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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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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孟氏的話,庶女裏頭有幾個伶俐些的,趕緊回道:“祖母放心,長姐一定能順利入選,光耀門楣的。”

孟氏點點頭,沖著納蘭舒容介紹道:“這是蓮清,還記得吧?如果你長姐順利入宮,我打算讓蓮清做陪嫁侍女。”

納蘭舒容順著孟氏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面容憨態可掬的小女孩此刻正一臉得意的微笑。盡管她看上去十分可愛,但納蘭舒容依然能通過那雙眼神,看見她心底的成熟與謀略。

這大概就是前世的自己吧,只是不知道她的未來又會怎樣。無論如何,她不希望這個丫頭也與自己一樣,孤獨一身,奉獻一生,最後病死宮中。

“姐姐看什麽呢?”蓮清忽然開口問道。

納蘭舒容搖搖頭,“沒什麽,瞧你太好看了。這有一只簪子,送給你吧。”說著,她從頭上取下一根薔薇花金簪,遞到她手邊。

那蓮清的眼裏果然有歡喜,但卻並未伸手來接,只是沖著孟氏說道:“祖母面前,孫女不敢擅自收受。”

納蘭舒容不由得一笑,果然是孟氏培養出來的好刀,又乖巧又懂事。

孟氏一見金簪,自己倒有幾分動心。可當著眾人的面,自然不好意思直說,於是便笑道:“既然給你,你就留著吧。”

蓮清這才敢含笑拿了,卻不知自己這位同為庶女的姐姐為何如此大方。納蘭舒容也沒解釋,只是安然坐著,似乎一切都與自己無幹。

片刻過後,納蘭慶明和趙氏回到府上。

孟氏也不顧自己的身份,趕緊迎上去問道:“如何?”

趙氏緊皺眉頭說道:“我們只送到了宮門口,還不知道裏頭情形如何。人家說了,等到晚上才能把人送回來。”

“這可真是太急人了。對了,我今早起來的晚,香兒穿什麽走的?”孟氏問道。

趙氏有些不耐煩,強打著性子說道:“是那件新做的流金彩霞雲錦。衣服倒是不打緊,我只怕讓她彈個箏什麽的。雖說也不是不會,可指甲到底沒好全,要是走了音就糟了。”

納蘭慶明在旁卻想起另外一件事,忽然開口問道:“納蘭舒容那個賤婢呢?”

孟氏臉色略一尷尬,指著人堆裏頭的納蘭舒容道:“舒容丫頭早已來了。”

納蘭慶明倒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反而上前幾步說道:“你倒是乖覺,沒有想法子往宮裏參加選秀去。”

納蘭舒容擡眸道:“大伯今日這衣裳倒是不錯,裝扮也風流。只不過,似乎缺了些什麽。”

納蘭慶明下意識問道:“缺什麽?”

“德。”納蘭舒容蹦了一個字出來。旁邊的幾個庶女頓時一笑。

“你!混賬!”納蘭慶明氣惱道。“來人,把她關到柴房去!”

“你敢!”納蘭舒容挺身喊道。“我身上帶著公主所賜七寶瓔珞,此乃先皇聖物。你將我關到柴房,就是把七寶瓔珞關進柴房,這可是糟踐聖物的死罪!”

“這……”納蘭慶明一時語滯。孟氏趕緊出來打圓場道:“明兒,她好歹也是你的侄女。今日香兒選秀,你就當替她積德罷。”

納蘭慶明一甩袖子,怒哼了一聲,背過臉去。趙氏自知如今輕易動不得納蘭舒容,只想等納蘭凝香入宮後再做打算。

從日出到日落,孟氏幾人始終守在殿裏,連飯也沒吃。到底是趙氏挨不過去,開口說道:“蓮清,你去吩咐廚房,做些簡單飯食來。再備下一桌好的,等香兒回來一起用!”

