忍不住嘲弄道。饒是他如今一身太監裝束,可那股子風流氣度卻絲毫未變。

楊三意跪在地上,眼神盯著地毯上的一支出水芙蓉花,心想這花若是做成鎏金樣式,戴在納蘭舒容鬢邊一定甚是好看。

“本小主跟你說話呢!你聾是不是?!”納蘭凝香把手邊的茶盞端起,沖著楊三意身上一潑。

好在那茶是溫的,火一烤也就幹了。

“小主有什麽吩咐,只管說便是。”楊三意的拳頭緊握,抑制著自己心裏的那一份苦楚。

“擡起頭來,看看本小主的手指。這手指可是因你而沒的!”納蘭凝香恨極。

“奴才不知此事。”楊三意風輕雲淡道,似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幹。

“好,你不知!你不知沒關系,本小主會讓你知曉的。來人,把炭盆打開。”

“劈啪。”炭盆一開,火舌微微上竄。

“本小主用慣了銀炭,這黑炭燒的實在嗆人。三意,煩你用手把這炭給本小主都換了吧。”納蘭凝香呵氣如蘭,偏偏說出的是如此駭人的話。

楊三意自知身份,無法拒絕。

不過,沒等他的手碰到那炭盆上,外頭就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陛下駕到!”

“陛下來了。”納蘭凝香一急,雙腿趕緊從榻上甩下來,急急往鞋上蹬去。旁邊的奴婢也立刻七手八腳的忙了起來。

“炭盆,炭盆!快關上!”納蘭凝香險些忘了此事。

一個小丫頭趕緊來關炭盆,可楊三意卻出人意料的動了。他伸手左手往那炭裏一抓,將一顆即將燃沒的黑炭緊緊握在手裏。

“啊!”楊三意吃痛大喊。

“混賬!”納蘭凝香頓時急了起來,這一聲若是被皇帝聽見,她豈不遭殃!

“楊三意,算你狠!”納蘭凝香惡狠狠道。“來人,把他塞進內室去!”

楊三意的嘴角微微扯動,身子卻盡量固著在地面上,不讓別人拽動。眼瞧皇帝的身影在門外一晃,納蘭凝香更加著急,“罷了罷了,我自己想辦法回陛下,你們先松手!”

玄遠大踏步的走進殿內。可殿裏卻並沒有他想看見的那個人。納蘭舒容難道沒來救人?

一張粉黛厚重的面孔迎了上來,玄遠不由得收回心神。

“陛下怎麽有空來了,您是想臣妾了,還是想臣妾腹中的孩子了。”納蘭凝香諂媚道。

玄遠沒有答話,他的註意力正被地上的那個太監吸引著。

“你叫三意?”

“是,奴才請陛下聖安。”楊三意有意把自己受傷的手放在了外頭。

長得確實不錯。玄遠心中腹誹道。只是再不錯,也不過是個太監罷了。縱使她心裏還有他,又能如何!

“嘶。”三意忍不住疼痛,又低低呼了一聲。

“手怎麽了?”玄遠低頭看見那只又紅又腫的手,開口問道。

“陛下,臣妾方才讓他幫奴婢換一下炭盆,誰料他手笨,給自己燙著了。臣妾正想著找太醫來給他瞧瞧呢。”納蘭凝香搶先道。

“你,找禦花園的奴才,來給你換炭盆?”玄遠佯裝詫異。

“這,臣妾,臣妾宮裏的幾個小太監都出去了,一時沒抓到合適的人手。正好他從臣妾宮門口路過,所以,所以臣妾就讓他幫個忙。”納蘭凝香圓著自己的謊言道。

“唔。原來如此。”玄遠挑了個栗子放進嘴裏。

“陛下,一個奴才罷了,您盯著他做什麽。要不,您過來聽聽孩子的心跳?”納蘭凝香放低聲音道。

“芷常在,你覺得你是憑什麽才得到常在這個位分的?”玄遠嘴上嚼著栗子道。

“自然,自然是腹中的皇嗣啊。”納蘭凝香的笑容有幾分尷尬道。

“既然知道自己是母憑子貴,每日就該想著如何保胎,而不是如何為難朕的奴才!”玄遠冷聲道。

“臣妾,臣妾知錯了。”納蘭凝香一聽皇帝語氣不對,趕緊裝著啜泣的樣子說道。

“朕的忍耐是有限的。芷常在虐待無辜下人,性情暴虐,為免傷人,此後禁足宮中,往後不必出門了。”

“陛下?”納蘭舒容滿目震驚。

“回乾清宮!”玄遠一甩袖子道。

“小順子,你不是說納蘭舒容往芷常在的宮裏來了麽?”玄遠上了軟轎,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陛下,奴才放在打聽了,芷常在門口的宮人說,方才舒容姑娘的確從宮門口路過了,但是卻沒有進來。”小順子一臉為難道。

玄遠的臉色灰到了極點。

“陛下,你說這納蘭姑娘是不是故意把您引到這的?”小順子不合時宜的開口問道。

玄遠:“你不說話,朕不會拿你當啞巴!”