蓮清聽見點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從庶女中站了出來,臉上帶著得意。她乖巧答了一聲是,而後碎步往廚房走去。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蓮清帶著幾個丫鬟折了回來。她走在前頭,手裏捧了一甕熱湯,剩下的人則各自帶著幾樣小菜。如涼拌瓜片、酸辣筍幹、肉絲蘑菇等。

雖說因為納蘭舒容買了納蘭慶明的紗麗,因此如今府裏寬裕不少,可趙氏還是不肯在飲食上多花錢,故而這飯菜也十分素淡。

眼看著這趙氏三人端坐桌前,納蘭舒容就知道她們沒有讓這些庶女吃飯的意思。

果然,趙氏喝了一口冬瓜火腿湯而後懶洋洋睨了納蘭舒容一眼道:“這桌子小,等我們吃完,你們再過來吃吧。蓮清,你跑一趟辛苦,你先過來吧。”

蓮清立刻喜滋滋應了,順道用炫耀的眼神看了眾庶女一眼。

府裏原本有十一個庶女,後來被趙氏攆走兩個蠢笨的,宋妍兒又外出經營鋪子,所以就只剩下八人。此刻,這八人連話也不敢說,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品寧站在納蘭舒容身後,輕聲說道:“小姐,我也餓了。”

納蘭舒容點頭說道:“這個月一直吃著漱芳齋的飯,倒是不錯。左右離這也不遠,你去定些菜,讓他們送一桌過來。”

旁邊的趙氏一聽,不由得噗嗤一笑。“呦,這款兒都裝到我們府裏來了?可惜你啊,吹牛都不好好打聽一下,人家漱芳齋從來不外送菜食!再說了,那漱芳齋的飯,一桌就要幾十兩!”

納蘭舒容只是淡淡一笑,而後繼續跟品寧說道:“你那的錢還夠吧?”品寧點點頭,“足夠。那奴婢先去了。”

“好。”納蘭舒容懶懶靠在椅背上,對趙氏的話置若未聞。

“哼,還帶銀子做什麽,反正也是空手而回!”趙氏不屑說道。“對了,慶明,改天咱們也去吃一頓,好像誰吃不起似的。等香兒成了貴人,咱們頓頓吃。”

納蘭慶明一遲疑,隨後會意配合到道:“是,夫人只要想吃,咱們隨時都去吃。”

一炷香過後,品寧空手而還。

“呦呦呦,我說什麽來著,人家不給送吧?”趙氏更加得意洋洋道。

品寧卻不開口,只是站到納蘭舒容身邊,而後才開口道:“進來吧!”

話音一落,只見七八個小夥計魚徑而入。其中幾人拎著幾個食盒,另外幾人搬著小椅,還有兩個大漢扛著桌子。

趙氏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

當先一人躬身道:“請舒容姑娘安。我們掌櫃說了,原本漱芳齋是不送飯食的,可姑娘是咱們的老主顧,又是福瀠公主看重之人,所以咱們自然要給面子。這一桌滿漢全席您慢用,我們半個時辰後過來清理。”

納蘭舒容點點頭。她受封賞之事早已傳遍全城,但她去沒想到這一個小小掌櫃也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來這掌櫃也是有本事的。

“多謝你們掌櫃。品寧,賞。”

品寧點頭,隨後把一枚小銀遞到了那夥計的手裏。夥計微一掂量,已知有二三兩的樣子,不由得十分歡喜。“多謝舒容姑娘。那小的先告退。”

品寧笑著把人送了出去,而後才沖著幾位庶女道:“各位小姐們,今兒這頓是我們小姐請,請大家來用膳吧。”

眾人一聽,還有幾分不信。到底是納蘭舒容開口道:“人多用飯香,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許多。”

眾人聽她如此說了,才陸陸續續走了過去。雖說趙氏始終在旁使著眼色制止,可眼看美食在側,誰還能拒絕。於是,紛紛選擇了無視趙氏。

兩張窄桌拼成的方桌上,整整齊齊擺著十二道菜。光是肉菜就有姜汁魚片、蝦仁炒龍井、鹽鹵鴨掌、陳皮兔肉、五色牛柳等,道道色香味俱全,讓人聞之欲醉。

這樣的幾道菜擺在隔壁桌上,納蘭慶明再一看自己碗裏的寡淡的涼拌瓜片,哪裏還有食欲。他忍不住把筷子一擲,“我吃飽了。”

趙氏心疼丈夫,趕緊關切道:“怎麽就吃了這麽點。”說完話,她自己也意識到旁邊的香味太誘人,忍不住又咽了一下口水方道:“罷了,不吃就不吃吧,一會還有頓好的。”

“再好又如何,也比不上人家大手大腳。”納蘭慶明瞪了舒容這邊一眼,顯然意有所指。

納蘭舒容只當沒聽見。反正,是你們請我來找氣受的,又不是我主動要來的。

偏偏品寧一邊吃著,還要評頭論足道:“小姐,我覺得這道雞絲銀耳最好吃。那道麅子肉就顯得有些硬了。”

納蘭舒容忍不住笑道:“我看是你的嘴巴現在學刁了才是。”

“老爺別急,等一會香兒入選嬪妃,定要她們頂禮膜拜才是!咱們無權處置她,可不代表香兒無權。”趙氏放低聲音說道。

孟氏坐在旁邊,剛要開口求情,納蘭慶明便瞧了自家母親一眼,孟氏便把話又咽了下去。

飯畢,門外總算傳來消息,說是大小姐被宮裏的人送了回來。連帶著一起來的,是報喜太監。

趙氏一聽這話,頓時眉飛色舞起來。“納蘭舒容,聽見沒有?你長姐如今是宮裏的妃嬪了,一會見到她可要好好行跪拜禮!”

納蘭舒容淡淡一笑,開口道:“既是妃嬪,自然要是拜的。”趙氏不知道,其實納蘭舒容的心裏同樣開心。

她之所以從一開始便不顧自身實力與納蘭凝香等人對上,就是因為她必須打消趙氏讓自己入宮的念頭。而今納蘭凝香成功入選,納蘭府三年內便不必再送人入宮了,她也就徹底安全下來。

卻不料,報喜太監最先喊出的竟是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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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冥:有這麽一個人,但凡是跟她沾邊的東西,我都想要。這是什麽心理?

傻侍衛:殿下,大概是嫉妒。

楚冥:那我又看不得她受委屈。這是為什麽。

傻侍衛:殿下,我看到有人賣兒賣女也是一樣。這是同情。

楚冥:哦。那我對她,就是嫉妒加同情?

☆、三合一章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 封納蘭府納蘭舒容為正六品尚食。”報喜太監喜滋滋道,而後便捧著笑臉等賞錢。

“正六品尚食?”屋裏的人都滿臉震驚。包括納蘭舒容, 更是滿目驚慌。

“這,這是個什麽官職?”趙氏詫異問道。

那小太監倒是有耐心,笑呵呵答道:“回夫人的話,尚食是負責咱們禦膳房的。”

“可是,我們小姐並未參加選秀啊。”品寧在旁納悶道。

小太監道:“舒容小姐確實未參加選秀, 是咱們陛下聽說小姐的名聲,特意賞了官職。舒容小姐,請您接旨吧。”

納蘭舒容的心一沈。盡管這輩子命運改換,可有些事終究是違逆不了的吧。看來,她的直覺沒有錯,公主的那一句話絕對不是白問的。至於具體的原因,她沒有開口詢問,一個小太監又能知道什麽呢。

於是, 她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便從小太監手裏恭敬接過了那道聖旨。皇權比天大,她自然不敢違逆。

見她接了旨,卻沒有給賞錢的意思,那小太監就有些不樂。但面上還是分毫不露道:“既然舒容姑娘接了旨,那奴才就先回去了。請您在府上候著,後日就會有小轎接您入宮。”

“是。”納蘭舒容語氣沈重的點點頭。小太監不由得暗自稱奇,人家聽說進宮都是歡歡喜喜, 這位怎麽卻悶悶不樂?嫌官職不高?不可能,這宮女入宮都是從八品,她則是正六品,已經是高位了。

品寧見納蘭舒容失神,到底擅自做了主,把荷包裏最大的一枚銀子放在小太監的手上道:“公公一路勞累,這點子心意孝敬您喝茶。”

那小太監一楞,隨即笑道:“是,多謝姑娘了。”於是,他這才歡喜走了。

旁邊的孟氏等人卻沈浸在驚訝裏,久久連話都沒問出來。到底是納蘭慶明反應快,冷哼道:“我說你怎麽不去參加選秀,原來是早就撿了高枝了!”