“對了,那個太監的手傷了,你送些藥過去。但是你也給我盯緊了,不準納蘭舒容再給他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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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輾轉,年關很快到了。趙有安站在上首,笑吟吟宣著皇帝的旨意。

“陛下說了,年關將近,這宮裏頭的妃嬪都有家人進宮探望,咱們宮女和太監們也不能飽受相思之苦。所以,臘月二十八那天,會給大夥挪出一間宮殿來,準你們與家人見面。”

“是,多謝陛下天恩,多謝主管安排。”下頭的宮女太監們紛紛應道。

聽完了旨意回來,品寧笑呵呵道:“小姐,快過年了。”

“是快過年了。可又沒有親戚來瞧咱們,你平白樂什麽?”納蘭舒容笑著問道。

“快過年了,小姐也能休息兩天,我當然高興。再說了,過年就意味著有壓歲錢可拿。小姐,你可要給我準備個大點的荷包。”

“好,那你自己縫一個。無論多大,我都能給你裝滿。”納蘭舒容捏了她的鼻子道。

品寧剛要繼續說話,便見到蓮清站在皇後宮門外,凍得小臉通紅,連連打著寒顫。

“小姐。”品寧低低求了一聲。

納蘭舒容無奈的點點頭。“你去吧。”

品寧這才一喜,向前跑了幾步,而後把手裏的暖爐塞給了蓮清。許是因為二人都是奴婢之身的緣故,品寧對她非但不恨,反而十分同情。

蓮清有些遲疑,可那暖爐觸手生溫,她實在不想放開。眼瞧納蘭舒容緩緩走了過來,她終究還是喚了一句臻尚食。

“冷不冷?”納蘭舒容沒有怪罪她做過的事,只是淡淡開口問道。

蓮清心裏一暖,隨即用力的點了點頭。“冷。”

“那你可後悔了?”納蘭舒容又問道。

蓮清再次點了點頭。“這段日子,我求了皇後,求了芷常在,求了來皇後宮裏請安的每一位妃嬪,可是沒有一個人幫我。我一直在想,我到底錯在了哪裏。”

“後來,我想到了你給我的那個金簪。當初你給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富貴。可我後來才想明白,那些富貴都是你自己掙來的。你是想告訴我,無論嫡女庶女,無論入不入宮,都能有一個好前程。”

納蘭舒容點了點頭,“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我知道錯了,也知道後悔了。所以我站在這裏,我不怨任何人。我只希望年關的時候,夫人能允許我娘來瞧瞧我,別讓我一個人過年。”蓮清滿含愁緒說道。

“不會的。若是你娘不來看你,你就跟我們一起過年。”品寧拉著她的手說道。

蓮清有些慚愧,把手裏的暖爐塞給了品寧道:“我是罪人,你們,你們還是離我遠些吧。”

“怕什麽。人活一世,高興就成了,樂意與誰在一塊,就與誰在一塊唄。”品寧笑著把暖爐給蓮清放了回去。

蓮清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那外袍比尋常的奴婢穿得還貴重些,不由得嘆氣道:“同人不同命,這話真是沒錯的。品寧,我真羨慕你,有這麽好的主子。”

二人說話的這會功夫,納蘭舒容已經被旁邊的一支梅花吸引,正把身子歪過去嗅那梅花。

品寧趁她不註意,低低說了一聲道:“我們主子心腸最軟了。你別著急,我多求她兩回,肯定救你出苦海。”

蓮清不敢有此奢望,只是好言提醒道:“夫人很快就會入宮了,你和舒容小姐要小心。你們與芷常在的帳,這回總是要算明白的。”

品寧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群妃的家人是在臘月二十一入宮的。玄遠從小沒有生母,所以在這方面格外開恩,準這些家人們住到正月初三。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宮裏的戒備就會放松。相反,玄遠生性多疑,對那些外人們連連查了好幾遍,才肯放人入宮。

“這是芷常在的家人?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趙有安站在距離宮門口的不遠處,沖著身邊的小太監問道。

那小太監趕緊賠笑道:“趙總管,芷常在有孕在身,家裏的人多帶些東西進來也是正常的。您放心,我挨個查過,絕對沒問題。”

趙總管點了點頭道:“快請進去吧,大冷天的,別給人凍著了。”

“是,芷常在被禁足在宮裏,一定盼極了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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