趙氏亦是挖苦道:“什麽高枝!咱們香兒是主子,她不過是奴才!一會,她還是要卑躬屈膝的面對咱們香兒!哼,不就是禦膳房麽,說白了就是端菜的,有什麽可羨慕!”

納蘭凝香在旁邊笑道:“是啊,沒準入宮以後,還要日日給我端菜呢!哈哈哈。”

孟氏倒是語氣平和了一些。只要不涉及她的香兒,納蘭舒容能進宮掙個好前程,她也是樂於看見的。“舒容,你是怎麽進到禦膳房的?”

納蘭舒容苦笑道:“我也不知,許是公主以為我想入宮吧。”

孟氏哦了一聲,顯然並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但還是繼續說道:“那你可要記住了。這入宮以後,要事事以你長姐為先,以咱們家族榮譽為先。無論你在什麽地方,都要竭盡全力幫助你長姐。”

“沒錯!哪怕豁出命來,也要幫香兒。我倒不是自私,是咱們家族榮光要緊!”趙氏附和道。

納蘭舒容沒有回答。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想入宮,可誰又知道自己心裏的苦衷呢。她答應了三意哥,要等他回來。可是現在看來,自己註定要食言了。

“哎,我跟你祖母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啊?裝什麽聾啊你?”趙氏不耐煩的說道。

“娘,她恐怕是擔心一會冊封我的聖旨傳來,還得向我叩頭請安!她啊,怎麽放得下架子!”納蘭凝香笑顏道。

納蘭舒容懶怠再與她們再多費口舌,便起身打算回客棧。品寧趕緊跟在後頭。誰料二人的腳還沒出門,另一個報喜的太監就到了。

“呦,這下可躲不過去了,哈哈哈。”納蘭凝香笑呵呵的走到前頭,準備迎接屬於自己的這份旨意。

小太監見納蘭凝香上前,自然明白這是正主兒,於是笑著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納蘭府納蘭凝香為正八品采女。小主,請您接旨。”

小太監含笑瞧過去,只見這納蘭凝香方才的喜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難以置信。“正八品?她一個小小的庶女,都能得正六品,憑什麽我才正八品,比她還低兩檔!”

那小太監臉上的笑意一滯。送了這麽多年喜,他還第一次看見敢質疑皇帝旨意的人。

趙氏趕緊在旁攔道:“香兒慎言!這可是聖旨!”

納蘭凝香自打被公主教訓一通後,現在倒也學得乖了,於是趕緊換了口風道:“是,方才我多嘴了,多謝公公了。”

趙氏一笑,隨即封上一個荷包說道:“請公公喝茶。”那公公只是一笑,便把荷包塞進了袖筒裏。

“咦,舒容。香兒都是正經主子了,你怎麽不給她問安?”趙氏從人堆裏盯住了納蘭舒容說道。

納蘭舒容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倒是能屈能伸,只是這趙氏實在咄咄逼人。

“我說夫人。”那剛要走的小太監忽然開口道。

趙氏趕緊換上笑臉。

“這舒容姑娘的封旨我也聽見了。雖然舒容姑娘是奴婢,可宮裏有規定,正六品的奴婢是不必向正八品的小主問安的。正八品,呵呵,也就比宮女大那麽一點而已。”小太監笑吟吟說完話,才轉身離開。

此話一出,納蘭凝香和趙氏的臉色頓時灰暗下來。

至於納蘭舒容,她剛要彎下的膝蓋便直了起來,而後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站住!”納蘭凝香一急,疾行幾步想攔住她。

“傻丫頭,此刻就別跟她一般計較了,畢竟比你官職大。等入宮以後,你跟皇帝吹吹耳邊風,找個由頭料理了她便是!”趙氏把納蘭凝香拉到一邊說道。

納蘭凝香先是一楞,等到會意時臉色已經泛紅。趙氏看著自家女兒的模樣,笑著說道:“位份高低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咱們已經入了宮。只要你聽娘安排,保證你能步步高升。”

“娘對付不了這個納蘭舒容,但日後你成了主子,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她不過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絆腳石罷了。”

“是,女兒都聽娘安排。”納蘭凝香重新歡喜起來。

趙氏點點頭。“那好,蓮清會隨你進宮的。”說著,她沖著旁邊的蓮清一招手。

那蓮清顯然正盼著這一舉動,趕緊笑著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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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叫你入宮呢?”品寧納悶道。

納蘭舒容搖搖頭。“我只知道,這件事一定跟公主有關系。等到入宮後,我才能細細盤問。”

“小姐,那我還能繼續陪著你麽?”

納蘭舒容遲疑了一下道:“我原本就是一個奴婢,怎麽還能帶人進宮呢。又不是陪嫁。品寧,你自由了。”

納蘭舒容說完話,卻並未聽見身邊的人有何回應。她再一回頭時,發現身邊的女孩早已淚流滿面。

“傻丫頭,我就算入宮,也會讓三意哥好好照顧你,必不會委屈了你,你哭什麽!”納蘭舒容道。

品寧晃著腦袋道:“我是舍不得離開你。好不容易有個人對我好,如今又要丟下我了。你要是走了,我以後可怎麽活。”

納蘭舒容眼看她就放聲大哭,心裏一軟,趕緊攔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等進了宮,我去求求公主,讓她想想辦法就是了。”

品寧這才止了哭聲道:“真的?”

“嗯。”

“不許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只是你不許哭了。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麽來著?”納蘭舒容問道。

品寧點點頭。“你說,我納蘭舒容的丫頭,不準哭。”

納蘭舒容一笑,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苦味。明明不想要的事,怎麽偏偏就一樣樣往頭上砸呢。

因著入宮是在後日,所以她免不了心不在焉的收拾起行李來。好在她一直住在客棧裏,倒也沒什麽累贅東西。除了銀票,就是銀子,再有就是些華麗的首飾衣服。

除此之外,為著品寧的事,她又跑了一趟索羅府。只不過,尤雅借口事多繁忙,因此並未與她見面。但品寧入宮之事,她卻答應盡力一試。

從索羅府回來,只見孟氏身邊的嬤嬤又一次守在了客棧門口,手裏還拿著幾件衣裳。納蘭舒容只擡眸一瞧,便看出來這衣裳是納蘭家那個鋪子所制,而且還是賣不出去的舊款式。

“請貴人小姐的安。”嬤嬤開口道。“老夫人知道您要入宮了,特意讓奴才給您送幾件冬衣,怕您凍著。”

“祖母真是體貼。”納蘭舒容笑著接過了那些衣裳,隨手遞給品寧。老嬤嬤依舊轉述著孟氏的話,“老夫人說了,您入宮後凡事一定要百般小心,與大小姐相互照應。若是有機會成為妃嬪,也不要畏懼,家裏會支持的。”

“妃嬪?”納蘭舒容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是,妃嬪。而且,老夫人還說,知道您手裏銀子厚,怕您入宮不安全,說是可以替您保存著。”老嬤嬤覷著納蘭舒容的神情說道。

納蘭舒容就知道,這孟氏的衣服不是白送的。想到這裏,她笑著說道:“祖母厚愛,做孫女的本該把銀子送過去存著,可惜這些銀子都是從大伯那裏掙來的,我怕大伯看見了眼熱心氣,所以還是免了吧。”

這話一出,嬤嬤的臉頓時一白。這件事,本就不是孟氏的主意,而是納蘭慶明吩咐自己說的。此刻聽納蘭舒容的意思,她竟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看來,這個丫頭真是不可小覷。嬤嬤暗自想道。於是,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既然貴人小姐如此說,那奴才就明白了。請貴人小姐好好保重自身,奴才先回去覆命了。”

“品寧,送送吧。”納蘭舒容朗聲道。而後,她轉過身去,被桌上的一個泥塑小人吸引了註意力。

這是楊三意出門之前送給自己的。她前兒拿到旨意後,便托驛站給楊三意捎了信,只是不知道他收到消息沒有。

眼看著下午就要入宮,若是見不到他最後一面,就要等到幾年後年滿二十五歲出宮,才能再見了。

入宮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擡腿邁過三寸有餘的臺階,納蘭舒容覺得自己像翻過一座山般艱難。這一道紅色宮門,不僅僅是皇家與平民的分界線,更是兩種生活的分水嶺。

原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邁入宮門,卻不料還是沒有逃過命運的擺弄。她沒有心情思慮入宮以後該如何自保,她現在,被一種無力感深深包裹著。

吱呀。

伴隨著納蘭舒容的進入,大門緩緩關上了,最後一條縫隙留給了品寧。窄窄的一條縫裏,納蘭舒容依然能看見她眼中的焦灼。

“舒容!”

宮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呼喊。納蘭舒容一楞。這個聲音,是三意哥!

但也只有這一聲而已。宮門已經關閉,她徹底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也聽不見外頭的聲音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一聲呼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納蘭舒容?”一個太監忽然站在了自己身前說道。她回過神來,擡頭一瞧,只見趙有安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有些覆雜。

“是,趙總管好。”納蘭舒容隨口道。

趙有安一楞,用那副仿佛被人掐過的嗓音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姓趙?”

納蘭舒容自知說走了嘴,趕緊答道:“方才在門口,指引姑姑說起來,我就悄悄記住了。”

“唔。”趙有安沒有懷疑,而是繼續說道:“你倒是聰明。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禦膳房。”

納蘭舒容知道趙有安是後宮的太監總管,前世與他打過不少交道。但此刻心裏卻有些暗暗納悶,照理,自己入宮可是配不上一個大主管來親自領著的。

想到這裏,她開口說道:“主管日理萬機,奴婢不敢勞煩。不如換個小太監即可。”

趙有安呵呵一笑,開口說道:“這宮裏的事阿,什麽事都自有它的道理。我領著你,也自然有我的理由。走吧,禦膳房還遠著呢。”

納蘭舒容知趣,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趙有安先帶她去住所瞧了一眼。正六品的宮女雖說住的不算好,但好歹有個單獨的房間。納蘭舒容倒也十分滿意。

“出門右拐就是禦膳房。等你一會收拾完了,直接過去就行。這以後呢,若是公事,便找禦膳房總管說。若是私事,可以求一求禦膳房的掌事姑姑。”趙有安開口道。

納蘭舒容頗為感恩的點了點頭,又恭敬送走了趙有安。而後,簡單放下自己的東西,換好宮女服,便往禦膳房裏去。

卻不料,此刻的禦膳房正一團淩亂。

禦膳房總管站在前頭,指著下頭的一幹人等說道:“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擅自做主,給丹貴妃送了芝麻點心!?”

“我早就說過,一定要記住後宮主子的過敏脾性。否則,可是要犯大罪過的!如今好了,真鬧出事來了,你們說,誰出首去擔這個責任?”

下頭的人都知道丹貴妃的脾氣,哪還敢出頭認罪,於是個個學著鴕鳥的模樣,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裏。

“行行行,你們都不出首是吧。”禦膳房總管正說著,忽然轉頭看見了門口的納蘭舒容。“就是你!站在門口那個,你去代表禦膳房給丹貴妃謝罪!”

納蘭舒容一臉茫然。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是招了誰了?卻不料,禦膳房總管已經認準了她,開口問道:“你是新來的納蘭氏吧,正好先熟悉熟悉宮道。”

對於禦膳房總管而言,他倒是不怕什麽。畢竟,他是皇後的人,這丹貴妃不敢公然跟自己過不去。所以,他只想派出一個替罪羊去讓丹貴妃一洩私憤,此事也就罷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納蘭舒容無權辯駁,只得一人往丹貴妃處去。好在,前世的她是在宮裏走慣了的,因此還不至於迷路。

只不過,納蘭舒容忘了一件事。去往丹貴妃宮裏的路,是要經過納蘭凝香的宮門的。

昨日是納蘭凝香入宮的第一日。也不知為何,她當晚就得了皇帝的青眼,被翻了牌子。所以此刻,她已是新鮮出爐的納蘭答應。雖然沒得封號,但好歹也是正經主子了。

“呦,這個身穿宮女服的小丫頭是誰呀?我怎麽都認不出來了?”納蘭凝香剛好走到門口,此刻一臉諷刺說道。“來人,去禦花園摘些刺槐來,編成跪墊!”

納蘭凝香身邊的蓮清神色一陣緊張,“小主,這樣不符合規矩呢。再說了,這舒容小姐也是咱們自家人。”

“閉嘴!”納蘭凝香一個耳光扇在蓮清的臉上,蓮清滿臉詫異的看向自己這位長姐兼主子。

納蘭舒容倒是不奇怪。納蘭凝香的確溫柔,但從來不會對下人們溫柔。自己上輩子剛入宮的時候,也是經常被打罵。

“我讓你找人摘刺槐來,編成跪墊!現在就去!”納蘭凝香喊道。

“是。”蓮清捂著臉,連連答應,轉身跑回了宮裏喊人。

“納蘭答應。”納蘭舒容開口說道。她在宮裏這麽多年,自然能通過納蘭凝香今日的穿著判斷出她的位份。

納蘭凝香倒是一驚,她這個庶妹,怎麽就如此神通廣大呢。

“奴婢奉命要去丹貴妃處。納蘭小主想懲罰我倒是可以,只不過也要想一想。若是丹貴妃知道您礙了她的事,會不會加以怪罪?”納蘭舒容開口說道。

其實她的確是要去丹貴妃去,只不過這事連丹貴妃都不知道。此刻她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也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免受責罰的由頭罷了。

“你!別以為你搬出丹貴妃來,我就會怕你。”納蘭凝香急道。

“主子從小就無所畏懼,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在宮裏,位份尊卑為先,貴妃有事,奴婢自然要先可著貴妃!”納蘭舒容道。

“好。”納蘭凝香緊掐手帕,嘴角歪歪一笑道:“很好。左右你回禦膳房就只有這一條路,我就做好了軟墊等你回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有什麽托詞!”

納蘭舒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她一味的沈浸在自己入宮的無奈裏,險些忘了這宮裏頭有多少危險。雖然為自己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但她也並沒有想出應對之策。

半個時辰過後,納蘭舒容站到了丹貴妃的宮殿裏頭。此刻,皇帝正懶洋洋坐在丹貴妃的旁邊,似乎在安慰自己的妃嬪。

納蘭舒容的視線微微上擡,這時候的丹貴妃與皇帝真是年輕阿。她記得自己生病之前,丹貴妃已經遭皇後迫害過世,而皇帝也已經須發微白。

不過此刻,卻容不得納蘭舒容多想。

上首,丹貴妃玉甲一扣,語氣溫柔的開口道:“這丫頭,倒是臉生的很。臣妾記得那日,並不是她送來的芝麻點心。看來,又是禦膳房派出的替罪羊了。”

當著皇帝的面,她自然不會露了自己跋扈的性格。這筆賬,她還是要算在皇後的頭上。畢竟這禦膳房的人是皇後欽定,這事自然她也難脫幹系。至於面前的這個丫頭,她還沒那麽傻,自然知道她是無辜的。

“你叫什麽。”皇帝甩著手裏的一串檀香玉石問道。

納蘭舒容深吸一口氣道:“回陛下的話,奴婢姓納蘭,名舒容。”

“哦?你是那個天命貴女?哈哈哈,陛下,臣妾說什麽來著,哪有天命貴女,這分明就是個奴婢麽!”丹貴妃哈哈大笑道。

皇帝斜斜擡眸。“擡頭!”

納蘭舒容輕輕昂首。

“姿色倒是不錯。別的也沒什麽出奇的地方。”皇帝淡淡道。

丹貴妃點頭道:“是呢,看不出有什麽貴重的地方,倒還不如她的嫡姐。”

“嫡姐?”皇帝詫異道。他壓根就不記得昨晚找了誰侍寢。

“陛下不知道?昨兒您不是點了一個采女侍寢,那個姑娘是她的嫡姐呢,也是姓納蘭的,叫什麽來著。”丹貴妃回身問道。

身邊的小丫鬟自然要替她留意這些事,趕緊接過話茬道:“娘娘,昨兒侍寢的是采女納蘭凝香。依著慣例,今早已被皇後娘娘封為答應了。”

丫鬟說話的功夫,皇帝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納蘭舒容這才猛然想起,皇帝是憎恨納蘭家的!前世的自己在幫納蘭凝香爭寵時,遇到的最大阻力也在於此。

上輩子的時候,好在自己提前籌謀,才讓納蘭凝香在初入宮時便直接擺脫了皇帝對自己姓氏的厭惡。而今生,沒有了自己的納蘭凝香顯然還未發現此節。

“皇後倒是勤勉。”皇帝的語氣不冷不熱,丹貴妃一時沒敢接茬。

“傳朕的旨意,宮裏厲行節儉,納蘭凝香暫時不必晉封,留在采女位份上吧。”皇帝繼續說道。

丹貴妃這才一喜,這競爭對手嘛,能少一個是一個。再說這事,也是在打皇後娘娘的臉。於是,她趕緊點頭道:“是,陛下聖明。那這個小丫頭……”

皇帝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朕,要單獨問她一些話。”

納蘭舒容一驚。

丹貴妃也是一驚。

左右眾人很快退下,屋裏只剩下皇帝與納蘭舒容二人。

“知道朕為什麽要留下你麽。”皇帝自始至終沒有起身,始終懶懶靠在榻上。乍一看,像極了一個紈絝公子哥。

可納蘭舒容知道,皇帝看似懈怠,其實只是在伺機而動。他剛剛上位,朝中臣子人心難以揣摩。他只有如此,才能試出臣子是否忠心。

“陛下您想知道,我為何被人稱為天命貴女。您是不是覺得,這是納蘭府企圖上位的心機手段。”納蘭舒容盡量鎮定說道。

“你倒是聰明。那就實話實說。”皇帝嘴角微扯,眼裏盡是精光。在一個小小的丫鬟面前,他沒必要隱藏自己。

納蘭舒容長跪在地,額頭輕觸地面。“陛下,奴婢只是小小庶女,十幾年流落在外,茍延生存。之後一朝得以入府,為求自保,難免尋些手段。至於天命貴女的說法,也只是算命師傅同情我罷了。”

皇帝的臉色沒有變化,納蘭舒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心裏難免有些忐忑。

“那,你給朕說說納蘭府。”皇帝開口道。他自然是對一個小丫頭沒興趣的。對他而言,人臣百姓的看法才最要緊。

“奴婢年幼,不知祖父如何看待政事。但納蘭府如今一家老小所求,便是家中孫女能借您上位,以此換得家中昌盛。”納蘭舒容開口道。

皇帝的心裏稍稍滿意。只是他也有些驚異,眼前的女孩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看破世事。

“你既然如此聰明,那你也說說,朕今日,會如何處罰你?”皇帝對眼前人稍稍有了些興致。

納蘭舒容心念轉動,開口說道:“奴婢鬥膽揣測,陛下會認為一個算命師傅怎麽說出天命貴女四字。即便要說,也只有陛下您才有權力說。因此,您會重重責罰奴婢,以此警告世人,奴婢並非什麽天命貴女,只不過是您治下的一個普通奴婢。”

聽了此話,皇帝冷冷一笑。“你以為你猜中了朕的心思。朕偏不。朕會放了你,而且加封你為正四品女官,協管禦膳。”

納蘭舒容心中忍不住一笑,面上卻絲毫不露。“奴婢多謝陛下大恩。”

她素知皇帝是這種性格,喜歡打臉,喜歡出人意料,因此才出言以期皇帝反駁。沒想到,皇帝果然中計。

玄遠這才慢慢起身,正準備離開殿內之時,心裏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他明明是打算重罰她的,結果卻賞了她。

是了,這個丫頭是在故意耍自己!

“大膽!”他忽然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檀香玉石手串砸向納蘭舒容。納蘭舒容的額角頓時流出鮮血。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納蘭舒容鬥膽說道。而後,她不顧疼痛,一次次把頭磕在地毯上。

皇帝見她如此虔誠,心裏的怒氣也就消散了不少。罷了,左右也是一個小姑娘。

“滾。”他開口說道。

納蘭舒容得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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